大火逐漸被這場雨徹底撲滅,滾燙的城墻散著陣陣白煙。在所有人的眼中,煙霧繚繞如臨仙境,可那燒焦的味道又把他們拉回現(xiàn)實。
當北傾從城門的縫隙擠入曦都廢墟時,崩潰襲上心頭,將他徹底吞噬。眼前烏壓壓一片,燒焦的城墻散發(fā)著恐懼,焦黑的木炭被大雨沖刷,看不見一絲存活的希望。
城內(nèi)燒焦的味道令人作嘔,殘留的水汽刺激著他的肌膚,在寒冷的冬月熾熱難耐,強迫他離開。
“殿下!世子殿下!”他忍著身上的不適,往前方邊走邊吼:“殿下,您們在哪?殿下!”
踏著濕黑的焦炭,聞著刺鼻的氣味,無盡的絕望像一只無形的手阻止他向前,但心底抱有的那一絲僥幸又讓他不愿離開。
他的發(fā)絲被雨打濕,在這場廢墟里顯得分外狼狽。但無論他如何嘶吼呼喊,也沒人應聲。
明明,就差最后一步的。
北傾打量著周圍,突然深吸一口氣,卯足勁吼道:“殿下,太傅,你們在哪里?”
聲音回蕩在廢墟中,直至消失。直到身后腳步聲慢慢傳來,他也沒有回過頭。安瑟忍著痛一瘸一拐來到他身邊,欲言又止。
“北傾哥,殿下和太傅,他們真的……”
“不可能。”
大雨洗凈這骯臟的土地,在此刻也占據(jù)了這個世界不歇的聲音。大雨帶給他們希望,卻又壓迫他們喘不過氣。
時間仿佛定格在這一刻,所有人都巋然不動。每個人都不愿相信,明明世子殿下費盡千辛萬苦走到今日,憑什么會葬身在這荒唐的大火中?
姜濉躲在屋檐下,雙手被燙傷后顯得如此的可怕。他望著不盡的雨,心中也遍布凄涼。
聽著雨中的嘈雜,這一場混亂已經(jīng)接近尾聲。從火海中逃生的百姓正在接受治療,他們抱頭痛哭,后怕在現(xiàn)在充斥所有人的內(nèi)心。
可是,世子殿下還沒有消息。
可是,自己的家人也還沒有消息。
他看著自己奇丑無比的手掌,疼痛感刺激著他,在無人在意的地方,一滴淚悄然無聲的隨著大雨落下。
氣氛在大雨的烘托下顯得格外詭異,壓抑的絕望與劫后余生的欣喜相互碰撞,寒鴉森然的啼叫更凸顯那一分的凄涼。
“阿爹!阿爹!”
姜濉緩緩的抬起頭,孩童的聲音刺激著他的大腦,迫使他往看去。不遠處,仿佛是被剛才大火拆散的一家在現(xiàn)在不易的團聚。他們相擁而泣,他們彼此相依。
人潮不停的往來,迎著風雨奔波只為尋見自己的親人。這一場大火拆散了不少家庭,如果幸運,還能再次相見。若是不幸,只能陰陽兩隔。
姜濉與封鉦不可能將城內(nèi)的所有人救出來,所以這一刻,他只能祈禱,自己的家人能被封鉦帶出來。
他無助的坐在房檐下,孤獨的等待著那空虛的結(jié)果。
他不敢去尋找,因為他不敢直面最壞的結(jié)果。此時此刻,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了。
更何況,世子殿下與白太傅也依舊下落不明,只有等到曦都廢墟的大火徹底熄滅,他們才能前去搜尋。
雙耳因疲憊而嗡鳴不停,他憂慮的閉上了眼,可緊繃的身體卻從沒放松。
也不知過了多久,大雨也沒停歇。但新的消息卻傳到了他所待的城內(nèi)。聽說封鉦全身大面積的燒傷,現(xiàn)如今正在接受治療,若是之后恢復,也會留下疤痕。更何況,燒傷后恢復的過程才是真正的難熬。
他睜開眼看著自己還未處理的雙手,竟生出了一絲的慶幸,但愧疚感又逐漸的包裹住他。
“頭兒,總算找到你了!”一名玄鷹來到他身前,慌張道:“王妃已經(jīng)安置妥當,但世子殿下如今不知所蹤,王妃也擔心不愿好好休息。頭兒,您的手……我去叫人來幫你處理!”
姜濉沙啞開口道:“不必了,過不了多久城內(nèi)的溫度也該降下來了,你們?nèi)椭鴮な雷拥钕碌嫩欅E吧。”
“可是您的手……”
“無事,我自己清楚。”
突然間,他的手被猛的抓住,司空杏林手上拿著不多的藥膏與紗布,二話不說就給他涂了上去。
“嘶——”
“別動,幫你處理完后還有許多人等著我,八城那么多人,別浪費我時間。”司空杏林雙手克制不住的顫抖,硬氣道:“白無常與清灼,活要見人,死要見尸,就算真的死在了大火里,也必須把他們的骨灰找到!”
司空杏林處理傷勢的速度很快,姜濉根本來不及回答,他便很快離開了這里。聽著雨聲滴答滴答,姜濉也深吸一口氣,逐漸起了身。
他命令道:“去把所有玄鷹召集在城門。”
望著高聳的城門,北傾和安瑟還在里邊不停尋找。感受著溫度的慢慢降下,隨著姜濉的一聲令下,玄鷹紛紛進入廢墟中,開始尋找時清灼的身影。
司空杏林臨走前囑咐過他雙手不能浸水,所以此刻他的身邊還留著一人為他撐著傘。他最后回頭望了一眼城外的喧囂,便轉(zhuǎn)身走進了曦都廢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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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突然又頓住了腳步,也迫使他身后的玄鷹將士一不留神撞在了他身上。姜濉沒有理會,剛才的不經(jīng)意的余光,他仿佛瞥見了熟悉的影子。
是自己的臆想嗎?
他猛的回過頭,風雨飄搖,冰冷的雨水濕透了孩童的發(fā)絲,臉上殘留的不知是雨還是淚。
“阿爹!”
這一聲阿爹,不再是別家孩童的呼喊,這是他近乎一年未見的兒子。
小孩約莫五、六歲,淋著雨飛快的撲向姜濉,直直的撲在他的懷中。
那被恐懼侵蝕的內(nèi)心終于在現(xiàn)在得到了解脫,姜濉小心的將他抱了起來,不停的打量著他。
“阿爹,我好想你!”
“阿爹也想你。”姜濉語氣有些急促,“小寶在家有沒有乖乖的聽阿娘的話啊?阿娘呢?”
“阿娘在后面呢!”他扭過頭,姜濉也隨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大雨淋濕了兩人的發(fā),卻澆灌著兩顆愈要干涸的心。
“夫人……”
婦人慢慢朝他們走去,淚水遮掩不住的一直往外流出。直至來到姜濉身前,她才崩潰道:“你怎么才回來,你怎么才回來?你知不知道,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姜濉的心好似被刺入了一把利刃,疼的渾身顫抖。明明心愛的人就在眼前,為何心里會更加難受呢?
姜夫人接過玄鷹手上的傘,艱難的為他們撐出一片干燥的天地。她望著姜濉受傷的雙手,又心疼道:“你怎么搞得,怎么又把手給弄傷了?”
姜濉沒有回答,望著眼前的人,又慢慢的笑出了聲。配上他眼角流出的淚痕,顯得分外滑稽。
“不礙事,不礙事的。只要你和小寶沒出事,就是極好的。父親和母親他們呢,他們安全出來了嗎?”
姜夫人默默地低下了頭,噙著淚說道:“我不知道,大火燒的太突然了,人群特別混亂,我也與他們走散了。”
姜濉的孩子叫姜念,字沐陽。此刻他趴在姜濉的身上,不愿松手。
“夫人,你們是什么時候出來的?我為何一直沒見著你們。”
“你還說呢,若不是世子殿下,我們早就葬身火海了!”姜夫人佯裝生氣的質(zhì)問道:“當時的火勢太大,我抱著小寶,在里邊不知所措。那一刻,我只覺得絕望。”
“世子殿下?”
“是啊,世子殿下!”
“那世子殿下現(xiàn)在在哪?”
“在另一座城,白太傅受傷了,殿下如今在找大夫呢!”
如釋重負,姜濉差一點沒有穩(wěn)住身體摔在地上。他激動道:“殿下和太傅,都還好好的?”
——
大火幾乎將曦都全部侵占,這唯一一處安然天地也將被吞噬殆盡。時清灼牽著白無常的手,想使用輕功帶白無常離開,但熾熱的溫度與身上的舊傷,就像是天注定,欲將他們埋葬在此。
他們不停尋找著離開的辦法,卻在尋找時聽見了微弱的求救聲。
“清灼,火中還有人!”
時清灼自然也聽見了,立馬拔出御風,強大的劍氣為他們尋了一條暫時的路。他們聞聲尋去,一位母親抱著懷中的孩子,在見到他們的時候眼中充滿了希望。
“您是世子殿下嗎?求求您了,救救我的孩子!”
時清灼連忙上前將二人救出,問道:“還能走嗎?跟著我們離開!”
“能,能!”婦人慌忙道謝,生怕下一秒他們會拋棄自己離開,“多謝世子殿下,多謝世子殿下!你從大晟來,可有見到姜濉嗎?”
“姜濉?”
這次不僅時清灼,甚至連白無常也是一愣。他們相視無言,白無常問道:“你是姜濉的親人嗎?”
“我是他的妻子,懷里的是他的兒子。”
時清灼笑著無奈的搖搖頭,感嘆著世間的造化弄人。沒曾想到竟會在火海中尋見姜濉的妻兒。
“姜濉如今是我的近侍,既然如此,本世子必須要將你們帶出去了。”
姜夫人本還想再多問些什么,但白無常突然提醒此刻他們的處境,再多的問題也吞回了肚,連忙跟著白無常離開。
可大火毫無保留的燒遍每個角落,劍氣每每熄滅一處,大火也會隨著蔓延至此。濃煙滾滾,嗆鼻刺喉,幾人很快便發(fā)現(xiàn)無路可走。
“世子殿下,我們是不是,要死在這場大火中了?”
姜念帶著哭腔道:“阿娘,我怕。”
時清灼望著眼前的母子二人,又看向身后的白無常,欲言又止。他想安慰,但在此刻再多的話語都沒有行動管用。
這時,白無常走上前握住了時清灼蒼白的手,笑道:“清灼,我送你的笛子,你有帶著嗎?”
“自然。”
望著周圍的烈火,白無常無助的笑了笑,席地而坐。他沒有在乎周圍糟糕的處境,或許是真的已經(jīng)接受了事實。
“我教你一首曲子吧?”
“無常?”
雖然不明白,但時清灼依舊拿出了那支墨綠色的竹笛,在白無常的教導下慢慢的吹奏出聲。
在絕望之中,唯有這一曲笛聲撫人心靜。姜夫人仿佛也明白他們的處境,抱著姜念沒有松手,將他溫柔的護在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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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無常看著時清灼的眼里充滿著驕傲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