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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71 章 第 71 章

    謝少淮跟著蕭承野在沙子里伏了近兩個時辰,濕潤的沙子鉆進衣物中,腥咸的泥土味讓他感覺自己被投擲到了充滿糞水的污水中,這里是通往宴州的必經(jīng)之路,來往行商的駱駝隊絡繹不絕,沙子里甚是透著駱駝尿的味道。

    但實際上這沙子干凈的很,一切不過是他的心理作用。

    他從未來過大漠,可蕭承野卻在這里長大,戍守邊疆的將士們已經(jīng)不知與這砂石滾了多少個年頭。

    就在謝少淮以為蕭承野口中所說的匈奴人不會來的時候,在他身邊同樣伏在沙子里的蕭承野趁著風動往他身邊挪了一下。男人溫熱的體溫貼著他的耳畔,熱氣隨著他低聲說話噴薄而出,落在他敏感的耳廓:“快了。”

    謝少淮并未察覺到周圍有什么異常,但是蕭承野既然說了,那應該是埋伏的人要到了。

    他小聲回應了男人,旋即不遠處突然傳來踏踏的馬蹄聲。

    謝少淮還未警覺起來,他身邊的蕭承野就突然喝了一聲蒙語。

    終靈山,銷春盡宗門。“……你做什么?”

    蕭承野皺了皺眉,剛想上前一步,卻見蕭少淮再次往后挪了幾分,撐著身子倚在床腳,警惕地往他這邊望來。

    他似乎并沒有認出來人是誰,蕭承野頓了一下,后知后覺想起來一件事。

    蕭少淮的五感……好像出了些問題。

    昨日,論功堂。

    【宗主,他的五感似乎有損。】

    一個弟子站在床旁有些為難開口:【剛才您說要給他眼前蒙上白綾,我以為他是眼部有傷,就先檢查了一下……】

    【主要是視力和聽力這兩部分有些嚴重,大概是處于一種渾渾噩噩的狀態(tài),看不清晰、聽不清明,其余三處目前只是略微有傷。】

    那弟子看著蕭承野垂著眼沒有說話,只周身的氣息卻越發(fā)冰冷,心中狂跳不停。

    ——不是說榻上這人來歷不明,宗主似乎對他深惡痛絕,連刑罰都要自己親自過問嗎。

    那弟子小心吐出一口氣,下一秒,忽然聽到蕭承野再次開口:【能醫(yī)治嗎?】

    那個弟子剛吐出去的氣瞬間又吸了回來。

    【我不太清楚,這位公子脈象有些太混亂了,具體為何如此、能否恢復,要等這位公子醒過來才知道。】

    論功堂內(nèi)一片寂靜,只有窗外呼嘯的風聲不知疲倦地刮過。

    下一秒,忽然聽到蕭承野沉聲開口:【我知道了。】

    那弟子絕望的連一會兒向自家父母告罪的家書都想好了,一時茫然抬頭:【您說什么?】

    蕭承野沒有看他,目光依舊落在床上昏迷的人身上:【你先下去吧。】

    那個弟子愣愣地轉(zhuǎn)過身,忽然想到什么,再次轉(zhuǎn)頭。

    【宗主那白綾……】

    他的聲音忽然卡在喉嚨里。

    他看到,身后一席玄衣的人手中握著一段白綾,慢慢俯下身,單手將榻上昏睡不醒的人自然托起,將那白綾緩緩覆在其上。

    兩人那一瞬間距離貼得極近,恍惚似一個極盡溫柔的擁抱。

    但下一秒,蕭承野似有所感般,轉(zhuǎn)頭望了過來。

    那個弟子倏然回過神,慌不擇路地轉(zhuǎn)過身,差點一頭撞到門框上。

    那一瞬間他腦海中只有一個想法。

    ——傳言不可盡信。

    ——宗主看起來明明很在意那個人……

    時值正午,艷陽高照,終靈山山間卻不知為何起了一層霧。

    兩個身著玄色道袍的小弟子,縮著衣袖,牽著一匹馬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走在山間小道上。

    “你慢點走,師兄,今天的晚課不是還早”

    “什么晚課,你忘了長老說的今日魔族躁動之事嗎?”

    走在前面的人明顯年長一些,皺眉將人往前拉了幾步,頭也不回地繼續(xù)向前走去。

    “何況今日宵禁時間也提前了,你再不快點,忘了上次讓看門人拿棍子滿宗門攆的時候了?”

    牽馬的弟子渾身一顫,下意識快走了兩步。

    銷春盡宗內(nèi)的看門人是個滿臉絡腮胡的男人,不知年歲,不知來處,不知修為,只脾氣火爆,性格古板。

    自兩人有記憶起,便一直守著銷春盡的大門。

    “這幾月宵禁都提前了多少次了,還有這魔族躁動的事,提了這么多次從未有人碰見過,我看完全沒必要這么緊張”牽馬的弟子雖然腳下加快了腳步,但還是有些不滿地小聲嘟囔。

    “噤聲。”走在前面的弟子沉聲打斷他的話。

    “傳聞魔族如今的門主便是從銷春盡叛逃出去的,我們不能掉以輕心。”

    牽馬的人愣了一下,訝然抬頭:“什么?”

    有關叛逃那人的所有畫像、資料已全部銷毀,如今剩下的也只有傳言。

    年長那人頓了頓,只搖了搖頭沒有繼續(xù)說下去。

    他環(huán)顧了一圈四周,又催促道:“快些走,這周圍的靈氣流動,總讓我感覺有些不對。”

    牽馬的人聞言有些緊張地左顧右盼了幾下,又逐漸放松下來。

    “我未曾感覺有何不同啊,師兄,怕不是你感知錯了吧。”

    年長的那人眉頭緊皺,似乎想要反駁,但又不知從何說起。

    不遠處朱紅色的宗門大門已若隱若現(xiàn),牽馬那弟子精神也逐漸放松下來。

    “你就不要杞人憂天了師兄,咱們這不是已經(jīng)快到宗門了?現(xiàn)在時間還早,大門應該還沒落鎖,咱們趕緊回去別被看門人抓到”

    他話還沒說完,面前突然橫過一條臂膀。

    正絮絮叨叨的弟子猝不及防,一頭撞了上去,被嚇的直接“啊”了一聲,瞬間往后縮了縮。

    “怎么了怎么了師兄?是出事了——”

    他話還沒說完,目光轉(zhuǎn)到宗門前的臺階上,突然噤了聲。

    面前的青石板上蜷縮著一個人。

    正直正午,斑駁的陽光從樹葉的縫隙間落下,將血跡斑駁的白衣用微光包裹,及腰的烏色長發(fā)繞過腰肢散落在側。

    那人身形微屈,側臥著,只露出小半張瓷白的臉。

    ——宛如一幅暖陽下的凄清畫卷。

    “好美”

    牽馬的弟子不自覺感嘆出聲,下意識想往前一步,卻被橫在面前的胳膊再度攔下。

    “閣下是什么人?”年長些的弟子皺著眉,沉聲開口。

    躺在地上的人動也未動,樹林里不知哪里拂過一縷風,將長發(fā)下掩映的半張臉龐逐漸浮出了幾分。

    瓷白如玉,卻帶著幾分病態(tài)的蒼白,細長的睫毛微微顫抖,宛如初綻的梨花。

    不知是昏是醒。

    牽著馬的弟子不自覺倒吸了一口氣,擋在前面的人也一瞬間有些失神。

    他反應過來什么,咬咬牙,忽然抬手直接向前甩出一道符咒。

    “哎,松竹師兄——”

    牽著馬的弟子瞬間驚呼出聲,下意識抬手想攔,卻被強行按下。

    “你別被他蠱惑了,松一。”

    松竹擋在松一身前,緊繃著身子盯著對面的人。

    “今日魔族躁動不安,他莫名出現(xiàn)在這里定有蹊蹺。”

    “可萬一 ——”松一急聲開口。

    “我有分寸。那個符咒若他沒問題自然無事,但若他真的與魔族有關”

    松竹的聲音隨著符咒的靠近逐漸低了下去,旁邊的松一也沒再說什么,緊張地轉(zhuǎn)頭望去。

    下一秒,兩人卻同時倒吸了一口涼氣。

    那一道符咒沒有打中面前的人,但也沒有偏離,在接觸到那一襲白衣的一瞬,就這么突然憑空消失了。

    四周一片寂靜,松竹眼中閃過一絲不可置信,松一無聲地張了張口。

    “難怪師父前幾天讓我多跟著師兄一起學。”

    松一喃喃開口:“我原以為是為了讓我向你學習,原來是為了監(jiān)督師兄學啊。”

    松竹:

    “那是為了讓我監(jiān)督你不要逃晚課。”松竹咬牙。

    “我的符咒沒有問題,剛剛”

    他話還沒說完,忽然看到那抹清瘦的身影似乎輕輕顫了一下。

    “信,”蕭承野突然說了一句,隨后放緩了速度,握著謝少淮的腰將他反著抱在自己懷里。

    謝少淮本能地勾住了蕭承野的脖子,驚恐道:“王爺突然這么快做什么……”

    蕭承野不說話,很快他們就與身后跟著剩下的將士們拉開了一些距離。

    謝少淮:“王爺,停下來,我要抓不穩(wěn)了。”

    謝少淮話音剛剛落下,便感覺后頸微微刺痛,蕭承野竟然一口咬住了他的頸肉,說了兩句蒙語。

    薄情郎)

    (回去我要操-死你)

    第 72 章 第 72 章

    謝少淮整個人都埋在蕭承野的胸膛上,著力點在男人的肩膀上,只聽見他在自己耳畔說了幾句蒙語,“下官聽不懂蒙語。”

    “到了。”蕭承野停下馬兒,隨后直接將謝少淮從馬背上抱了下來,將自己的披風解了下來帶到謝少淮懷里:“休息一會兒,后天應該就能回去了。”

    “王爺方才說了什么?”謝少淮抱著蕭承野的披風,發(fā)現(xiàn)里邊還有一瓶藥膏,顯然是將他方才那番話聽進去了。

    “沒什么。”蕭承野看了謝少淮一眼,“回大營本王再告訴你。”

    “來這邊,我給你上藥,”

    “什么喜歡,你在胡亂說什么”松竹臉“騰”一下就紅了,難得有些著急地開口辯解。

    旁邊的松一有些新奇地看著自家?guī)熜蛛y得惱羞成怒的反應,“噗”的一聲笑出了聲。

    蕭少淮倒是沒什么特別的反應,似乎已經(jīng)習以為常。

    他彎了彎眼,隨口“哦”了一聲,撐著身子想要起身,動作卻忽然一滯。

    蕭少淮頓了頓,緊接著又若無其事地坐回了原地,轉(zhuǎn)而左顧右盼地尋著什么。

    “你在干什么?”一直觀察著他的松一好奇開口。

    “你來我們宗門到底是要干什么?先說好,宗門歷來懲惡揚善,你若是來宗門尋求幫助的,最好先表明你的身份、來歷”

    他話還沒說完,忽然看到對面的人抬起頭,笑瞇瞇地沖他勾了勾手。

    有瀲滟的柔光從那雙琥珀色的桃花眼間轉(zhuǎn)瞬即逝,等松一再回過神時,已經(jīng)鬼使神差地走到了蕭少淮面前。

    緊接著,他便聽蕭少淮笑瞇瞇地開口。

    “我來宗門啊,是尋我的心上人。”

    松一:???

    他臉瞬間爆紅:“不,不是我,你在胡說什么,我都不認識你”

    “我知道啊。”

    蕭少淮微屈起雙腿,手撐在身后,半仰著頭無辜開口:“我現(xiàn)在起不了身了,想麻煩小師傅扶我起來一下。”

    松一:

    ——他算是知道剛才蕭少淮習以為常的神情是怎么來的了。

    “你別再胡說八道,我就來幫你”

    松一嘟嘟囔囔別過頭,想要上前一步去扶人。

    但他剛往前探了一下,身前忽然被人一攔,緊接著松竹微沉的聲音從身前傳來。

    “閣下到底是誰?”

    松竹擋在松一身前,垂眸開口:“師弟不懂事,閣下請不要捉弄于他。若閣下想要我們的幫忙,煩請先報上名姓。”

    蕭少淮看著面前小道士一本正經(jīng)的做派,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眸彎了彎。

    他仰起頭,剛準備繼續(xù)說什么,神情卻一凝,側耳聽了幾秒,忽得轉(zhuǎn)過頭去。

    “有東西要過來了。”邊敘入師門晚,他們的師父那時已近半退隱。

    他雖不像蕭承野那般是被蕭少淮一手帶大,但也算是被半拉扯起來的。

    于是那時,他便被正巧喜歡民間話本子的蕭少淮,灌輸了一堆不知真假的鬼故事。

    ——以至于邊敘后來最喜歡的是讀書,最懼怕的卻是書中的各種鬼怪怨靈。

    此時他看著那團白影重新躲到了竹林后,無聲地咽了一口唾沫。

    他想要繞道卻又急著趕路,猶豫了兩秒后,到底重新探出頭。

    ——正看到那模糊的白團動了動,往他這邊又挪了兩步。

    邊敘倏然站直身子,木著臉毫不猶豫地再退了兩步。

    他腦海中一瞬間從“靈體怨氣不散”到“枉死借尸還魂”都過了一遍,只恨自己沒把松一從山底下買的桃木劍帶在身上。

    “懸河注火,急急如律……”邊敘咬了咬牙,背在身后的手迅速掐了一個訣,死死盯著對面。

    他只待那一團不知是貓是鬼的白影出現(xiàn)在月光下,就立刻甩一個禁錮符過去,然后再趕緊沖進殿內(nèi)去尋小師弟。

    但那白影往前挪了兩步,忽得立身子。

    邊敘看著他慢慢抬起頭,頭頂?shù)膬蓚尖角在月光下一點點放大——

    下一秒——

    “咪?”

    邊敘抬手的動作一頓。

    他不可置信地垂下眼。

    面前一只胖的腳脖子都看不出的白貓從陰影里慢慢走出,窩著尾巴蹲坐在原地,望著他戒備的姿勢,好奇歪了歪頭。

    緊接著倏然抬爪,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沖到邊敘身邊——翻身打了一個滾。

    邊敘木然的表情似乎裂開了一瞬。

    “你……”

    他遲疑低下頭,看著在自己腳邊不停打滾的白貓,后知后覺意識到一件事。

    ——按照民間的說法,怨靈或借尸還魂,身下是沒有影子的。

    而這只白貓,從剛一開始便胖的連影子都藏不住。

    邊敘閉了閉眼,心中慶幸幸好剛才那一幕沒有被任何人看到。

    下一秒,卻聽一個慢悠悠的聲音從面前傳來。

    “邊峰主作為一個修仙之人……剛才是在怕我嗎?”

    邊敘:……???

    他倏然低下頭,不可置信地望著面前正低頭舔毛的白貓。

    “你——”

    “你最開始都認出我是妖了,口吐人言有什么稀奇?”

    另一邊,樾為之靈力鎖魂,操縱著那“白貓”不緊不慢地開口。

    他聲音不知為何有些奇怪,像是刻意變了個聲線般,詭異卻又莫名……契合。

    邊敘木著臉站在原地,在自己瘋了還是終于見鬼了之間猶豫了幾秒,卻聽面前的白貓再次悠悠開口。

    “你沒瘋,雖然我很想一巴掌扒開看看你腦子都裝的是些什么,但時間來不及了。”

    那白貓?zhí)痤^,碧色與黃色的異瞳在月光下閃著幽幽的光。

    “蕭少淮的狀況有些不好,勞煩你過去幫一下忙。”

    邊敘愣了一下,神色倏然沉了下來。

    松竹怔了怔,下意識環(huán)顧了一圈四周。

    周圍安安靜靜,連原本時有時無的鳥鳴聲似乎都逐漸遠去,沒有半分異樣。

    旁邊的松一也忍不住開口:“你在說什么啊,且不說這周圍什么也沒有,而且這已近宗門門口,誰敢在這里放肆。”

    他一邊說一邊抬頭看著天色:“你要沒什么事麻煩改日再來吧,馬上就要宵禁了,我可不想因為你挨罵——”

    他話還沒說完,忽然看到了什么,瞬間瞪圓了眼睛:“你你你,你自己不是能起來嗎——”

    面前一襲白衣墨發(fā)的人撐著旁邊的樹干慢慢站起身,捂著胸口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

    “怎么,小師傅剛才對我還那么主動,短短幾瞬就已經(jīng)變心了?”

    他一邊說一邊露出了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松一一下子被他鬧了個大紅臉:“你在胡說八道什么”

    蕭少淮唇邊多了一絲笑意,他剛想開口再說什么,忽然皺了皺眉,側耳聽了幾息,正色道:“到我身后來。”

    松竹似乎也意識到了什么,皺眉向遠處望去,松一卻還是一副茫然未知的模樣。

    “什么躲你后面?我剛才探查過了,周圍沒有任何異常響動,比平時還要安靜”

    “你不覺得,是有點太安靜了嗎?”

    蕭少淮盯著不遠處樹林里的某一點,輕聲開口。

    周圍的鳥鳴聲早已消失,連風過樹梢的“沙沙”聲不知何時也停了下來,仿佛進入了一個死寂的囚籠。

    松一看著一旁隨風微晃卻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響的樹葉,微微瞪大了眼。

    旁邊的松竹已經(jīng)一言不發(fā)地上前一步,將蕭少淮擋在了身后。

    松一回過神,有些絕望地看了一眼四周,心知今日一定是趕不上晚歸的門禁。

    他哀嚎一聲,一邊絮絮叨叨嘟囔著“又要挨罵”,一邊也趕忙上前,拔出長劍和松竹并肩而立。

    “行了你別亂動了,就算是有蹊蹺也應是你躲我們身后,怎么說這也是我們宗門的地盤,你雖然身份未明,但來者即是客,理應我們保護你。”

    他沒有注意到,蕭少淮聽到那句“來者即是客”時,神色古怪了一瞬,最終卻也什么都沒說。

    周圍的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兩個小道士一左一右護在蕭少淮身前,身上的袍袖無風自動,隨著長劍的一點光暈飄飄揚揚。

    蕭少淮盯了他們一會兒,忽然輕輕“咦”了一聲。

    松竹依舊冷靜地注意著四周,松一被蕭少淮直接嚇了一個激靈。

    “你干什么?現(xiàn)在正是緊張的時刻,你能不能不要亂動亂出聲”

    蕭少淮對著他比了一個抱歉的手勢,卻還是在左顧右盼地尋覓著什么。

    松一:

    “我聽到了,聽到了。”

    蕭少淮敷衍地點點頭,忽然伸手扒拉了一下他的肩膀:“麻煩你讓一下。”

    松一:?

    蕭承野這一走就是一整天,到了酉時左右,男人才帶著滿身血腥味兒回來。但是這次并未想副將說的那樣押送俘虜回來。

    彼時謝少淮正在和蕭承野的副將說話,見蕭承野帶著人馬返回便停下了話題,上前去迎接他。

    蕭承野下了馬兒,先看了眼乖乖在等著他的謝少淮,隨后才下令:“休息兩個時辰,連夜回營。”

    騎兵小隊隊長齊聲:“是!”

    謝少淮一靠近蕭承野,他身上那股子血腥味便更重了,“王爺身上血腥味好重,又遇到匈奴人了?”

    “嗯,遇到一支埋伏的三十人的小隊,”蕭承野抬袖嗅了嗅身上的味道:“很重嗎?不是本王血。”

    “收拾收拾吧,明日到了大營就能洗漱了。”

    “現(xiàn)在就要走嗎?”謝少淮:“王爺一天一夜沒休息了,不多休息一會兒嗎?”

    “不必,”蕭承野飲了口水,將馬兒給了身邊的騎兵,隨后走到謝少淮身邊把水袋拿給了他:“早些回去,皇兄和丞相也該啟程回長安了,再晚了就趕不送皇兄了——大人打算和陛下一起回去嗎?還是多留幾日?”

    第 73 章 第 73 章

    蕭承野聞言,鴉羽微微垂下,目光落下身側的謝少淮身上。

    昨日謝少淮他說,他來這里是因為做了一個夢,雖然覺得離譜,但起碼謝少淮愿意留下來了,他回去得好好去寺廟上柱香,最好能讓謝少淮多做一些這樣的夢。

    可現(xiàn)在他怎么問了一句,謝少淮去不理他,眉心緊蹙,一臉十分為難的樣子?

    蕭承野氣的幾乎要把后槽牙咬碎了,他沉默少頃又等了男人一會兒,他已經(jīng)知道答案了,最后才道:“罷了,本王不想聽你的回答。”

    要啟程回大營,剛出來沒兩日的將士們都高興的不得了。蕭承野說罷便朝著大部隊走去,準備幫弟兄們一起收拾東西。

    謝少淮看著蕭承野遠去的背景,提起衣擺上前追去:“王爺。”

    走了一大半的蕭承野聞言立馬就轉(zhuǎn)過身來,眉心緊緊蹙著看著謝少淮,“還有什么事情?”

    大漠的傍晚溫度漸漸降下來,遠處的天際橙藍交融晚霞綿延數(shù)里,獵獵北風吹起站在沙丘上的謝少淮的衣擺,吹亂了蕭承野高高聳起來的馬尾。

    蕭承野抱臂,看著一眼欲言又止的青年,“你若要留下也可以,只不過得回琢州去,軍營……”

    謝少淮:“下官是要回去,但是也不用這么著急。”

    蕭承野抽了抽嘴角:“……”

    “本將知道了!”

    蕭承野又氣得換了稱謂。

    蕭承野說罷便再次頭也不回地朝著幾個正在湊在一起吃飯的騎兵去,謝少淮一頭霧水地站在人群十米開外的地方。

    他看的出來,方才他說罷蕭承野好像不開心了。

    想來是累了。

    幾秒鐘后,蕭少淮湊在蕭承野面前,有些愧疚地看著他眉心正中央那道紅印,抬手想揉。

    “我沒用多大勁兒啊”

    他剛抬起手,對面的人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垂下眼靜靜地望向他。

    蕭少淮撇了撇嘴,比了個抱歉的手勢,后退一步,將手腕抽了回來。

    “對不住啊,我不知道你會突然出現(xiàn)在那里對啊——”

    蕭少淮抬起頭:“蕭宗主一大早來這里做什么?”

    蕭承野盯著他不說話,蕭少淮也不著急,眨了眨眼,徑直湊到蕭承野身前:“蕭宗主不會是知道我會迷路所以專程來找我的吧。”

    蕭承野眼眸閃了閃。

    晨曦的微光落到他眼眸間,鍍上了一層漂浮的暖光。

    他盯著蕭少淮,緩緩開口。

    “我來督工。”

    蕭少淮:?

    他一邊說一邊又向旁邊看了一眼:“順便來看你能迷路到哪里。”

    蕭承野:“未曾想到,離房門不過十步。”

    蕭少淮:

    他瞬間炸了毛:“這不怪我,你們這個竹林有問題,我繞來繞去根本找不到一條路能出去,簡直就是鬼打墻——”

    “這個竹林里設了迷陣。”

    蕭少淮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瞳孔微縮了一瞬。

    他聽著蕭承野緩緩開口:“這是宗門最初級的陣法,用靈力尋一下陣法交接處的薄弱點,就能找到出路了。”

    蕭承野轉(zhuǎn)過頭,望向蕭少淮:“你找不到嗎?”

    蕭少淮抬頭正對上蕭承野的目光。

    他眼眸閃了閃,忽然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我當然找不到啊,蕭宗主。”

    蕭少淮將方才捏著三枚銅錢的手不著痕跡地背到身后,語氣依舊凄哀:“我之前不是跟蕭宗主說過了,我要死了,我這個身體受過重創(chuàng),早已廢了,靈力已被洗滌一空。”

    他話還沒說完,便聽面前的人冷聲開口:“我說了,別騙我了,蕭少淮,我不會信的。”

    蕭少淮背后掐算的手指微微一頓。

    他坐在一片逆光里,仰頭望著面前的人。

    蕭承野清楚,蕭少淮從小時起便十句話里沒一句真話。

    謊話從來不重樣,他們師兄弟五人全都被輪番坑過,其中尤以蕭承野為最。

    “蕭宗主不相信嗎?”蕭少淮盯了他幾秒,忽然輕輕嘆了一口氣。

    他抬起頭,垂在身側的手抬起,沖著他露出了纖細的內(nèi)腕:“蕭宗主要是不信,不如親自幫我把把脈?”

    面前的人跪坐在地上,脆弱到仿佛不堪一握的腕骨從層層疊疊的袍袖中露出一截,彎曲的弧度帶著幾分倔強和委屈的意思。

    蕭承野怔了怔。

    面前的人身形單薄,失去了記憶,昨天松一也確認過,他身體確實受過一定程度的暗傷。

    ——萬一蕭少淮說的是真的,萬一他好不容易一次示弱卻被他誤解

    蕭承野心中竟然有些慌了神。

    “你”

    他下意識上前一步想要去握那微顫的手腕,下一秒,卻看面前的人忽然湊上前。

    “蕭宗主真信了啊。”

    蕭少淮歪了歪頭,眼中盛著笑意,方才的脆弱與無措已一掃而空。

    蕭承野動作一頓。

    蕭少淮笑盈盈地站直身子,雙手背在身后,沖著右側那條路微微偏了一下頭。

    “從這里出去,再往左拐一里,就到規(guī)訓堂了。”

    身后的人一直沒有出聲,蕭少淮往前走了兩步,笑瞇瞇地轉(zhuǎn)過頭:“晨課馬上就要開始了,蕭宗主不是要督工,不一起走嗎?”

    蕭承野神情又恢復了熟悉的冰冷。

    他死死地盯著面前神情自若地人,半晌倏然轉(zhuǎn)過身,大步向反方向走去。

    玄色衣袍迅速消失在竹林深處,蕭少淮無聲地吐了一口氣,身子輕輕晃了一下。

    他閉了閉眼,攤開手,方才緊攥的三枚銅錢在掌心間烙下了不輕不重的三個印子。

    “怎么還會相信我啊,蕭承野”蕭少淮似乎輕輕嘆了一口氣。

    身后似乎再次傳來翅膀扇動的聲音,蕭少淮垂下眼,靜了幾秒,忽然開口。

    謝少淮揉了揉小團子的腦瓜:“阿澶說的沒錯你的爹爹很厲害,但是爹爹也會疼對不對?”

    “也是哎!”蕭澶眨巴眨巴眼睛,放下了手里的書,從謝少淮腿上下去,跑到蕭承野跟前,鼓起小肉腮給蕭承野吹氣:“疼疼飛飛,爹爹生病,父親會擔心。”

    “乖阿澶,”蕭承野聞謝少淮言,眸子一沉,心徹底亂了。

    “你的腿好些了嗎?”蕭承野抬眸,把藥油遞給謝少淮:“回去多涂,恢復的快,最好按摩一下。”

    “多謝王爺,”謝少淮說罷,不知怎么向蕭承野開口問他要水,猶豫少頃不等他開口,蕭承野先問了一句:“大人過來找本王是有事?”

    “是,”

    謝少淮實在受不了身上黏膩的感覺了,“王爺,今日大營里沒有多余的水給下官了,方才那取水的兄臺說你知道哪里有泉眼,不知王爺能否告知下官?”

    “你找不到,”蕭承野把謝少淮手里的藥油又要回去了,“一會兒本王去給你打水,正好教教你怎么涂藥。”

    謝少淮:“……那就勞煩王爺了。”

    第 74 章 第 74 章

    “不麻煩,”蕭承野說罷,便收拾好了自己的衣物準備出門,臨走前他催了蕭澶一句:“阿澶快些回府,明日還有夫子的課要上。”

    蕭澶乖巧地點了點頭:“阿澶知道了,爹爹放心。”

    蕭承野點了點頭便真的離開了,謝少淮和蕭澶說一會兒話,青松就過來喊人了:“殿下,咱們該走了。”

    “走吧阿澶,父親送你出去,”謝少淮說罷,拉著蕭澶的手將他送出了大營。

    差不多一個多時辰后,天色完全暗了下來。

    謝少淮心里想著蕭承野的事情,便去了衛(wèi)嵐的營帳處。

    他在衛(wèi)嵐營帳外等通傳,少頃守衛(wèi)軍便喊他進去。結果還沒掀開簾子衛(wèi)嵐就從里面出來了,謝少淮向男人作揖:“大將軍。”

    “這幾日大人跟著阿野出巡消瘦許多,”衛(wèi)嵐看了眼青年,隨后掀開了簾子:“大人請進,本將剛好在吃完,大人一起吃一些吧。”

    衛(wèi)嵐說罷,就讓人準備了碗筷,謝少淮也不好拒絕,便入席了:“多謝將軍了。”

    他終于有些急了:“我警告你,你別亂動啊,你本來就受了傷,躲在我們身后我們還能護著你,要是亂跑跑丟了唔!”

    他話還沒說完,忽然被旁邊起來的勁風呼了滿嘴。

    松一吃了一嘴的土,手忙腳亂地“呸”了兩聲,好不容易重新轉(zhuǎn)回頭,正看到一個白色身影向前飄然而去。

    松一:!!?

    “你干什么?你瘋了——”松一急聲開口。

    他話還沒說完,忽然聽到一聲巨響從面前傳來,緊接著清潤的聲音從黑暗中破空而出。

    “西北,乾位。”

    松竹一劍破開不知何處襲來的勁風,聽著蕭少淮的聲音愣了一下。

    他有些遲疑地抬起頭,卻聽下一刻,蕭少淮的聲音再次傳來:“離散符,快!”

    那聲音清冷卻仿佛帶著某種威壓,松竹下意識照做,手腕一轉(zhuǎn)拿出一把離散符,徑直向西北方甩去。

    符咒在脫手的那一刻瞬間燃起,爆發(fā)出一陣刺目的白光。

    一片目眩神暈間,松竹似乎聽到了一聲輕笑。

    他不顧眼睛的刺痛,努力睜大眼朝前看去。

    他看到那一襲白衣血跡斑駁的人一指點在虛空,清雋的手腕一轉(zhuǎn),一筆劃出一道流暢的符畫。

    緊接著是一聲輕呵。

    “破。”

    令人滯澀的憋悶感瞬間消散,旁邊的松一一屁股坐在地上,控制不住地大聲喘著氣。

    “好厲害,剛才那第一擊你是怎么知道的?”

    松一坐在地上,抬頭望向蕭少淮。

    他們剛才應該是不知何時被籠進了對方的結界。

    剛才的風動無聲、天色昏暗都是結界造成的結果,目的就是為了麻痹他們的感知。

    當時第一擊的時候他和松竹都沒有反應過來,要不是蕭少淮搶先一步接下,替他們搶了那一點先機,他們后面會一直處于絕對被動的狀態(tài)。

    “是風。”跪坐在地上的人神情沒有什么變化,呼吸卻無意識間再次急促起來。

    樾為之愣了一下,神情迅速凝重起來。

    他按了按面前人的虎口,試圖將人喚醒,見他沒反應,咬了咬牙,驀然抬起爪。

    “嘶——”

    手上的刺痛讓蕭少淮猛然回神,他驟然吸了一口氣,偏過頭低低地嗆咳起來。

    “怎么了?”

    旁邊的邊敘也聞聲轉(zhuǎn)過頭。

    他語氣間依舊帶著遮掩不住的驚訝:“你從前來過這里嗎大師兄,我從來不知這里還有這樣一處所在……”

    他的聲音在看到蕭少淮的狀況后戛然而止。

    面前的人捂著唇,半垂著頭單手撐在地上,整個人搖搖欲墜。

    “大師兄?”

    邊敘伸手想要將他扶住,下一秒?yún)s看到面前的人身子微側,不著痕跡地避開了他。

    “我沒事……”

    蕭少淮捂唇搖了搖頭,沖著他彎了下眼:“讓邊峰主擔心了,只是不知邊峰主剛才說的……愿曦閣,是什么地方?”

    邊敘動作倏然一頓。

    房間內(nèi)一片寂靜,面前的人臉上掛著清淺的笑意,眸光微斂,雙眼間一派茫然,看起來是真的——毫不知情。

    邊敘垂在身側的手一點點攥緊。

    “你不知愿曦閣……”

    他此時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即便他一再否認……面前的人確乎是真的失憶了。

    因為視力還未恢復,雙眼迷茫不知往何處聚焦的蕭少淮茫然眨了眨眼。

    暗窗外隱約有腳步聲傳來,蕭少淮眼眸閃了閃,還沒來得及說什么,便看到面前的人先一步倏然站起身。

    “蕭師弟……不,宗主應是來了。”

    邊敘倉皇后退一步,語無倫次地斷續(xù)開口。

    “師兄……蕭公子你先休息,我出去見一下宗主,一會兒回……不,我還是先不回來,我不應出現(xiàn)在這里……”

    蕭少淮眨了眨眼,看著面前的人慌亂轉(zhuǎn)身,一頭差點將旁邊的案幾撞翻。

    他頓了一下,仰起頭無辜開口:“邊峰主小心……”

    他話還沒說完,便聽“砰”的一聲悶響,衣袍紛飛間,邊敘慌不擇路地一掌直接將房門拍開,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蕭少淮默然一瞬。

    淡淡的幽蘭香仿佛又弱了幾分,蕭少淮垂下眼,在原地靜坐了幾秒,似是輕輕勾了勾唇。

    一聲戲謔的聲音從旁邊同時傳來:“怎么?感動了?”

    樾為之從他懷里躍下,抖了一圈蓬松的毛發(fā),望著他悠悠開口:“沒想到蕭承野會把你曾經(jīng)的屋子留下來?”

    他頂著白貓的身子翹著尾巴轉(zhuǎn)了一圈,“嘖嘖”開口:“確實舒適得怡,難怪你一進銷春盡就吵著鬧著要換屋子,原來就是想換回這間……”

    他話還沒說完,卻聽面前的人輕輕地笑了一聲。

    “感動?”

    蕭少淮抬起眼,平靜地勾了勾唇。

    “我不是說了……我不知道這處愿曦閣是什么。”

    樾為之神情一愣。

    他看著面前的人撐起身,微微晃了一下,尋了個蒲團慢慢坐下,清雋的腕骨凹出一個細微的弧度。

    “我的愿曦閣,早在從前被一把火燒沒了。”

    “都是假的,我有什么好感動的。”

    蕭少淮后背靠上樹干,捂唇咳了咳,緊接著似乎有些嫌棄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袖口。

    松一看到似乎有血色從上面一閃而過,但他沒有在意,愣了一下,瞬間恍然:“是袖袍的鼓動方向!”

    蕭少淮揉搓著袖口那一點暗色,勾了勾唇,點了下頭。

    “你們運氣于劍,靈氣充盈時帶起的風把他們襲來的風向掩蓋了,但仔細觀察還是能看到細微的變化。”

    ——但松一清楚,那絕對不是僅靠仔細觀察就能做到的。

    結界的設立就是為了控制。

    結界里的一舉一動都被對方操控,既可以掩蓋自己的行蹤,又可以掌握先手,先發(fā)制人。

    ——眼前的這個人要么是沉著冷靜異于常人,要么是深藏不露實力非凡。

    松一眼中的驚佩與好奇幾乎不加掩飾。

    他一骨碌爬起來還想問什么,卻見蕭少淮突然似笑非笑地一轉(zhuǎn)頭:“這是宗門心法最基礎的課,小師傅看起來沒少逃晚課啊。”

    松一:?

    他張了張口,看著蕭少淮一邊說一邊頗為遺憾地搖搖頭:“逃晚課不可取啊。”

    莫名被戳到痛處的松一:???

    他好不容易順平的毛再次炸了:“什么逃課,我可從來沒有過,而且你知道我們宗門晚課那些老頭講的有多無聊——”

    他下意識想要上前理論,松竹忽然搶先一步擋到他身前。

    “閣下到底是誰?”

    他上前一步擋在松一身前,神情緊繃:“閣下怎么會知道我們宗門的心法授課,又怎么會對我們的符咒、術式了如指掌”

    世間六道十三門,以四門為首。

    扶搖念起春銷盡,上京洲畔十四城。

    ——上京洲、十四城、扶搖念、銷春盡。

    上京洲善藥,大隱于市;十四城地處荒漠,唯武是尊。

    扶搖念為近年突然崛起的一道宗門,善符咒、卦象,最為神秘,不為外人所道,但卻穩(wěn)穩(wěn)與其余三門比肩。

    銷春盡擅劍道,當年宗主一人一劍橫掃八荒,一舉清退魔族。

    因此銷春盡傳世的也基本是劍術、劍心,像符咒等其余的法道,幾乎只用于門內(nèi)自學,不為外人所道。

    但松竹剛才在白光中看到蕭少淮畫符的手法,分明就是他們宗門最慣用、最基礎的起符方式。

    雙眼隱隱傳來的刺痛不斷提醒著他這一點異常,松竹握緊了手中的劍,卻發(fā)現(xiàn)蕭少淮并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蕭少淮放下手中一直擺弄的袖子,盯了他幾秒,忽然抬手沖他起了一個手勢。

    帶著淡淡草藥香味的藥浴似乎有些清心凝神的作用,謝少淮擦了一會兒身子,便有些累了,靠著浴桶合上了眼睛。

    約莫過了一盞茶的功夫,謝少淮總覺得背后有一雙眼睛看著自己,他蹙了蹙眉微微側過去眸子,便看見身后的床幔倏地被合上了。

    蕭承野在偷看他。

    他猜到了。

    謝少淮沒做出反應,也不知道怎么回應蕭承野,他說的對,自己身上早就被他一寸寸摸過了,看一眼而已,何必戳破,弄得他們都尷尬。

    等……等西北的戰(zhàn)事平定吧。謝少淮想,若蕭承野到時候非要強求與他復婚,那便復婚吧,就當是為了……阿澶。

    對,就當為了阿澶。

    謝少淮想著,這時候在床上的蕭承野似乎等久了,不爽快地喊了他一句:“藥浴不要泡太久。”

    說罷,謝少淮便聽見床幔被扯開的聲音。他轉(zhuǎn)身,見蕭承野拿了干凈浴布朝著他走了過來。

    第 75 章 第 75 章

    “下官自己來就是,”謝少淮攏著自己的罩衫,從浴桶里出來,抬手接過蕭承野遞過來的浴布,只是他拿住了東西,男人并不松開。

    蕭承野鴉羽微垂,目光落下青年長衫下那兩條白花花的大腿骨肉勻稱、修長流暢,但是那根部的肉-感有多上手,只有他知道。

    蕭承野松了手,任謝少淮將浴布拿走,他收了收目光轉(zhuǎn)身往床上走:“擦干凈便過來。”

    謝少淮握著手里的浴布,眉心緊蹙,目光落在身前蕭承野的背上。

    危險的氣息。

    他看著蕭承野重新坐在床上,又開始擺弄那些藥油,似乎沒把目光放在他這里。

    謝少淮長吁了口氣,隨后沒用浴布,徑直朝著床上走去。

    蕭承野將藥油倒在掌心,微微搓了一下,隨后便示意謝少淮:“把腿伸過來。”

    他耳朵瞬間滾燙了起來。

    “小師侄剛才生氣了啊?”蕭少淮望著他,笑瞇瞇開口。

    松一耳尖爆紅,下意識搖了搖頭,倏然又反應過來什么,囫圇點了點頭:“對,我就是——生氣了。”

    他想硬起語氣,卻見蕭少淮輕輕“啊”了一聲,半垂下眼似乎有些難過。

    松一心中閃過一絲愧疚,有些疑心自己方才的話是不是說重了。

    但他咬了咬牙,又強行硬起心腸:“行了,我告訴你,我不會再信你的任何謊話,你別想著再騙我——”

    他話還沒說完,忽然聽到蕭少淮輕聲開口:“我其實過來,除了有事相問,還是想感蕭一下小師侄。”

    “剛才長老弟子沖過來的時候,小師侄還是想保護我的吧。”

    松一倏然別過臉:“我沒有——”

    蕭少淮沒在意他說的話,只伸出手指,一條條細數(shù)著:“雖避開了我的目光但身子還是朝向這邊;在看到那名弟子沖過來后第一時間有所動作”

    被戳破所有小動作的松一:

    他瞬間又急又氣,直接跳了起來:“我都說了我沒有!”

    他漲紅著一張臉,徑直向門口走去,卻聽身后的人似乎被他嚇了一跳,捂住唇壓抑地悶咳起來。

    松一腳步再次不可控地一頓,腦海中瞬間浮現(xiàn)出前日蕭少淮失去意識倒在他懷里的樣子。

    他心中已有些后悔話說的太急,卻還是撐著最后一絲硬心腸堅決不回身。

    “我告訴你,就算你現(xiàn)在這般說,我也不會那么輕易原諒你,這根本不算道歉——”

    蕭少淮啞聲低低嘆了一口氣:“那小師侄希望我怎么樣?”

    松一口心中有些亂,張了張口,一時也沒想好蕭少淮到底怎樣道歉他才能原諒。

    下一秒,便聽身后的人啞著嗓子,聲音軟的像是冬日里蓬松的雪片:“我知你生氣,所以我只是想說——多蕭小師侄以德報怨。”

    蕭少淮話還沒說完,又嗆了一口風,低低弱弱地悶咳起來。

    松一腦海中方才預設的念想瞬間土崩瓦解。

    他忙不迭地回過身,繞過桌子,有些慌亂地來到俯身嗆咳的人面前。

    ——他這樣一個人,孤苦無依,還受了重傷,自己還有什么好斤斤計較的

    松一剛將手伸過去,卻看蕭少淮顫著身子別過身,避開了他的攙扶。

    “可小師侄還在生氣,我應當怎么辦——”

    “沒事,我原諒你了!”

    松一壓根沒聽清蕭少淮說了什么,漲紅著臉忙不迭點頭,甚至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在蕭少淮身上:“你先坐會兒,別再被風嗆到了。”

    他終于將面前“搖搖欲墜”的人扶住,伸手按住蕭少淮的脈,見脈象還算平穩(wěn),無聲地舒了一口氣。

    蕭少淮眼角抽了抽。蕭少淮不知道,邊敘最近抽了什么瘋。

    那天之后他又有點低燒,昏昏沉沉睡的不知今夕何夕。

    等他好不容易迷迷糊糊退了燒,清醒了些許,一睜眼卻發(fā)現(xiàn)不知何時,又回到了原來的住處。

    蕭少淮倒也沒什么反應。

    他和蕭承野都不約而同地避開了愿曦閣這件事。

    蕭少淮最近本也不太想見到蕭承野,干脆樂得個清凈。

    沒想到偏偏又被邊敘這個書呆子纏上了。

    他從那日暖閣之后,每天便是藏書閣和他這里兩點一線的往返,一邊疏離地叫著他“蕭公子”,一邊隔幾日便給他帶一碗黑漆漆的苦藥。

    “這什么,我不想喝……”

    “蕭公子不是在尋一味藥嗎,”邊敘一邊不顧他的抗拒將藥碗塞到他手里,一邊平靜開口,“我雖未曾聽聞,但或可根據(jù)蕭公子的身體情況尋到更好的藥方。”

    蕭少淮被灌的苦不堪言,終于沒忍住找了個由頭躲出去了一天。

    沒想到第二天,邊敘直接帶了松一、松竹兩個門神,美其名曰讓蕭少淮幫忙監(jiān)督。

    蕭少淮直接被氣笑了。

    “松竹好學我能理解……”

    蕭少淮攬著貓,半倚在榻上,一邊托著腮,一邊晃晃悠悠,忽然湊到松一身前:“你怎么也突然這么奮進了?”

    他一邊說一邊低下頭,輕輕“啊”了一聲:“還是醫(yī)書——看不出小師侄這么關心我的身體。”

    松一的耳尖不知為何爆紅一片。

    他驀然后仰,避開蕭少淮的觸碰:“你別自作多情了……”

    蕭少淮許久沒有見過這么純情的小弟子了。

    他眨了眨眼,半撐起身子笑瞇瞇地又待湊近,下一秒?yún)s見松一直接從塌上起身,倏然后退了兩步。

    “——你別靠我那么近,我說了我才不是為你。”

    松一深吸一口氣,避開蕭少淮的目光。

    “四方大典馬上要開始了,到時四宗十三門的人都會前來,我是在為這個做準備……”

    蕭少淮攬著貓的手指輕輕顫了一下,驀然收緊。

    懷里的貓咪“喵嗚”一聲,驟然從他懷里鉆出來,徑直就往門口跑去。

    “哎——”松一下意識轉(zhuǎn)身去追,卻忽然感覺手腕一涼。

    蕭少淮將他拉住,輕輕搖了搖頭:“我去吧。”

    蕭承野轉(zhuǎn)過竹林時,便又看到那只白貓孤零零地蹲坐在路中央。

    他腳步一頓,還沒來得及反應,下一秒便看那白貓顛顛地跑過來,徑直往他腳下——撲了個臉朝地。

    蕭承野眉心跳了跳,卻看那白貓仿佛沒意識到哪里有問題般,抬起爪子在空中抓撓了一下,撲騰著又打了個滾。

    ——蕭承野第一次有一種,他是不是被訛上了的錯覺。

    他遲疑著蹲下身,緩緩開口:“你……是一直跟在他身邊的?”

    貓咪四爪朝天躺在地上,歪著頭,也不知聽懂了沒有。

    蕭承野閉了閉眼,到底還是忍不住開口:“他有沒有同你提起……”

    他話還沒說完,忽然聽到一個帶著笑意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九淵?”

    蕭承野瞳孔驟然緊縮,不可置信地睜大眼。

    剎那間他恍惚以為自己出現(xiàn)了幻覺,下一秒,卻聽蕭少淮清越的聲音再次清晰地傳來。

    他又喚了一聲:“九淵。”

    蕭承野整個人僵在原地。

    那一瞬間他仿佛重新回到了從前,自己日暮練功回來,蕭少淮早早半倚在門前,漫不經(jīng)心垂著眼,卻在看到他時一瞬笑開的模樣。

    蕭承野下意識無聲張口。

    ——這孩子真是善良得讓人有些不忍。

    他心中難得閃過一絲不好意思,卻又頃刻間煙消云散。

    ——這傻小子與其被別人騙,不如被他騙。

    他這般想著,將半身的重量都靠在松一手臂上,蒼白著一張臉勾了勾唇。

    “多蕭小師侄。”

    蕭少淮又咳了幾聲,繼續(xù)“輕聲細語”地開口:“那小師侄方才說的那幾本藥書,可否借我一觀?”

    “沒問題。”松一拍著胸脯瞬間應下。

    他一邊說一邊扶著蕭少淮就要往外走,旁邊目睹一切的松竹終于忍不住伸出手,將松一拉到一旁。

    “師弟,你和蕭公子這是要去哪?”

    “去師父的藏書閣,蕭公子說他想看一下那幾本藥書。”松一不明所以,但興致勃勃地發(fā)出邀請,“師兄要一同前去嗎?”

    松竹忍了忍,終于還是沒忍住直接問到正題:“那你和蕭公子已經(jīng)無事了?”

    “對啊,他都已經(jīng)道歉了,我還生什么氣?”松一一邊點頭,一邊探頭探腦往蕭少淮那方瞧。

    松竹:“蕭公子他剛才分明并未說什么。”

    “你說什么呢師兄,他剛才都已經(jīng)那么難過了,我還能和他斤斤計較不成?”松一不滿地瞪了他一眼

    松竹忍住扶額的沖動,深吸了一口氣,將掙脫他手的人再次拉住。

    “師弟,我勸你還是和蕭公子別走那么近。”

    松一疑惑抬頭,松竹環(huán)顧了一圈,聲音壓低了幾分:“我總覺得宗主對蕭公子”

    他話還沒說完,便聽松一大聲開口:“師兄,你能不能大聲點說話,蕭公子和宗主怎么了?”

    松竹:

    那一瞬間,他心有靈犀般和剛才蕭少淮的想法不謀而合。

    ——這呆瓜與其在宗外被人騙個大的,不如暈頭暈腦地跟著蕭少淮總能長點心眼。

    松竹對上不遠處蕭少淮探究地目光,僵硬著臉勉強點頭。

    他轉(zhuǎn)頭重新望向松一,重新吸了一口氣:“沒什么。”

    松竹咬牙一點點轉(zhuǎn)過身:“我說你除了看看腦子,沒事也看看怎么長點心眼吧。”

    藥浴涼了。

    但是身子泡在里頭確實熱的,謝少淮雙手扒拉著木桶邊緣,因為用力指腹都泛了白。

    水花時大時小,弄得周圍都是。

    蕭承野抵著謝少淮的后腦勺,輕輕嗅著他發(fā)絲間淡淡的香味,“阿淮身上好香。”

    謝少淮跪了半個小時,膝蓋已經(jīng)沒了知覺,但卻沒有那么疼,因為身體的重要支點并不在膝蓋上。

    這個姿勢他也喜歡,因為藥草泡的時間久了,微微泛褐,水下究竟是什么樣子的,誰也看不清楚。

    而且,不用看蕭承野那張臉。

    “藥浴是香的,”謝少淮已經(jīng)藏不住口齒之間輕微的哼聲,只能盡量一點點發(fā)聲,或者用鼻子輕輕哼一下:“王爺用的什么藥?確實不錯,好像身子一直熱乎乎的。”

    “加了一些活絡經(jīng)血的,”蕭承野撐著浴桶,將謝少淮圈在懷里,隨后將人翻了個身,讓他正對著自己:“多泡泡對身體好。”

    謝少淮的腿順著蕭承野的腰攀了上去,雙手也搭在了他肩膀上,不滿意地哼了聲:“你弄進來水了……”

    蕭承野鴉羽微垂,看著身下順從地青年,心情大好摁了摁他的小腹:“本王幫大人排出去。”

    謝少淮:“……”

    第 76 章 第 76 章

    后半夜謝少淮睡過去了,應該睡了兩個時辰不到,就感覺天好像亮了。再醒來的時候,腿上熱乎乎的,他蹙了蹙眉抬眸看了一眼,蕭承野正給他按摩。

    “醒了?”

    “嗯,”謝少淮甫一動了身子,除了腰上稍微有些不舒服外,好像就沒別的不適感了。

    “給你都按了一遍,”蕭承野說罷,將一堆瓶瓶罐罐都收了起來,“腰、腿還有昨天咬著本王的地方都上了藥。”

    謝少淮:“……”

    “王爺說話不要這么直接,”謝少淮抽了抽自己的腿,坐了起來認真警告他:“實在有辱斯文……”

    邊敘隱隱感覺哪里不對勁,下意識想要將掌心的靈力收回。

    但下一秒,面前的人忽然爆發(fā)出一股磅礴的靈力,邊敘心神一凜,掌心靈力下意識傾瀉而出,卻忽然感覺面前的人收了力。

    邊敘神情間閃過一絲愕然。

    兩人周圍的威壓驟然消失,隨之而來的是一聲壓抑的悶哼。

    蕭少淮捂住胸口,控制不住踉蹌后退,重重地撞到身后的書架上,驟然噴出一口鮮血

    書呆子力氣還這么大。

    蕭少淮心中暗罵一聲,按著胸口的手飛速在衣袍暗袋里摸索著什么,卻控制不住周身力氣的流失。

    書架上的夜明珠隨著這一撞劇烈搖晃,一顆顆滾落在地,發(fā)出令人心顫的碎裂聲。

    書架前的人也眼前發(fā)黑,實在是站不住,身子搖晃了兩下,順著書架一寸寸無力下滑,按著胸口,跪坐在在一片清泠泠的碎片間。

    他神情狼狽至極,卻還是抬起頭,勉力沖面前模糊的人影笑了笑:“西峰峰主好身手。”

    邊敘皺眉望著他,也不回話,只慢慢上前幾步,忽然單膝落地。

    他半跪在蕭少淮身前,徑直伸手往他心口按去。

    這幅畫面乍看起來很是溫馨——如果不是蕭少淮自己坐在一片血承中,面前的人剛才又差點殺了他的話。

    蕭少淮心知再讓這書呆子這么來一下自己就真死了。

    他抬手想攔,手臂卻無半分力氣,只抬起了半寸,便脫力地重重墜了下去。

    蕭少淮苦笑一聲,暗嘆一聲自己自作自受。

    他仰起頭,對上邊敘看著陌生人一般冰冷的目光,感覺周身的傷口越發(fā)痛了起來,唇角卻沒忍住浮現(xiàn)出一抹笑意。

    ——罷了,也算是沒白費。

    他看著邊敘的手一點點逼近,甚至能感受到他指尖靈力在一點點聚集。

    在碰到他心口的那一剎那,旁邊一只手忽然伸了過來,急急地擋在了蕭少淮身前。

    “師父,您等一下!”

    松一終于跑了過來,伸長了手臂擋在蕭少淮身前。

    蕭少淮借著這一空隙,勉強提起一口氣,從袖口中摸出了一枚藥丸,迅速送入了口中。

    他無聲地吐了一口氣,臉色肉眼可見地紅潤了幾分,目光卻逐漸渙散起來。

    面前的兩人還在對峙,沒有人注意到身后的人這一點小動作。

    邊敘動作一頓,沒有說話,但慢慢將目光轉(zhuǎn)向了兩人間的松一。

    松一迅速開口:“師父,我知道您心中有疑慮,但您能不能讓我先檢查一下他的身體。”

    他有些緊張地擋在兩人身前,咽了一口唾沫,腦袋此時還有些宕機。

    他還沒完全搞明白方才具體發(fā)生了什么,他相信自家?guī)煾概袛嗖粫姓`,但又不愿相信蕭少淮真的和魔族有關。

    邊敘望著他,平平開口:“他身上有魔族氣息。”

    “峰主認錯人了。”

    蕭少淮踉蹌著后退一步,頭頂?shù)陌l(fā)簪有些松了,幾縷發(fā)絲從兩側垂落,隱隱露出蒼白纖細的脖頸,脆弱而又執(zhí)拗地騙過去不去看他。

    蕭少淮笑著搖了搖頭,仍舊慢慢往外走去:“我不是你師兄……”

    松一注意到蕭少淮唇色又隱隱蒼白起來,他有些慌張地想要上前,卻見邊敘已先一步攔住蕭少淮的去路。

    “那你為什么稱松一為師侄?”邊敘擋在蕭少淮身前,咬牙低聲開口。

    松一愣了一下。暖閣外,邊敘“砰”的一聲將門關上。

    他腦海中一片混亂,渾渾噩噩地抬腳往外走,剛轉(zhuǎn)過一個拐角,忽然感覺面前多了一人。

    緊接著,蕭承野微沉的聲音傳來:“四師兄?”

    “師弟?”

    邊敘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自己身在何處,倏然抬起頭焦急開口:“師弟,大師兄他的記憶到底怎么……”

    他話還沒說完,便聽面前的人皺眉打斷他的話。

    “四師兄為何在這里?”

    邊敘愣了一下,后知后覺想起自己來這里的正事。

    他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從兜里掏出一張薄帖,遞了過去:“昨日學堂長老殿那弟子我已審完。”

    “他雖極力否認此事與長老殿有關,但我在他住處發(fā)現(xiàn)了大量沾有魔氣的符紙,似是在進行反復演練,同時我還尋到——三長老獨發(fā)的懸火帖。”

    蕭承野皺了皺眉。

    長老殿三位坐鎮(zhèn)長老,每人門下有專門用于差遣辦事的三張懸火帖,帖令所指,無論何處,無事不成。

    但懸火令不可能只用于學堂里小打小鬧般,蕭承野抬手將帖子接過,微微翻動了一下:“確認過了?”

    “已確認,懸火帖為真,上面有三長老特有的靈力印痕。”

    邊敘迅速開口:“只是還未確認三長老那邊,是否有懸火貼發(fā)出或遺失。”

    他抬頭望向蕭承野,聲音再次壓低了幾分:“需要我再去查探……”

    蕭承野微微抬手,止住了他的話。

    手指間那薄薄的一貼在燭火下閃爍著點點猩紅,蕭承野靜了幾秒,抬頭望向邊敘。

    “多蕭四師兄,之后的事不勞費心,四師兄先回去休息……”

    他一邊說一邊側過身,下一秒?yún)s忽然感覺面前橫過一只手,緊接著,自家向來木訥遲緩的四師兄,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攔到他身前。

    “等一下——”

    “師弟,你為何要在你寢殿的密閣內(nèi),建一間大師兄曾經(jīng)的愿曦閣?”

    ——他從來沒見過自家?guī)煾冈跁鴥灾猓冻鲞@么強烈的情緒。

    一旁的蕭少淮耳邊已滿是嗡鳴聲,過了好半天才聽清邊敘說了什么。

    他幾乎已分不清周圍是真是幻,靜了幾秒,忽然低低地笑了一下:“因為我心悅蕭承野啊。”

    下一刻,松一便看到,自家?guī)煾干袂殚g再次浮現(xiàn)出強烈的錯愕。

    面前傳來一聲壓抑的悶哼,拋下這枚重磅的人卻渾不自知,身子晃了晃,在一片碎光間倏然軟了下去。

    深夜,子時。……蕭承野感覺自己一瞬間看遍了民間那些話本子。

    邊敘自顧自說了一會兒,忽然意識到什么,不可置信地抬眼:“你是在保護他?”

    蕭承野沒有說話,只靜靜望著他,面沉似水。

    邊敘又想起了什么,倏然轉(zhuǎn)過頭,聲音一點點緊繃起來:“之前學堂那個污蔑他的弟子,去哪里了?”

    另一邊,暖閣內(nèi)。

    樾為之看著床腳的人抱著雙膝一動不動坐了許久,終于忍不住躍上床頭,輕輕“嘖”了一聲:“怎么?難過了?”

    “嗯?”

    蕭少淮有些恍惚地抬起眼,下意識扯出一個笑意:“我難過什么?”

    他垂下眼,輕聲開口:“仿制品雖是仿制,倒也挺逼真的……說起來,我應該高興,當年我所有的東西都在那一場大火里都燒了個干凈,也難為蕭承野造了這么個所在……”

    他嘴上這么說,語氣卻疏離漠然,連向來縈繞著些許笑意的桃花眼間,都沒半分喜色。

    “只是他既如此,早去做什么了。”

    樾為之一時不言。

    蕭少淮閉了閉眼,偏頭咳了咳,啞著嗓子漫不經(jīng)心地繼續(xù)開口:“如今也不知,他建這處到底有什么目的……”

    樾為之對蕭少淮的過往也大概知曉幾分,無聲地張了張口,到底也沒能說出一字。

    他前爪在地上煩躁地扒拉了兩下,白貓被他的情緒帶動,也“喵嗚,喵嗚”地嗚咽起來。

    蕭少淮聞聲淡淡偏頭,下一秒,卻看那一團毛球忽得湊到他近前。

    樾為之翹起尾巴,俯下身,艱難地用腦袋將蕭少淮的手一點點拱開,身子團到他腹間,有些嫌棄地把尾巴一點點纏到了他腕骨上。

    蕭少淮一愣,神情間終于多了一份訝然:“你……”

    “別難過。”

    樾為之從他懷里仰起頭,輕聲開口:“為過去的事情難過,不值當?shù)摹!?br />
    他一邊說一邊生疏地偏頭想去蹭他掌心,卻被這白貓會錯了意,身子一扭,直接躺了個四腳朝天。

    蕭少淮沒忍住輕笑出聲。

    樾為之臉上有些發(fā)燙,但反正丟的又不是自己的臉,咬了咬牙,到底忍了過去。

    他嘆了口氣,就著這個別扭的姿勢,輕聲開口:“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小淮。”

    “別怕,有我在你身后。”

    蕭少淮捏了捏懷里貓咪爪下的肉墊,沒有說什么,心情卻明顯好了幾分。

    樾為之無聲地舒了一口氣,又想到什么,警告般開口:“還有,我今日之事,絕不能讓第二個人知道……”

    “好啊,”蕭少淮眨了眨眼,忽然彎下腰,笑瞇瞇湊到他近前,“那作為交換,你再叫一聲來聽聽?”

    ……樾為之第一次深刻意識到,什么叫一片良心喂了狗。

    他瞬間從蕭少淮懷里掙脫:“蕭宿泱——”

    “好了,不鬧你了。”

    蕭少淮捂唇咳了咳,重新恢復了一派溫然。

    他抬起手捏了捏白貓的后脖頸:“幫我一個忙。”

    “去幫我聽聽那倆人在說些什么。”

    蕭少淮是被心口間一陣刺痛擾醒的。

    他喉頭一陣猩甜,撐起身驟然噴出一口鮮血,才感覺心口的憋悶減輕了些許。

    旁邊傳來一聲冷哼,緊接著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響起。

    “作死的時候怎么不想著現(xiàn)在難受了?”

    蕭少淮抬起頭。

    他望著床邊正一根根收拾著銀針的人,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

    “你大老遠跑來,就是為了訓我的樾為之?”

    謝少淮看著蕭澶,又想起今天早上離開的蕭承野。父子二人眉眼之間有八九分相似。他若是把蕭澶帶走了,蕭承野回來之后,一定會很……傷心吧?

    可在蕭澶一直在西北待著,總歸不是長久之計。

    謝少淮走過去,俯下身迎接蕭澶。蕭澶見了青年眼眶倏地就紅了,他來之前已經(jīng)下定決心不和父親回去了,可是一見到父親他又猶豫了。

    他既舍不得爹爹難過,也不想父親難過。

    “阿澶?”謝少淮看出來了小團子情緒有些不對,他關心問道:“父親的阿澶怎么了?怎么看起來不太開心呢?”

    蕭澶聞言沒繃住,一頭扎進他的懷里哇哇大哭了起來,“父親……父親能不能在大營多陪爹爹一段時間啊,阿澶舍不得父親也舍不得爹爹嗚嗚嗚嗚嗚~”

    “父親,阿澶求你了,再多住一段時間好不好?”

    第 77 章 第 77 章

    謝少淮看著淚眼婆娑的小團子,心好像是被麻繩捆綁住了一樣難受,便順著他的背嘗試著安撫道:“好阿澶,不哭了。”

    劉管事和青松看著父子二人這般,眼淚也不自覺地掉下來了。

    “阿澶不想離開爹爹,也不想父親走……”蕭澶自會走路了之后就很少哭,因為夫子從小就教導他要做個堅強地男子漢,可是一想到爹爹和父親又要離開,他就忍不住想要哭了:“父親阿澶求你了好不好……”

    三歲的小蘿卜團子,哭起來水靈靈的小臉變得黏糊糊地,小嘴巴也撇著鼻頭紅彤彤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話都要說不清楚了。

    “好……”謝少淮蹙緊了眉,思忖了少頃,“父親答應阿澶,再留下來幾日,但是阿澶,你爹爹和你舅爺爺馬上就要去打匈奴人了,父親在長安還有好多事情要處理,到時候阿澶必須選擇,是要留下來還是要跟父親走。”

    蕭澶能揉著眼睛哭,聽見父親說要再留下來幾日,他吸了吸小鼻頭:“父親你沒騙阿澶吧?”

    謝少淮:“父親以后不會騙阿澶了。”

    眼前一陣天旋地轉(zhuǎn),等蕭少淮再回過神時,便發(fā)現(xiàn)自己跪坐在冰涼的地上,遲來的疼痛從手掌和四肢蔓延開來。

    他平常就怕疼,周身的高熱讓他的觸覺更加倍敏銳起來。

    蕭少淮疼的眼前發(fā)黑,想要撐著站起來,卻一時間連骨頭縫里都夾著疼。

    晚夏的深夜氣溫已是偏低,青石板上的寒氣更是透骨的涼。

    蕭少淮怔愣地坐在原地,莫名感覺一陣委屈。

    蕭承野推開門時,看到的便是面前人衣衫不整、眼眶通紅地抬頭望過來。

    蕭少淮似乎沒有認出他,有些疑惑地歪了歪頭,瞇了瞇眼,忽然綻開一個笑意。

    “你是來接我回去的嗎,蕭承野。”

    一陣寒風吹來,面前的人瑟縮了一下,卻是沖著蕭承野笑著揚起手,眼眶越發(fā)通紅:“我好冷啊,你能帶我回去嗎?”

    蕭承野僵在原地。終靈山,西側峰,藏書閣。

    松一說蕭宿泱那幾本書都是在他師父的藏書閣里尋到的,蕭少淮跟著他七拐八拐,終于來到一座被半挖空的石窟前。

    “這是你師父的藏書閣?”蕭少淮望著前面小山一般高的石門,忍不住開口。

    “對啊,這可是銷春盡藏書最全的一座,你等我一下哈”

    松一湊到石門前,沿著石門左右張望了一陣,一邊在上面敲敲打打,一邊小聲嘟囔著。

    “開山的手勢和機關是什么來著的,早知道把我?guī)熜忠黄鸾羞^來了我記得是先尋生門,生門是”

    “上乾下離見生門,仙人指路,利涉大川,這兩個位置。”旁邊的蕭少淮忽然開口。

    他頂著松一困惑的目光,隨手在石門兩處點了一下,下一秒,便聽渾厚又緩慢的機關樞紐聲自轉(zhuǎn)軸處傳來。

    面前的雕花石門發(fā)出一聲悶響,石縫逐漸擴大,緊接著,一股厚重的書香氣落了滿懷。

    蕭少淮愣了一下,神情間多了幾分興味:“你師父倒有意思,直接拿卦象來當門鎖,真是——”

    松一好奇回過頭,下一秒便聽蕭少淮懶洋洋開口:“簡陋又偷懶。”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松一哼了一聲,“這可是我?guī)煾赣H自設的,有本事你去質(zhì)疑他啊。”

    蕭少淮笑瞇瞇地不說話,他抱起雙臂,微微探頭往里瞧去。

    石窟里面倒不像他想象的那么昏暗,每層書架間都放上了一顆顆拳頭大小的夜明珠,泠泠的冷光四兩撥千斤地將幽暗的石窟照亮。

    蕭少淮瞧的新奇,剛準備邁步進去,忽然被松一伸手攔住。

    “等一下。”松竹本就緊繃的心神瞬間警鈴大作,他下意識抬劍格擋,隨之而來的,卻是一道籠在眼前的柔光。

    松竹一愣。有濃重的烏云慢慢聚攏,遮擋住月色,也遮擋住地面上掠過去的兩道身影。

    邊敘跟在那白貓身后,忍不住再次開口:“宗主沒有將大師兄關在禁閉崖底?”

    他眉頭緊皺:“這不可能,銷春盡一應獎懲事務都是由論功堂負責,除了那禁閉崖便再沒其他禁閉所在……”

    “我怎么知道,”白貓前腿一蹬,越過一處矮灌,幽幽開口,“誰知道你們宗主腦子里在想什么。”

    邊敘皺眉看了他一眼,樾為之感受到他的目光,意識到什么,微微冷笑了一聲。

    “怎么,你要是還想救蕭少淮,別說我對你們宗主大不敬,就算是一會兒我踩在你頭上拿你當爬架,你也得忍下來。”

    他一邊說一邊操縱著白貓又躍上殿側的一個高臺,在一處隱秘的暗窗旁停下,尾巴一甩踱了半圈:“到了,就是這里。”

    樾為之:……

    蕭少淮沒忍住直接笑出了聲,卻又牽動了肺腑舊傷,斷斷續(xù)續(xù)地咳了起來。

    邊敘皺眉回過頭。

    他現(xiàn)在有滿肚子的疑慮想要追問,忽然注意到什么,下意識掃視了一圈周圍。

    他神色間流露出幾分不可置信:“這是……”

    “嗯?”蕭少淮眼前還是有些發(fā)暈,模模糊糊看不太清。

    他閉上眼,抬手一點點揉著太陽穴,下一刻,卻聽面前的人低低開口:“這里是大師兄你……從前的愿曦閣。”

    蕭少淮愣了一下,手指倏然攥緊。

    下一秒,一聲凄厲的貓叫從懷里傳來。

    “你大爺?shù)氖捝倩矗p點——”

    樾為之咬牙抬起頭,卻看蕭少淮似乎并沒有聽到他的話,而是有些恍然地怔在原地。

    “閉眼。”

    蕭少淮夾雜著咳意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似乎輕笑了一下:“那么一把的符炸都敢直視,眼睛不要了?”

    他收回手,身子有些支撐不住地晃了晃,踉蹌了一下,重重地靠在了身后的樹干上。

    眼睛的刺痛隨著柔光的消散逐漸緩解,松竹見蕭少淮沒有再說話,遲疑了一瞬,再次緩緩睜開眼:“你”

    他心中的各種疑慮幾乎已經(jīng)到達了頂點,張了張口,卻見對面的人晃了晃,身子一軟忽然朝地上跪了下去。

    離他最近的松一被嚇了一跳:“喂,你怎么了?”

    他下意識伸手想要撐住旁邊的人,面前的人卻仿佛渾不受力,脫力地直往下墜。

    松一好險不險在最后一刻攬住了他,一起跌坐了下去。

    松一急聲道:“喂,你醒一醒,你怎么了,不會是暈過去了吧——”

    松竹疾步上前,半蹲下握住蕭少淮的手腕。

    他被皮膚那冰涼的觸感冷的皺了皺眉,還沒按實,卻感覺面前的人輕輕一掙,將手腕倏然藏了回去。

    松一拿過一頂燈盞,偏頭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從手中掏出一張羊皮紙來,一邊看一邊小心翼翼往前走著。

    “我?guī)煾甘葧缑吭掳凑諘r令、每日按照三色晨昏,在藏書閣里設了機關,本門弟子每月初拿到手令,方可安全進出藏書閣。”

    蕭少淮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手中掐了個訣,趁著松一轉(zhuǎn)頭時迅速翻掌往下一印。

    “對了,說起來,你要看那幾本藥書做什么啊?”走在前面的松一忽然想起什么,好奇轉(zhuǎn)頭。

    蕭少淮剛收回手,聞言愣了一下,隨口回道:“身染重病,無藥可醫(yī),故不愿放過一絲希望。”

    松一一時無言:“你要敷衍也敷衍地認真一點吧,之前我給你煎的藥你都不喝,像是一心求生的樣子嗎?”

    蕭少淮抬頭看了他一眼,勾了勾唇,不解釋但也不反駁。

    松一這幾日已基本摸清了他的性格,清楚再追問下去,蕭少淮指不定又給他扯什么離譜的答案,撇了撇嘴,重新轉(zhuǎn)過頭。

    石窟內(nèi)一時間寂靜無聲,只剩下兩人匆匆的腳步聲。

    但很快,這種平靜就被一陣陣喘息聲打破。

    “怎么還沒有走到嗎?”

    蕭少淮喘了一口氣,扶著旁邊的書架站定,微微彎下腰。

    “都跟你說了,這是銷春盡最大的一間藏書閣,不過也快了,往南再走十步,到坎三架后往西行”

    松一絮絮叨叨地說了一通,蕭少淮在急促的喘息間只記住了“還要走一盞茶的功夫”。

    蕭少淮頓覺眼前一黑。

    他跟著又走了兩步,實在忍不住再次扶上旁邊的書架,卻不小心碰到了一顆夜明珠。

    圓滾滾的珠子瞬間往旁邊歪斜,蕭少淮手忙腳亂地將珠子扶穩(wěn),目光不經(jīng)意落到旁邊的書籍上,神情忽然一頓。

    “你別亂走啊,這里這么大又滿是機關,一會兒你走丟了我可尋你不到。”

    松一走了兩步聽到身后沒了動靜,不得不重新折返回來。

    蕭少淮迅速收斂了神色。

    他無聲地張了張口,忽然聽到身后另一段腳步聲傳來:“師弟,你怎么不進去……”

    邊敘的聲音在看到房間里的一幕時戛然而止。

    他驀然睜大了眼。

    謝少淮回來接走蕭澶,已經(jīng)是半個時辰后的事情。

    大營軍規(guī)森嚴,晚上不能亂走,謝少淮牽著蕭澶的手往自己營帳里走,走到一半的時候,蕭澶卻停了下來,拉著謝少淮的手認真問:“父親,阿澶今晚想去爹爹的營帳睡,可以嗎?”

    蕭承野不在大營,營帳自然是空著的。

    謝少淮沒多想,點了點頭:“可以。”

    青年說罷,便拉著蕭澶往蕭承野的營帳走。

    蕭澶乖巧地跟著父親,心里滿足極了,白天舅爺爺說了,爹爹晚上就能回來,若是爹爹回來看的他和父親都在他營帳里休息,一定會很開心吧?

    他明天早上醒了要早早去找皇伯伯,好讓爹爹和父親多相處一會兒!

    第 78 章 第 78 章

    蕭澶年紀還小,進了營帳躺在床上沒多大會兒便睡著了。謝少淮哄完孩子讓人準備了紙筆,將方才衛(wèi)嵐交代他的事情寫了下來。

    天氣漸漸變熱,將士們操練完需要涼茶補充水分,大戰(zhàn)開始之前各種藥材也要提前準備妥當。他今日本來去衛(wèi)嵐那里是幫他看行軍的輿圖,恰好軍醫(yī)將需要采買的藥材呈上,他便請纓攬下了這件事。

    過了亥時,謝少淮放下了筆,這才和衣躺在了早就已經(jīng)熟睡的蕭澶身邊。

    他沒有在蕭承野這里睡過,不知怎么地,甫一躺下來總能問到蕭承野身上的味道。

    睡到半夜,謝少淮覺得身子一沉,尤其是后腰上似乎是被什么東西纏住了,他睡眠淺,便睜開了眸子,結果帶著滿身血腥味的蕭承野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了,整個身子壓在他身上,大掌順著他的衣縫緊緊貼著他的后腰揉捏。

    “唔……”謝少淮剛想說話,男人粗大的舌頭就探了進來,在他上顎一寸寸舔過,又勾著他的舌尖吮吸。

    現(xiàn)在寅時,蕭承野剛回大營,還沒進自己營帳的時候,守夜的守衛(wèi)軍便告訴他,謝少淮沒走。

    不僅沒走,還帶著他們的兒子睡在他的床上。

    蕭承野:“不過阿淮見過了,小王還會射鷹……很多東西。”

    謝少淮:“……”

    謝少淮靠著浴桶,吁了口氣,泡的時間不短了,他將浴布隨意丟在水里,抬眸,那雙琉璃色的眸子望向榻上還在揮拳的男人:“殿下,幫我將浴布拿過來。”

    蕭承野:“。”

    蕭承野熱的滿頭大汗,即便方才已經(jīng)擦拭過身子,燥意卻依舊不去。他抬眸看著還在浴桶里的青年,聽話,乖乖從床上下來,順便拿了感覺的浴布,躊躇走到浴桶邊,“阿淮,你真好看。”

    青年的肌膚很白,蕭承野從未見過這么白的人,室內(nèi)燭火搖曳,映在浴桶里,隨著青年站起身,水珠被揚起,蕩起一圈金色的漣漪,卻都沒拿綢緞般的肌膚惹眼。肉感和骨骼感柔在一起,肩不寬不窄,腰身卻窄的出奇,而下面又豐-腴,如綻開的一朵花苞。

    謝少淮站起身,抄起蕭承野遞過來的浴布搭在肩上,隨后搭著少年的手從浴桶里走出來,踩在柔軟的羊毛毯子上,蕭承野像個虔誠的信徒,拿著浴布墊在青年腳下,單膝跪著,幫人擦了擦腳踝上的水珠。

    謝少淮垂眸,看著少年微微晃動的發(fā)頂,隨后手上一松,身上裹著的浴布隨即蓋在少年臉上,不等人將臉上的浴布扯下來,謝少淮抬腳踩在蕭承野的大腿上,蹭了蹭腳上的水珠:“殿下,東西備好了嗎?”

    蕭承野覺得自己要爆炸了,帶著濕濡熱氣的浴布上都是阿淮的味道,大腿上感受到青年身上的熱氣,他一想接下來要發(fā)生什么,就忍不住的想要咽口水,“備好了。”

    蕭承野將浴布扯下來,擦好青年下肢的水珠,握著那纖細的腳踝輕輕咬上一口:“阿淮的腳好美。”

    謝少淮:“……”

    謝少淮俯身,推了推蕭承野的腦袋,卻不想少年像是打開了魔盒,突然握住了他的腰肢站起身來,隨后重重地攬著他,托著他往榻上去:“阿淮……”

    “阿淮,你好香。”

    謝少淮失重,眼前一陣頭暈目眩,待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少年已經(jīng)將他壓在了軟被上,毛茸茸的腦袋緊接著就蹭了上來,“哪里都香的。”

    謝少淮:“……”

    謝少淮推著少年的額,“殿下別咬了,把膏腴拿過來。”

    蕭承野被青年推搡著腦袋,想吃的東西吃不到嘴里,這才清醒了過來,他垂眸看著身下無一物遮蓋的青年,滾了滾喉,隨即掀開枕頭,將準備好的東西拿了出來:“都,都在這里了。”

    即便是看過很多次春宮圖,但見了那物件的時候謝少淮還是有些發(fā)怵,箭在弦上他也不得反悔,只好清清楚楚的感受著蕭承野打開那瓶膏腴,聽著雙手摳挖膏腴發(fā)出來的咕嘰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少年才俯身過來,先是吻了吻謝少淮的眼皮,隨后小聲問他:“阿淮,這樣還可以嗎?”

    謝少淮僵硬地點了點頭,卻措不及防,身子一弓,“慢慢來……”

    蕭承野自認還是很有耐心的,他見身下青年眉心緊蹙,心疼的要揪住,便沒敢再動作:“好。”

    前半夜謝少淮不知自己是如何過去的,即便是循序漸進,但真的真刀真槍的上來,他似乎覺得在某個瞬間自己破碎掉了,視野不斷在起伏顛簸,被侵占的滋味與想象中完全不同,似乎是身體被迫在與另一具身體融合——分開——再融合。

    寅時三刻,榻上浪潮褪去,淫靡的味道卻久久不散。

    謝少淮睡過去一遭,再醒來的時候卻先感受到了身邊的蕭承野,他甫一動了動自己的腰,少年就從背后貼了上來:“阿淮,你醒了。”

    謝少淮捏了捏眉心,緋紅的眼角微微腫著,似乎是方才被淚漬的:“幾時了?”

    蕭承野舔著青年的后頸,喃喃道:“約是寅時。”

    謝少淮:“……”

    謝少淮受不住,夾著腿掙脫開來,少年順勢就要追上來,他有些惱怒地道了一句:“殿下,多了傷身……”

    說罷,謝少淮長吁了口氣,咕噥道:“……出去。”

    蕭承野不敢妄動了,他從被子里翻身,換到謝少淮對面的位置,看著青年緊蹙眉心雙眸微闔,唇被自己咬的通紅,臉頰上黏著碎發(fā),整個人像是受過極刑一般,“對不起阿淮……小王是不是太沒規(guī)矩了。”

    蕭承野:“對不起,阿淮。”

    謝少淮沒一點力氣和蕭承野掰扯,不搭理他,少頃他便感覺臉頰上滴下來幾顆淚珠,熱熱的,睜開眼來,果然,少年雙臂撐著他頭兩側,眼眸通紅,眼淚吧嗒吧嗒掉在他臉上。

    謝少淮:“……”

    謝少淮抬手擦了擦少年的眼淚,疑問:“好端端的,殿下哭什么?”

    蕭承野滾了滾喉,垂眸,小聲道歉:“對不起阿淮,方才做到一半阿淮說困了,小王以為是還能做,便又做了,是不是很累了?身子可難受嗎?”

    謝少淮方才……樾為之沒好氣地瞪了蕭少淮一眼,爪子在床上扒拉了兩下,到底也正色起來。

    “我的靈氣鎖魂馬上就要結束了,可能只能再維持一會兒,你一會兒注意一下。”

    蕭少淮托著下巴笑瞇瞇地點頭,樾為之也不再浪費時間,從床頭一躍而下,扭著尾巴往前走了兩步,忽然又想到了什么,重新轉(zhuǎn)過頭抖了抖耳朵。

    “讓這貓之后留下來陪你吧,反正也在邊敘那過了明路,”樾為之想到了什么,嗤笑一聲,“邊敘若還以為他是借尸還魂,多少也能對你有些忌憚。”

    蕭少淮愣了一下,哭笑不得地試圖抗議:“不用,這貓留在這還得我照顧他……”

    “你想什么呢,”樾為之冷笑一聲打斷他的話,“留他在這里就是為了下次你再作死的時候能知會我一聲。”

    ……蕭少淮無辜地眨了眨眼。

    “還你照顧他,他照顧你別把自己搞死了還差不多。”

    蕭少淮討好般彎了彎眼,下一秒便看著樾為之如往常般鄙夷地瞪了他一眼,甩著尾巴,雄赳赳氣昂昂地——撲騰了出去。

    另一邊,暖閣外。

    “我當時詢問完,便將那弟子交還給論功堂,帶去禁閉崖;但來之前我又去查了一下,禁閉崖此時空無一人,甚至論功堂的審訊記錄上也沒有他的名字——”

    “我原以為是幕后之人為掩人耳目將人帶走,但實際上——是你做的吧。”

    邊敘低低開口:“是你后來又將他帶走了。”

    他上前一步,聲音壓得極緊:“你表面將師兄與那弟子一同關了禁閉,實際上不過是為了將兩人分開,將蕭少淮保護起來,同時又能最快速地對那弟子進行審訊,得出結果。”

    他抑制情毒的藥只喝了一半,雖然疲倦,但是身子卻是十分舒爽的,方才他并未阻止少年,也算默許了他的行為。

    “沒事。”謝少淮闔眸,勾著少年的脖頸,淡淡道:“方才只是困了,眼下休息過來了,殿下還想要嗎?”

    蕭承野把情緒壓下來,單手將謝少淮圈在懷里,吻了吻他的鬢角:“阿淮,你不生氣就好,以后你讓做小王便做,不說小王便不再妄動。”

    蕭承野:“對不起,讓你受苦了。”

    謝少淮累極了,不想說話,懊惱了一會兒的少年硌著他,實在不舒服,他便推了推男人的胸膛,枕著他的肩:“人生樂事,談何苦,累了正常,殿下精力旺盛……何須自責。”

    說罷,謝少淮蹙著眉,貼著蕭承野的胸膛淡淡道:“總之,別哭。”

    “嗯……”蕭承野點了點頭,抱著青年休息了一會兒,“小王就是心疼阿淮,是小王太孟浪了。”

    謝少淮說的累,睜開眼,看著少年,又想起自己的避子湯還沒服,便掙扎著起身,蕭承野也隨著他一起起來,兩人身上的被子被掀開,斗志昂揚的東西讓人不禁有些煩躁。

    謝少淮使喚蕭承野把涼透的藥端了過來,少年便光著下去拿藥,回來的時候還有些不好意思,微微錯過去臉,不敢看謝少淮:“阿淮,這藥都涼了。”

    謝少淮將藥喝完,“沒事,補藥性熱,涼了也無礙。”

    吃完藥,謝少淮這才放心下來,一碗涼水下腹,神志也跟著清晰了不少,少年將藥丸放回小幾上,又上了他的床,精氣神兒十足地看著他:“那,那阿淮休息嗎?”

    謝少淮垂眸,看著少年下盤,淡淡道:“好丑的東西。”

    蕭承野:“。”

    臉一紅,俯身跑到謝少淮身邊,從背后抱著青年,蹭著他的耳垂:“阿淮的秀氣,小王的丑,這丑東西能讓阿淮開心嗎?”

    謝少淮:“……”

    認真評價:“尚可。”

    感覺青年似乎似不困了,蕭承野的膽子這才大了點,一把將人抱在自己腿上,蹭著他的后背,乖巧地問他:“那阿淮,我們能再來一次嗎?就最后一次,好不好?”

    謝少淮:“……”

    第二次的體驗似乎沒那么差……不對,肯定不是第二次了,他睡著的時候蕭承野應該一直沒有休息,不過確實順利很多。

    謝少淮完全沉下身子,頭輕輕靠在男人肩頭,掌控著:“不許太快。”

    蕭承野貼著青年的耳垂,大手可以肆無忌憚,如此他已然滿足,“都聽阿淮的。”

    “這次我們駕車去,下官駕車王爺休息便是,”謝少淮走到蕭承野身邊,在塌邊上坐下:“不會累的,且我有事想和你說。”

    “很重要。”

    蕭承野垂了垂睫,目光落在謝少淮身上:“幾時走?”

    謝少淮:“我將阿澶送去舅舅營帳了,王爺吃些東西,稍微休息一下就走,早些過去也能早些辦事。”

    “本王不餓,”蕭承野滾了滾喉,倏地俯身靠近謝少淮,在他唇上啄了一下,然后勾著他的衣帶:“大人既然有求本王,那甜頭也要給夠才行。”

    蕭承野親昵地蹭了蹭謝少淮的鼻尖:“大人,給嗎?”

    謝少淮不快地點了點頭:“知道了。”

    即便嘴上答應了,可他心里還是覺得蕭承野這樣直接說出來實在……有辱斯文。

    第 79 章 第 79 章

    一天后,宴州城。

    正直午時,太陽毒辣,謝少淮一襲棉麻素衣頭上帶著帷帽,和從大營一起出來的軍醫(yī)在城中的藥鋪采買藥材。藥材是提前好幾個月就已經(jīng)訂好的,查看完之后沒有問題便能將藥材裝車秘密運回大營。

    事情辦妥之后,謝少淮和蕭承野帶著幾位軍醫(yī)在城里吃了個飯。

    吃完飯幾人準備回大營,謝少淮另有打算,便向幾個軍醫(yī)作別:“諸位兄臺一會兒吃完便先行回去吧,本官還有些事情要和小將軍一起辦。”

    “好,”其中一人拍了拍胸脯:“大人放心就是,小的就是命沒了,也不能讓這些藥材出事。”

    “謝少淮:“勞煩諸位了。”

    從宴州城到大營的距離不遠,也不出大周國境,不會有匈奴人,而且他們這次出行帶了不少精銳,基本不會出問題。

    蕭承野心情不錯,中午吃了兩碗湯餅,謝少淮和隨行的軍醫(yī)告別之后,便示意他往街上走。

    蕭承野今日穿了一身緞子,九頭身加上一張上乘的容貌,走在宴州城內(nèi)還是十分吸睛的,他們?nèi)藢Υ艘差H為滿意,嘴角昂揚:“大人要帶本王去哪里?”

    謝少淮放緩了步子,掀起帷帽,微微蹙眉看了一眼身后的蕭承野:“王爺跟著走就是了。”

    “嗯,”蕭承野點了點頭,隨后大步跟上,倏地握住了青年的手:“走吧。”

    謝少淮:“……”

    蕭承野本以為謝少淮要帶他去街上閑逛,臨走之前給家里買些特產(chǎn),結果謝少淮牽著他的手,買了一壇黃酒,二兩牛肉,然后走進了一家客棧。

    跟著青年走進房間的時候,蕭承野還是沒猜透他的心思。

    謝少淮進了房間后將帷帽摘了下來,隨后便將買來的酒肉擺放在桌子上,還特意上小二又準備了一些時令菜。

    謝少淮起身,收回思緒,將傘撐過少年的頭,淡淡道:“陛下有事召見,殿下還是先收拾一下,隨下官面圣吧。”

    兩人撐著傘,去長樂宮外的小殿換了一身干凈的官服。

    蕭承野頂著半干的腦袋進長樂宮面圣,謝少淮則帶著自己的治安方策去了丞相府。

    蕭承野進殿的時候,建寧帝剛吃了午膳在殿內(nèi)休息。

    見蕭承野進來,青年天子現(xiàn)實挑了挑眉梢,看了眼滿身頹氣的少年,咂舌道:“朕已經(jīng)將謝卿許你,這么大的喜事,怎么還愁眉苦臉的?”

    蕭承野聞言,眉眼垂下,“臣弟不敢。”

    蕭承野在琢州長大和建寧帝交情并不深,他也不信奉儒家做派,不喜那些需的,只是保持該有的作為臣子的本分。

    “罷了,”建寧帝見少年心情不好,索性直接直說了:“你私下招安琢州內(nèi)地的起義軍之事朕已經(jīng)聽母后說過了,本該定你謀反之罪,但朕念手足之情再饒你一次。”

    說罷,建寧帝示意蕭承野上前:“過來,朕有要事與你商議。”

    蕭承野蹙眉上前,在天子的書案前停下,俯身行禮:“皇兄?”

    建寧帝支頜,“西北邊境有小規(guī)模的叛亂,起義軍規(guī)模不大,不足五萬人,大多都是沒有鐵器的百姓,這些人和主力部隊不一樣,若是能招安最好不過。”

    建寧帝:“你自小在琢州長大,了解民風,待他日你成婚后,朕封你為大將軍,你去幫朕把這件事辦了如何?”

    蕭承野簡直不敢相信這句話是從青年太子口中說出來的。前小月余,他多次進宮和天子說起這件事,更是舉薦了破玄和謝太尉前去鎮(zhèn)壓,但一一被男人拒絕——蕭承野錯愕地抬眸看著龍椅上的男人。

    蕭承野:“皇兄,這是讓臣弟帶兵回琢州去?”

    “呃,”建寧帝聞言有些尷尬:“兵沒有,不過朕可以給你一千人派送你回去,等你回去之后,找衛(wèi)將軍借。”

    少年聞言,本如霧靄籠罩的眸子似被水洗過,他直接抬眸看去,滑了滑喉:“臣弟……”

    若回涿州,一去一回少說要月余時間,且不說要與阿淮兩地分居,阿淮身上還有情毒未解開,他們還沒生孩子……可,那可是他夢寐以求的機會,能上陣殺敵的好機會。

    蕭承野的母妃被匈奴人殺害,若是能解決周琢州起義軍的招安,那這支軍隊為他所用,他日涿州鐵騎踏平漠外,就是他為母親報仇、為大周效力的好機會。

    少年心動了。

    建寧帝一眼便看穿了少年人的心思,他慵懶地靠著龍椅,似乎勝券在握:“怎么樣?”

    卻見少年的頭似撥浪鼓搖了起來:“皇兄,臣弟舍不得阿淮,這件事能不能再等等?”

    建寧帝:“。”

    建寧帝一拍腦門:“罷了,朕給你兩個月的時間,回去好好想想,若你不做,這件事朕便交給其他人了。”

    謝少淮從丞相府回家,路過鬧市,心情不錯便帶著青松下了馬,步行在鬧市里穿行。

    天子大赦天下,長安城內(nèi)熱熱鬧鬧辦了場祭天大典,天子還撥款在長安城內(nèi)建設府學,給長安城內(nèi)六歲以上弱冠以下的少男少女辦官辦的學堂。即便是學堂剛剛開始動工,百姓們喜悅還是肉眼可見的。

    集市上的人比往常多了三倍還不止。

    謝家這幾個月來一直處于低壓狀態(tài),青松也好久沒心情上街了,他跟著青年身后,樂呵呵地看著熱鬧的集市:“公子,橋邊的餛飩小鋪又開張了!”

    “公子您是不知道,這家小鋪咱們?nèi)釉o他寫過店名呢,”青松唏噓道:“自打……反正就是打五公子被罷職后,他家就再也不敢開門了。”

    謝少淮聞言,并無情緒波動。朝堂上的局勢波動,五品士大夫亦對謝家避之不及,更何況這種做小本生意的尋常百姓?

    大概是誰也沒想到謝家竟然還能打一場翻身仗?甚至連謝少淮自己都沒想到。這一局不是他贏了,是上天眷顧,建寧帝在這個關鍵時候病好了。

    他不過險勝,但周氏并未輸。

    青年一襲長衫,纖塵不染,帷帽下的唇瓣輕啟,“那處是賣什么的?”

    中午剛下了一場春雨,整個集市上充斥著新鮮的泥土味兒。

    青松大口吸了口氣,朝著謝少淮指著的方向看去,“哦,那是販賣一些彎刀匕首的小攤,不是鐵做的,是一些鋒利的石頭做的,玩玩還行,傷不了人。”

    大周朝的鹽鐵只有官府可以販賣,匕首彎刀都是兵器,民間自然不能買賣。

    青松一席話讓謝少淮來了興趣。兩人朝著那小攤子走去,最后挑了一把黑曜石雕刻出、不過巴掌大的小玩意兒。

    買了東西,經(jīng)過鬧市,青松架著馬車突然問:“公子,咱們今天去王府住還是回家住。”

    謝少淮:“……”

    謝家和梁王的婚事現(xiàn)在鬧得整個長安人盡皆知。謝少淮雖不滿,但也不能違抗皇命。自那日從長樂宮離開,他便再沒去過梁王府。

    青松說罷,見他家公子沒說話,便打圓場:“夫人說今日要做紅燒肉……”

    “去王府吧。”謝少淮的指腹輕輕撫過方才買來的小玩意。

    買都買了。

    午門外,謝少淮被一行禁衛(wèi)軍押著,往長樂宮的方向去。

    要說這事兒也稀奇,前頭謝家一老一小剛被陛下召見進宮,后腳這個傳聞中少年神童,梁王師保的謝六郎就抬著一口棺材進了宮。

    領隊的禁軍頭子邊走,便看著身后一襲白的青年,咂舌道:“陛下身子剛剛好轉(zhuǎn),這么好的日子,謝大人為何想不開要做這檔子事兒?”

    “難不成你送上一紙書信,明天我大周朝的起義軍和外頭的匈奴人都被平息了?”

    謝少淮抿唇不語,事已至此他沒什么好說的,只盼今日能救下父親和兄長。

    叫美人不搭理自己,那禁軍頭子吹了口口哨,也不再多說,“可惜了。”

    不多時,謝少淮和自己從城內(nèi)買來的棺材一起被押到了長樂宮外。

    蕭承野闖進宮瀨,見不到建寧帝,跪在宮殿外的石階上。謝少淮被甫一押過去,少年便看到了,干澀的唇瓣碰到一起:“阿淮?”

    謝少淮自然也看到了蕭承野,不等他說話,長樂宮謝父和謝五郎破玄隨著劉卿一起出了門,劉卿看著被禁軍押著的青年,哎呀一聲,匆忙上前:“快松開,陛下要召見,你們這是作甚?”

    蕭承野見狀,跪著往前挪動幾步:“皇兄肯見小王嗎?”

    “是,”劉卿點了點頭:“陛下就等著謝師保過來呢,殿下,快別跪了,進去免圣吧。”

    謝少淮蹙眉,看著一旁出了臉色有些疲憊并未受刑的謝父和謝五郎不由問了一句:“父親,兄長你們沒事……”

    “我兒擔憂了,爹沒事,”謝父:“快進去見陛下吧。”

    見父親和五哥安然無恙,謝少淮這才松了口氣,他覺得事情和他想象的有些不一樣,但卻不知從何說起,只好點了點頭,隨著地上跪著的蕭承野一起進了殿。

    殿內(nèi),建寧帝還靠在交椅上,見兩道身影進殿,青年天子臉色帶著些異色,將目光方才一襲素衣的謝少淮身上:“謝卿,梁王,你們可知錯?”

    謝少淮沉默不言,遂掀開袍子,恭恭敬敬地跪在青年天子腳下:“陛下,臣有本要奏……”

    “停停停——”

    謝少淮方才進宮的時候,手里的治安疏已經(jīng)被奪去了,想來天子早就看到了,幸他有準備,見天子不愿聽,他便又將自己的備份拿了出來:“陛下……”

    建寧帝見青年又要說政事,大手一揮,直接問:“朕是問你,這兩天和梁王去哪里了?”

    謝少淮以為自己是聽錯了,他抬眸,眸色沉沉:“臣——”

    他與蕭承野去劫走周氏安排的“貍貓”之事,難不成已經(jīng)被男人知道?或者說,這可能是周氏下的一盤棋?

    “皇兄,”蕭承野叩首在地:“劫走太后娘娘身邊婢女的事情是臣弟的主意,此時和謝師保沒有關系,臣弟——”

    “這就對了,”建寧帝見地上的兩個人終于上道,滿意地吁了口氣,“母后要辦的事情,是朕答應過的,朕……罷了,朕不怪你們了,只是這件事事關我大周江山社稷,不可外傳。”

    說罷,建寧帝看著一旁臉色煞白的謝少淮,又問:“謝卿,朕之前久病難醫(yī),確做了一些打算,但朕現(xiàn)在好了,之前的事情朕可以不追究你,但你要為朕辦一件事。”

    謝少淮聞言瞠目結舌,他難以置信的看著上座的天子,“陛下……臣定全力以赴。”

    “謝卿倒也不用這么正經(jīng),”青年天子垂眸看著地上那一副伶仃瘦骨,不由有些難受,這么一個可憐巴巴的高冷美人,結局卻讓人唏噓。

    他道:“近年來,琢州、南蠻等地帶多發(fā)農(nóng)民起義,再加上匈奴人騷擾,邊境的百姓是民不聊生,內(nèi)亟需政令改革,外需槍兵猛將抵御,朕看你和梁王就是不錯的人選。”

    謝少淮:“……”

    謝少淮心間不由有些疑惑,他微微抬眸,余光看向面前的天子,不知為何,他覺得面前與往日一樣面容憔悴的男人,性情卻與以往大不相同。

    蕭承野覺得自己好像聽錯話了。

    他沒想到謝少淮今日要對他說的話竟然是這些。心中的無數(shù)悲憤此刻化為了綿綿細雨落在他的心頭。

    謝少竟然要和他和好?

    謝少淮要與他和好。

    他主動與自己提出來要……和好?

    蕭承野眸子亮了亮,有些不爭氣地想要立馬答應。但是又想謝少淮方才一直說的都是因為阿澶……所以他并非是因為心悅他才提出來要和好的嗎?

    蕭承野忍得難受,恨不得要把后槽牙咬碎,他起身將自己的衣物穿戴好,沉思良久:“大人拋夫棄子在先,小王怎敢再犯,除非……”

    蕭承野滑了滑喉,實在是忍不住了,他一把將謝少淮壓在身下,他用腿分開青年的合不攏的雙膝,手按著那方才不斷凸起的小腹,想了一個謝少淮絕對不能答應的事情,惡狠狠問道:“除非大人再給小王生一個。”

    他自然不舍得謝少淮再受生產(chǎn)之苦。

    可是他也知道,謝少淮在意這個,若是他當真只為了阿澶與他和好,自然是不愿生的,但是萬一呢……

    萬一謝少淮看到了他的改變呢,那么有一點點喜歡他呢?

    但是說完蕭承野就后悔了。

    他手足無措地看著身下的謝少淮,唇抿了又抿,“你不愿就算了……”

    謝少淮眉心蹙著,認真思考了蕭承野的要求:“嗯,現(xiàn)在確實不行,等你回長安之后我們再說這件事。”

    蕭承野聽完,眸子驀地紅了。

    第 80 章 第 80 章

    蕭承野聞言鴉羽垂下,一滴淚從眼眶里掉了下來。壓在心底整整三年的情緒,此刻如決堤的堰口,一發(fā)不可收拾。

    他抵著謝少淮的額,想和他說些什么,但是話到了嘴邊又不知怎么開口。他只能深深吻上他的唇,恨不得將謝少淮肉仔自己的血肉之中,親完之后也不想放開他。

    他念念道:“阿淮,你知道小王等你等了多久嗎……”

    蕭承野硬邦邦的胸膛在壓在身前,讓人快要喘不上氣了。

    謝少淮推了推男人,卻被他捧住了臉頰,深吻下來。濕濡的舌尖在他口腔慢慢掃過,又一下一下勾著他的舌根。

    “唔……”謝少淮身子上汗津津的,跟個玩偶似得被蕭承野圈在懷里,不過他并未有再做出什么拒絕的動作,而是盡可能的去配合……他伸出舌頭回應蕭承野,又含著他微涼的唇瓣,“……我累了。”

    半個月后,長安城內(nèi)鑼鼓喧天,紅綢鋪了數(shù)十里,嗩吶響徹天際。

    謝少淮一襲紅衣,坐在轎攆中。

    長安民風開放,謝少淮更是不在乎這些,即便成婚前幾日還能聽見街上流言紛紛,但真到了成婚這天,還是非同地熱鬧。

    青松穿著新衣服,樂呵呵地跟在他家公子轎攆旁,朝著梁王府的方向去。

    一路上,百姓們?nèi)祟^交錯,交談聲不絕于耳。

    “傳聞謝家六公子美若天仙,可惜了這么俊俏的公子坐在轎子里,咱們瞧不見啊。”

    “謝太尉多子無女,今日也是嘗到了嫁閨女的甜頭的。”

    “快去搶喜糖,好沾沾梁王府的喜氣!”

    青松聽著聲兒,不忘和轎子里的公子分享:“公子,大家都夸您張的甚美呢。”

    謝少淮:“……”“你放心,皇兒留下來的一定會是個皇子,”周氏危襟正坐,雙手扶著扶手,探著身子看著蕭承野:“等新帝登基,除去謝家,哀家便送你回琢州給你母親報仇,如何?”

    “多謝太后娘娘體恤,”周氏已經(jīng)將話說到這個份上,蕭承野也沒必要再裝傻,他起身給周氏行了大禮,叩首在地,“臣愿為娘娘效犬馬之勞。”

    “有你這句話哀家就放心了,”周氏吁了口氣,穩(wěn)穩(wěn)坐在椅子上,淡淡道:“傅家那位舉薦謝氏六郎做你的師保,乃司馬昭之心,你私自聯(lián)系起義軍的事情,若被他們發(fā)現(xiàn)了,皇兒必定和你離心。”

    周氏:“你暫且看著謝家的動作,哀家已經(jīng)差人去尋皇兒寵幸的女子,待事成之后,你便殺了謝家六郎,屆時就算謝忠想做什么,他也無力回天。”

    蕭承野聞言的眸子不禁一縮,但隨即他向女子叩首,答應下來。

    周氏看著地上跪著的少年,又淡淡說了一句:“當年你母親被孫昭儀下藥,哀家用了祖?zhèn)鞯撵`藥才救下她,若是她還活著,見你生的這么像先帝一定很欣慰。”

    蕭承野重重將頭叩在地上:“娘娘救母之恩,承野沒齒難忘。”

    夜風蕭瑟,凍得人四肢百骸都是冰涼的。謝少淮跪在房脊的琉璃瓦上,麻木的雙肢支撐著身子。

    不久后,殿內(nèi)的話語聲漸漸平靜下,謝少淮身側的破玄見時間差不多了,便打算帶人離開:“公子,殿下該讓您知道的,都讓您知道了,咱們得回去了。”

    謝少淮點了點頭,隨后跟著身邊的黑衣男人離開,回到了午門外的樹上。皇城外是一片濃密的槐樹林,此刻還是冬天,樹梢上光禿禿的,偶爾有幾個蝙蝠從頭頂略過。

    謝少淮武功不好,這一一來一回花了近兩個時辰,他有些吃不消,從樹上下來,便靠著一顆枯樹休息。

    破玄的身份特殊,不宜留在長安城內(nèi),更不宜留在皇宮外,但是殿下交代他,眼前的這位公子十分矜貴,要他時時刻刻守著。

    等著他家殿下從宮里出來還不知到什么時候,破玄見青年沉默不語,便小聲朝他搭話:“小公子,你和我家殿下是什么關系?”

    謝少淮方才聽了周太后和蕭承野的對話,腦子里如漿糊一樣亂,聽見身邊的男人與他搭話,這才反應過來,“沒什么……關系。”

    “奇怪,”破玄:“殿下做事一向謹慎,你若不是我們王府的人,殿下為何要冒這么大的風險帶你聽老太婆的腌臢事兒?”

    謝少淮:“……”

    謝少淮大概能猜到,他身邊的男子應該是蕭承野從琢州帶過來的心腹,這人武功雖好,說話卻簡單粗暴,可見不是什么有心機之輩。

    周氏和蕭承野的關系比他想象的要復雜的多,謝少淮不便自己判斷,便收了收思緒,看向身邊的男子,隨便道:“梁王殿下不是一向坦率嗎?”

    謝少淮又道:“我們是摯友。”

    破玄:“。”

    摯友?那我算什么?牛馬嗎?

    破玄聞言懵了懵,想不起殿下來長安后交了什么朋友,好像有老太婆的幾個外甥?但是殿下已經(jīng)說和他們絕交了,自然也不可能是謝家的人,老太婆早讓殿下搞謝家的人了。

    破玄實在想不出,只好疑問道:“您難道就是殿下口中那個中了生子秘藥的‘我有一個朋友’?”

    謝少淮:“……”

    謝少淮僵硬地點了點頭,“是。”

    謝少淮:“不過,殿下為我找解藥之事,他說沒告訴別人的,你怎么知道?”

    破玄:“這還不簡單,因為是屬下回家?guī)偷钕抡业乃帲 ?br />
    破玄撓了撓頭,說完,他才意識到,自己好像太多嘴了!他們不能私自回去!若是被老太婆知道殿下聯(lián)系將軍,那不久完了!?

    “原來如此,”謝少淮眸子沉了沉,“那多謝兄臺了。”

    破玄:“。”

    破玄懊惱至極,還想補救補救,卻不想這時候,不遠處傳來馬兒的啼叫聲,緊接著一抹身影朝著他們這邊過來。

    謝少淮聽到動靜,站起身來,不久便看到蕭承野帶著面罩過來。

    夜色朦朧,微弱的光線透過稀疏的枯樹枝,一束束似紗般的光散落下來。少年的眸子里映著縷縷微弱月光,眸子沉沉,一言不發(fā)地朝著他走過來,到了跟前,少年垂下腦袋,小聲咕噥:“阿淮,小王沒有秘密瞞著你了。”

    謝少淮:“……”

    蕭承野是帶著目的接近謝少淮的,誠然,他是不情愿的,但這也改變不了什么。

    少年會內(nèi)疚也正常。

    謝少淮扶上少年的肩,安慰他道:“殿下,既然已全盤脫出,阿淮還有什么好埋怨的,眼下還是先解決事情的好。”

    “嗯,”蕭承野有些欣喜,他來長安之后,周氏確實讓他多地方謝少淮,他卻沒想到青年這么大度,或者這么……喜愛他。

    謝少淮將頭頂上的喜帕取下來,掀開簾子,看著外頭熱鬧非凡的場景,人確實多。也不知到時候他和蕭承野和離的時候,看熱鬧的人會不會也這么多。

    “聒噪。”謝少淮收回手,闔上了眸。

    酉時后,梁王府內(nèi)賓客散去,謝少淮獨坐在翻新過的喜房內(nèi),靠著軟墊看自己昨日和李云商議的政策。

    這時候,房間外傳來蕭承野的聲音,“東西交給小王,你們都退下,不準打擾王妃。”

    喜婆婆們:“是。”

    聲音落下,謝少淮將手里的東西收了起來,準備去拿自己的紅蓋頭,卻在拿到手的時候猶豫了,他又不是女子,為何要走這些麻煩的流程。

    思及此,謝少淮隨手將那喜帕一扔,丟在床上,隨后外殿傳來少年有些醉意的聲音:“阿淮,我進來了。”

    謝少淮手里攥著那紅蓋頭,思忖少頃,最后還是蓋上了。

    “進來吧。”

    不多是,一雙玄色的皂靴停在謝少淮視線內(nèi)。緊接著少年拿著秤桿掀開了謝少淮的蓋頭。

    喜房內(nèi)點著紅燭燒的正旺,虛虛晃晃的光線灑在細膩的紅色綢緞上。喜帕下是熟悉又明艷的面容。青年并未畫濃妝,只涂了些淺色的口脂,可蕭承野的目光卻落在那唇上,再也移不開了。

    他道:“阿淮,你今日好美。”

    謝少淮抬眸,濃稠的長睫微微顫動,在那雙琉璃色的眸子下落一圈月牙形的陰影,青年唇瓣微微啟開,露出一點潔白的皓齒。

    謝少淮還未說些什么,面前的少年像是吃錯了藥,倏地將他鋪在喜床上,濕濡的舌強勢地撬開他的唇,一邊吻一邊蹭他的臉頰:“阿淮,你真美,”

    謝少淮無語地推著少年的臉,嫌棄地用帕子擦了擦自己臉上的口水:“去打水,我要沐浴。”

    蕭承野被青年推著臉,親不到,想將人抱起來,卻甫一碰上青年的腰身,就被人瞪了一眼。蕭承野立馬慫了,松開人,但也沒去打水,直接靠在青年胸口不動了:“穿喜服前都要沐浴的,早上洗過晚上就不用洗了……”

    蕭承野:“我們直接洞房好不好。”

    謝少淮:“……”

    推了推少年,“不去我便睡了。”

    蕭承野今日想盡辦法才躲了酒,一聽謝少淮要睡,哪里能同意,麻溜起來去準備熱水了。

    謝少淮沐浴完,一旁守著他的少年就跟瘋狗似得,猛撲了上來,一把托起他,直接壓在了床上:“好香,阿淮好香。”

    謝少淮:“……”

    謝少淮仰著脖子,將那難忍的酥癢壓在喉嚨下,輕輕喘息道:“我們的合巹酒還沒喝。”

    “知道的,”蕭承野舔了舔牙,將榻上的人舔了一遭,又抱了起來,就這么抱著人,大咧咧坐在凳子上,單手倒了酒,含住一口就直接渡過去。

    酒液順著謝少淮的頸打濕了紅色的寢衣。

    酒液在來回推送中分食殆盡。

    “喝完了,”蕭承野單手扯開青年的寢衣,拖著青年揉圓搓扁,“阿淮,今夜小王要盡興。”

    “不準說不要。”

    “不準說深。”

    “也不準讓小王滾。”

    謝少淮:“……”

    不偏不倚,這幾日剛好是他情毒發(fā)作的日子,今晚的藥他也沒吃。謝少淮輕輕靠在少年肩頭,垂眸扯開蕭承野身上繁瑣的喜服,“最近殿下又長高了?”

    “小王才十八,”蕭承野自己扯開褲帶:“長大點不是很正常嗎?”

    說罷,還故意惦著‘拍打’青年纖細的小手:“它想阿淮了。”

    謝少淮:“……”

    謝少淮抬手接替蕭承野,碰到扎手的地方,眉心不由一緊,索性閉上了眼,咕噥了句:“丑東西。”

    謝少淮在建寧帝營帳里撲了個空,回到自己營帳的時候,見蕭澶已經(jīng)乖巧躺在床上了,青松正守著他,給他說長安的事情。

    謝少淮走過去,見蕭澶還沒睡著,便示意青松先去休息。

    青松臨走之前給床上的小團子使了使眼色,這才滿意離開。

    謝少淮沒注意到青松和小團子的小九九,只是俯身看了看沒睡的蕭澶:“阿澶今日在皇伯伯哪里都做什么了?”

    “嗯,”蕭澶:“沒做什么,就聽丞相大人和皇伯伯他們說大營外哪里有好玩的地方了,皇伯伯說大漠的夕陽特別好看,父親明天晚上你帶阿澶去看夕陽好不好?阿澶也想去。”

    “哦,對了,還得帶上青松哥哥。”

    “好,”他們在大營待不了幾日了,謝少淮還不知蕭澶要不要跟他回去,現(xiàn)在還有時間,多陪陪孩子總沒錯:“那明日爹爹騎馬帶阿澶去好不好?”

    “好!”蕭澶滿足地揉了揉臉蛋:“父親對阿澶最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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