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從那個地下室離開后, 燕清羽高燒昏迷了整整五天。
姜云簡也寸步不離地守在他床邊五天。
這次發燒比較類似于剛聯姻那會兒，燕清羽的生病, 是心理緣故導致的，謝華良判斷應該是地下室里的血腥場景刺激到了燕清羽。
腐爛的、被肢解的尸體，就是警察抵達時都被嚇了一跳，更何況是他們這些從不違法犯罪的良民。
程洋這幾天都因為場面太過惡心請假休息，為了方便謝華良兩頭照顧，直接住在了謝華良家。
在燕清羽昏睡的第六天，持續的高燒終于好轉一些。
姜云簡被謝華良給勸著回客房稍微休息了一會兒, 燕清羽也正好在姜云簡離開后不久, 緩緩睜眼。
他看著熟悉的天花板, 一時還有茫然。
昏睡的這段時間里，他渾渾噩噩地做了很長的夢，夢境中都是散亂的，有關前三世的記憶。
跳樓，溺水，車禍。
三次死亡時的絕望，在記憶全部恢復后更加清晰, 有一瞬間燕清羽甚至沒分清，他是不是又重生了一次。
他撐著腦袋坐起身, 在看到房間玻璃展示柜里放的小雪鴨、八音盒和小木雕以后，這一世的記憶才回籠。
他遇到了愛的人, 也結束了所有的復仇。
燕清羽往四周看一圈，沒有見到姜云簡的身影, 但是看到了放在床頭的水盆和毛巾，還有測溫槍。
他又生病了嗎？
全程的昏睡讓燕清羽對于生病沒有感知，拿測溫槍給自己測了一下, 37°3，還在低燒范圍。
他又摩挲出手機看了一眼，發現自己居然昏睡了足足五天。
姜云簡估計擔心壞了。
燕清羽推測姜云簡應該才去休息，緩了緩準備去找他，結果剛下床就因為身體還很虛，腿一軟撲通一下摔倒在地。
……真是幸好有地毯。
燕清羽嘆口氣，撐著床沿起來時就聽到門口傳來推門的聲音，與謝華良的視線對了個正著。
“小羽毛？”謝華良眼睛一亮，“你終于醒了。”
燕清羽回到床上去坐著：“我是不是睡了很久，還發燒了？”
謝華良：“合并起來，你是連續發燒了五天。再不退燒我都怕你要被燒傻了。”
燕清羽愣了愣：“這么嚴重？我感覺我現在除了渾身沒力氣，其他都還好。”
謝華良進來給他檢查，推斷道：“應該是心理因素。聽說文南信帶你去的那個地下室很恐怖，小橙子這幾天都還住在我家里休息。”
燕清羽回想了一下那個場景：“嗯，是挺恐怖的。程洋他還好吧？”
謝華良驕傲叉腰：“有我的心理疏導，好著呢。”
燕清羽半信半疑地看著他：“你都不是專業的，能行？”
“……配合我堂姐的場外輔助。”謝華良把隱藏的后半句補完。
閑聊的同時，謝華良已經幫燕清羽做完了全部檢查：“退燒以后恢復得還行，應該就是純心理影響，醒了以后好好修養就沒事了。”
燕清羽：“嗯。云簡怎么樣了？”
謝華良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回答：“他啊，寸步不離守了你五天，直到不久前確認你退燒才去隔壁休息。至于心理問題……他全部心思都放你身上了，沒什么心理問題。”
燕清羽放心了，站起身：“我去隔壁看看他。”
謝華良：“行，我順便去和陳叔小橙子他們說一聲你醒的事情。”
他提著行李箱要走，又忽然想起什么，補充：“對了，你記得和司家那對姐弟也說一聲。前兩天他們找過你，聽說你生病昏迷了好像還挺擔心的。”
燕清羽動作頓了頓，隨后很自然似的起身：“好，我知道了。”
謝華良先一步離開，燕清羽也離開房間小心翼翼地去了隔壁。
或許是為了方便有什么情況隨時找他，姜云簡沒關門，只是虛虛地掩著，燕清羽小心地推開門走了進去。
姜云簡睡得隨意，身上衣服都沒換，輪椅就放在床邊，腳上也還穿戴著支撐架，皺著眉頭似乎并不安穩。
燕清羽輕輕地坐在了床邊，明顯看到姜云簡眼底的青黑。
這五天估計姜云簡都沒睡好。
燕清羽心疼地伸手，輕輕撥弄了一下姜云簡額前碎發。
姜云簡睡得本來就淺，迷迷糊糊間睜開眼，看到了坐在床邊的燕清羽，還以為自己是在做夢，伸手拉住了燕清羽。
“清羽……”姜云簡閉著眼將燕清羽的手拉到自己身側，“不要離開我……”
他聲線壓得低，半夢半醒間的真情流露更顯破碎，看得燕清羽心軟軟。
應該也是文南信拿著刀沖向他的那一幕把姜云簡給嚇到了。
燕清羽不想吵醒姜云簡，虛弱的身體又支撐不了他在床邊坐太久，干脆直接掀開被子鉆進了姜云簡的懷里，安心地縮在熟悉的氣味里一起睡。
姜云簡在本能間抱緊了燕清羽，睡得比剛才安穩了許多。
等陳叔聽到謝華良說燕清羽蘇醒，上來想找他時，見到的就是次臥里相擁而眠的小鼓包。
陳叔站在門口看了會兒，臉上的著急擔憂化作溫和慈愛，體貼地幫他們關上了房門。
……
……
等姜云簡再醒來，已經是下午三四點的時候。
他迷迷糊糊間感覺自己的懷里有個熟悉的觸感，本能地摟緊了些，低頭就對上燕清羽笑瞇瞇的視線。
“……？”
姜云簡有幾天沒睡過好覺了，這會兒懵懵的，總覺得這場面很正常，又覺得這場面很不正常。
燕清羽很少見他這種懵懂狀態，忍不住輕笑出聲，捏了捏他的臉：“怎么還睡懵了？”
臉頰上的真實觸感也喚醒了姜云簡的記憶，他猛地坐起身：“清羽你醒了！？”
“嗯。”燕清羽也跟著坐起身，“早上就醒了，聽謝華良說你這幾天寸步不離照顧我，不想打擾你休息，就陪你一起睡了。”
姜云簡伸手去探他額頭：“你現在感覺怎么樣？還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燕清羽乖乖沒動：“放心吧，謝華良給我檢查過了，我沒什么事。先起床去吃東西好不好？我讓陳叔準備好吃的東西了。”
陪姜云簡又睡了那么會兒，他還沒好好吃過東西。
姜云簡最近一陣也基本沒胃口，聞言點頭：“好。”
兩人一起下樓，到客廳時就看見程洋和謝華良都在。
“小先生！你終于醒了！”程洋第一個注意到燕清羽，連忙和他打招呼。
燕清羽點了點頭算作回應，問他：“你最近怎么樣了？我聽謝華良說，這段時間你都住在他家？”
程洋：“嗯。不過其實我還好，最近公司太忙了，我時不時也會幫大白分擔點工作，忙起來的話就還好。等再過段時間應該就能忘記了。”
程洋本身就是比較大大咧咧的性格，又有這幾天謝華良天天拉著他看鬼片和謀殺案脫敏，倒沒有特別影響他的心理健康。
陳叔在這時給燕清羽和姜云簡端來養胃的粥食，也給程洋和謝華良準備了下午茶。
幾人一塊來到餐廳，程洋接著問燕清羽：“小先生你還好吧？這次你一燒就是五天，真的快把我們嚇死了。”
燕清羽：“沒事，就是做了些光怪陸離的夢，醒來以后就沒什么了。那個場景倒是影響不了太多現在的我。”
從謝華良說他的昏迷生病主要是心理因素，燕清羽就猜測到，應該是全部記憶的回籠，和一切塵埃落定的驟然放松導致了他這次的昏迷。
過去三世的心結對于現在的他來說已經不算什么，夢境結束，仿佛也伴隨著這幾次反復重生的結束。
未來，他只需要享受屬于他的幸福人生。
程洋倒是還心有余悸：“幸好司家那位大少爺送的定位芯片可以不受市面上普通屏蔽儀的影響，沒想到那個文南信居然還在燕家地下布置了這么一個地方。”
燕清羽笑了笑，沒說話。
因為第三世的記憶，他知道地窖的存在，也和姜云簡說過，如果他的戒指也被摘掉了，文南信很有可能會帶他到那里去。
所以當時聽到文南信說有屏蔽儀，燕清羽也不擔心。
姜云簡總會找到他的，他始終相信。
直到看到監控方向的調轉時，燕清羽就確信了他們已經抵達燕家，并且找到了監控室，控制了徐臨，通過監控得知他的情況，并向他傳遞訊息。
否則以徐臨的同樣瘋魔狀態，是不會將監控全部調轉向文南信的方向，而是更喜歡觀察“他們”的所有反應。
姜云簡幫燕清羽盛好粥，放到他面前，暫時沒繼續這個話題：“先不說這些了，總之清羽你沒事就好。”
他說話時語氣比較淡，看來是準備等只有他們兩個人的時候再找燕清羽算以身試險的賬了。
燕清羽假裝沒聽懂，問：“那文南信那邊現在怎么樣了？”
回答他這個問題的是謝華良：“徐臨被抓了，之前泯滅人性的心理實驗全都被曝了出來，要么后半輩子蹲大牢要么死刑。”
“文南信對你殺人未遂，對燕遠志殺人分尸，還有之前對封江冉做的那些事情都查出來了。只是因為他有精神病，能夠證明是精神病發作時做的，所以現在被送去了精神病院強制管教。”
說到這，謝華良又意味深長地笑了笑：“那家精神病院我有人脈，剩下的事情就不用小羽毛你管了，都交給我吧，你安安心心和云簡過你們的小日子去～”
有謝華良這番話，燕清羽也笑了下：“好，那剩下的都交給你了。”
接下來，就是他和姜云簡安心的兩人世界了。
第142章
當天晚上, 洗完澡回到房間里的燕清羽，就收獲到了一個幽怨盯著的視線, 正是此刻坐在床沿邊的姜云簡投來的。
燕清羽輕咳一聲，挪動到他身邊去，熟練地抱著他的手臂撒嬌討饒：“對不起啦云簡，又讓你擔心了。但我也履行了我的承諾，沒有讓自己真的出事。”
姜云簡反手將他圈進自己的懷里，將腦袋埋在燕清羽的頸窩中，仍然在后怕。
“看到文南信拿著刀沖向你的時候, 我真的都快嚇死了。”
姜云簡很難形容他當時的心情。
從定位芯片的定位突然失效開始, 姜云簡就一直在提心吊膽。
他第一時間讓謝華良趕去燕家別墅, 而程洋緊急去聯系了司音，從司音那里得知，如果附近有屏蔽儀，就只有作為芯片開發者的他那邊有權限繼續獲取定位位置。
司音把位置發送給了程洋，也如燕清羽之前推測的那般，地點是燕家別墅。
姜云簡打電話報了警，隨同警察一起來到燕家別墅時, 徐臨已經被謝華良給抓住捆了起來。
但徐臨始終不肯招供燕清羽具體位置到底在哪里，姜云簡就去了謝華良抓到徐臨的地方——一個由房間改造的監控室, 在監控室里看到了正在對峙的燕清羽和文南信。
他根據燕清羽他們所處的環境，結合之前燕清羽和他偶爾提及過的信息, 姜云簡自己摸索到了隱藏地下室的位置。
地下室沒有電梯，姜云簡顧不了那么多, 直接棄輪椅用支撐架站起身，匆忙趕到燕清羽所在地之時，就眼睜睜看著文南信持刀沖向了燕清羽。
那一瞬間姜云簡感覺自己心跳都幾乎要停止了, 甚至在看到燕清羽朝他比噤聲手勢時，都是完全經不過腦子的本能聽話。
一想到當時的驚險場景，姜云簡抱著燕清羽的手又收緊了些。
燕清羽回抱住他，輕輕拍了拍：“對不起啦……但我真的沒有賭，我是知道文南信是不可能真的殺了我的。”
姜云簡依舊心有余悸：“那刀只要再往前一點，就會直直刺入你的心口。人心難測，這讓我怎么能不害怕？”
“而且你明明答應過我不會以身涉險的。”
最后一句話姜云簡說得還有點委屈，像只可憐巴巴的大狗狗。
燕清羽止不住心軟，抱著他安撫：“我真的沒有以身涉險，我敢不躲，是因為我想起了一些有關第一世的事情。”
姜云簡稍稍直起身：“第一世？我好像沒怎么聽你提起過第一世的事情。”
“那我現在講給你聽好不好？”燕清羽笑著在姜云簡臉頰一側落下一個輕吻，“把我所有的過去都講給你聽。”
姜云簡：“好。”
過去的所有事情結束，所有記憶歸攏，以及姜云簡心病的治療過程順利，那些曾經姜云簡只能憑借腦補的過往，如今燕清羽也能全部坦然地講述給姜云簡聽。
燕清羽身體還沒完全恢復，姜云簡就拉著他一起進了被窩，相擁在獨屬于他們的狹小但溫暖的空間里，聽燕清羽講述那些過往。
從燕清羽最開始最開始的第一世，他操持燕家，將燕翎珠寶做大做強，被燕遠志定為燕翎珠寶繼承人，可后來文南信得知燕遠志選擇已知的優秀婚生子，拋棄他這個有“心臟病”的私生子，于是在燕遠志想再度趕走上門的文南信時，被精神病發作的文南信親手殺死。
文南信甚至還用了燕遠志的血，給一無所知的燕清羽做了枸杞“豬血”湯，還讓燕清羽自己猜猜，吃過的肉粥里有沒有他親生父親的肉。
于是燕清羽精神崩潰，逃不出燕家，就決定自殺，在臨死前聽到了文南信不甘地怒吼著不許他就這么痛快地死掉，他要經受的折磨才剛剛開始。
那時候，燕清羽就看出了文南信眼中的瘋魔。
那是純真善良的燕清羽第一次面對如此純粹的惡意，這短短不到半個月時間的心理創傷，嚴重到重生后燕清羽的大腦應激性地屏蔽了有關文南信的所有記憶，但保留了他本能間對燕家這個地方和對燕遠志的抵觸。
于是就有了第二世，他自己買了房，獨自住在距離城西墓園近的地方，專心在鋼琴領域，又在這一世遭到程云起的背叛。
于是又有了第三世，屏蔽了第一世和第二世的苦痛記憶后，他對燕家和鋼琴都本能抵觸，反而嘗試著去學媽媽曾經熱愛的繪畫，中途一直被封江冉瘋狂追求，到最后又被封江冉騙，被關進了那個第一世時他就去過的地下室地窖。
他對地窖也有本能的抵觸與畏懼，這也是他第三世時遭受到的精神折磨之一。
后來他在地窖里又見到了文南信，被大腦屏蔽記憶后他以為這是初見，也陸續從文南信口中得知了關于燕遠志婚內出軌的事情，得知了文南信對他的深惡痛絕。
可從始至終，文南信都沒有對燕清羽做過任何足以致死的折磨。
他不給燕清羽任何娛樂，將他關在暗無天日，甚至分不清時間流逝的地窖里，在他生病的時候胡亂給他灌西藥，卻又都是確實能治好他病的藥。
在周末時因為不用去公司，不用上班，又總是會早早地就到地窖里來強制打亂他的休息。
文南信從來就沒傷害過燕清羽的身體，卻一直在精神方面給他施壓。
從本質上來說，文南信的目的其實已經達成了，他因為前面的三世，經受了生不如死的折磨，在精神方面也有了和文南信類似的問題。
所以他非常清楚，文南信得病的執念是要折磨他，而不是要殺了他。
就像他之前的執念是想死，而不是想報復任何人。
有相似病癥，只是沒有文南信那么深那么外放的燕清羽太了解文南信了，在心底執念達成之前，就算他的內心叫囂著要殺了燕清羽，最終也不會下得去手。
他還沒享受過看燕清羽痛苦掙扎的樣子，怎么會情愿就此了結他呢？
燕清羽一點點的將這些過往全部講給了姜云簡聽，姜云簡已經心疼得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所有的言語安慰在這一刻都顯得格外蒼白無力。
他只能緊緊地擁抱住燕清羽，將他的心跳與體溫全都緊密相貼著傳達。
燕清羽倒是在說完以后長長地舒了口氣，格外輕松地回抱住姜云簡，笑道：“反正現在一切都結束了，你還得履行諾言，過一陣子陪我去海島呢。”
姜云簡稍稍松開些，目光柔和：“好。等這段時間我把之前落下的工作處理完，我就陪你去度假。”
燕清羽想了想：“還是等過段時間吧，最近天太熱了，等天氣涼快一點再過去。最近你就先好好工作，我順便練練琴。”
姜云簡都聽他的：“行。你什么時候想去了就和我說，我就帶你過去。”
“嗯。”燕清羽往姜云簡的懷里縮了縮，“這段時間你也抓緊復健一下吧，說不定能趕上到年底，我們把婚禮也補辦了～”
最近一段時間，姜云簡已經能嘗試著獨立行走一段時間，現在才準備到八月，今年還有五個月的時間，按照這個進度，差不多足夠他復健到能夠支撐辦完婚禮。
姜云簡本身也想盡早把婚禮補辦了，向全世界昭告燕清羽是他的伴侶，估算著時間：“我盡量在我們這次的聯姻紀念日前補辦吧。”
燕清羽還想了想才記起聯姻紀念日是哪天，正好也是他重生的節點，十一月十號。
燕清羽有些擔心：“這么著急，你行嗎？”
姜云簡不滿：“男人不能說不行。”
燕清羽輕笑出聲：“好。你行。但是也不著急，你的身體為重，反正領證紀念日也不是不能辦。”
姜云簡埋在燕清羽頸窩里：“我還是想十一月十號辦，這樣就有兩個結婚紀念日了。”
燕清羽：“……？”
燕清羽好笑地揉搓他腦袋：“你就打的這主意？”
姜云簡：“嗯。這樣我就有理由和你多過一天的二人世界。”
這話主要是針對姜云簡請假不去上班的。
誰能想到堂堂總裁，現在請假不上班也得看助理程洋同不同意。
燕清羽還是滿足了他：“好，那就爭取那之前。最近我都陪你復健，嗯？”
姜云簡也滿意了，兩人一起窩在空調房的被窩里，相擁而眠。
或許是一切結束的宿命感，又或許是過往三世記憶的厚重感。
今晚，燕清羽一夜無夢，安心且放松地睡得很沉。
姜云簡卻陸陸續續做了三場光怪陸離的夢。
兩次錯過，一次無能為力。
過于真實的夢境仿佛真切地將他拉入三次痛徹心扉的漩渦之中。
才到次日清晨的五點多，姜云簡就從這場混亂的夢境中睜開眼，冰涼的液體順著他的眼角滑落。
……太真實了。
夢中那樣絕望的場景，實在太過真實了。
姜云簡愣愣地望著天花板許久，直到身側的人在睡夢中無意識動了動，往他的方向蹭近。
熟悉的暖融溫度將姜云簡拉回現實。
他偏頭看向燕清羽安靜的睡顏，片刻后側身，重新將人擁進自己的懷里。
親密無間，緊密相貼地，感受著懷中鮮活的溫度、氣息與心跳，如同漂浮在汪洋中的落水者，找尋到屬于他的浮木。
這一刻的安定感將姜云簡空落落的心口重新填滿。
現在……真好。
第143章
到了第二天, 燕清羽才找到一個合適的時間去和司樂橙司樂煦他們報平安，順便在猶豫糾結過后, 約了他們出門。
文南信那邊的事情全都結束了，關于之前利用他們的事情……也是時候坦白了。
正好最近這段時間米拉和靈韻珠寶，以及達米安那邊的官司勝訴結束，司樂橙姐弟倆空閑得很，約他們出門的消息剛發出去就被一口答應下來。
隨后他們還興致勃勃地選了一個離燕清羽那邊近的餐館，怕燕清羽身體還沒完全恢復，出門太久對他身體不利。
最后, 司樂橙姐弟倆一起把這次出門的地點定在了姜家別墅在的小區附近, 燕清羽只需要出小區走兩步就能到。
屬實是非常近了。
司樂橙和司樂煦這樣的熱情體貼, 更讓燕清羽有些不知道等會該怎么開口。
他還記得之前答應過司音，至少別讓他的這對弟妹們太傷心。
……盡力而為吧。
燕清羽放下手機搓了一把自己的臉。
姜云簡正坐在他旁邊陪他，見狀，問：“需要我陪你一起去見司家那對姐弟嗎？”
燕清羽搖了搖頭：“還是不用了。本來就是我一個人該面對的事情，你在的話我也不好判斷他們到底是什么情緒。”
雖然司樂橙的同人女雷達已經將燕清羽和姜云簡列入甜甜小情侶行列，但是姜云簡的身份擺在這，要是帶上姜云簡過去, 總覺得是去“威壓通知”，而不是“道歉坦白”的。
姜云簡只能言語上進行安慰：“他們姐弟倆都挺喜歡你的, 你也沒有利用他們做什么太出格的事情，我想他們應該能理解你。”
燕清羽嘆口氣埋姜云簡懷里：“就是因為他們很喜歡我, 所以總覺得更難開口。”
最開始他就是利用了是司樂橙和司樂煦偶像的身份，才得以近一步接近他們, 若是他們得知如今的他早就不是他們以為的那個天真單純的“燕燕”，又是否會覺得失望。
姜云簡輕撫他的發梢，在這時候也只能盡量地給他一些安慰。
燕清羽不是特別傷春悲秋的人, 吸了一口姜云簡身上令他安心的氣味，重新打起精神來：“那我準備出門了，等我的好消息吧。”
姜云簡眸色溫柔：“好。路上小心，有需要隨時給我打電話。”
“嗯。”燕清羽又抱了下姜云簡，起身回房間去收拾，等時間差不多了就出門。
他們在的小區比較大，季司還是提前等候在了門口，送他到餐廳。
司樂橙和司樂煦還在來的路上，燕清羽就按照他們的喜好先點了餐，坐在餐廳里等候。
期間燕清羽還收到了司音那邊發來的消息。
【司音：小橙小煦說要出門去找你，你的病好了？】
【羽毛：嗯，已經好多了。】
【羽毛：這次也多虧司大哥的定位芯片，下次有機會我再和云簡一起請你吃飯】
【司音：客氣】
【司音：吃飯可以，你家那位就別帶來了，我怕飯桌直接變公務桌】
燕清羽看得出司音發來的純粹是調侃，應該是知道他約司樂橙和司樂煦的目的，來找他聊聊天。
燕清羽再次補了一句道謝。
【羽毛：這一次真的很謝謝司大哥，不管是定位芯片還是其他的什么】
【羽毛：小橙小煦這邊我會盡量處理好，遵守之前與你的約定】
司音那邊過了會兒才給燕清羽發來回復。
【司音：小事，能幫到你這么可愛的小孩，我也樂在其中】
【司音：小橙小煦也不是什么計較的性子，你實話跟他們說就行
【司音：他們要是難過了就找我，我包哄好的】
司音依然沒有用太過正式的語氣，聽起來就是包容溫柔的鄰家大哥哥。
燕清羽心情不由得放松了更多。
正好司樂橙和司樂煦這時發來消息說到樓下了，燕清羽給他們發了桌位號，和司音說了聲就放下手機去接他們。
司樂橙和司樂煦已經一個多月沒有見到過燕清羽了，這剛一見面司樂橙的興奮地撲了上來：“燕燕！好久不見呀！”
燕清羽笑著回抱了一下司樂橙，松開后回應：“也沒有很久吧？”
司樂橙：“我們對你可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這都隔了三十多個秋啦！”
司樂煦穩重許多，無奈地笑著戳穿：“你其實就是想趁著姜先生不在，多和燕燕互動一下吧？”
司樂橙吐舌，干脆承認了：“難道燕燕自己出來嘛～”
燕清羽看著他們姐弟倆的笑鬧，臉上始終是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放松笑容。
他及時開口：“不說這些了，我已經提前點過菜了，你們也餓了吧？我讓服務員上菜。”
司樂橙回歸大饞丫頭本性：“好呀好呀，走走走，快進去，我都快餓死啦。”
她拉著司樂煦一起進了餐廳，燕清羽就去找了服務員吩咐。
沒過多會兒，燕清羽之前點的菜就被端了上來。
他們選的是一家中餐廳，燕清羽按照司樂橙和司樂煦以及他自己的口味，一共點了四菜一湯。
司樂橙看著菜色，眼睛一亮：“哇，都是我們愛吃的耶，燕燕真體貼！”
燕清羽笑了笑，暫時沒說什么：“試試吧，看看這家店的菜色味道如何。”
他們三人足夠熟悉，司樂橙和司樂煦都毫不客氣地開始吃，吃飯的過程中偶爾聊聊日常，偶爾又聊聊綺夢設計。
燕清羽會參與進他們的話題當中，但是有些心不在焉，一直在想該在什么時候，以什么樣的方式坦白。
敏銳的司樂煦察覺到燕清羽狀態的不對，漸漸停了筷子，問：“燕燕，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呀？感覺從開始吃飯起，你就一直不是很在狀態。”
司樂橙比較沒心沒肺，聽到司樂煦這么說了才跟著反應過來：“是啊燕燕，是身體不舒服嗎？今天的出門是不是還是太勉強了？”
司樂煦更是擔憂：“雖然我們確實很久沒見，但也不急這一天兩天的，還是你是身體比較重要。”
燕清羽抬頭，對上了他們擔憂詢問的視線。
跳脫出文南信那些事情對他的影響，他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司樂橙與司樂煦真切的關心。
……總歸是要坦白的。
燕清羽放下了手中的碗筷：“其實，我今天約你們出來，主要是想和你們道個歉。”
司樂橙茫然地眨眨眼：“道歉？道什么歉？燕燕你也沒做什么對不起我們的事情呀。”
“有的。”燕清羽看著他們，開了個頭后，后續的話似乎也變得順暢許多，“我很感謝你們對我的真心相待，但是之前我對你們一直都是利用，我想向你們坦白這一點。”
司樂煦沒有太多的反應，司樂橙更加茫然了：“利用？有嗎？”
燕清羽：“其實從我以羽毛的賬號關注你們時，我想的就是要想辦法知道你們線下的真實身份，和你們結交。包括在采風的第一次見面，也是我預謀規劃好的，想要找到漫星本人的計劃行程。”
“我從一開始就打算利用你們的名氣，接手一個公司，來對付燕翎珠寶。”
司樂橙瞪大眼睛，但比起驚訝，更多的似乎是……
興奮？
司樂橙眼睛更亮：“我以為的和偶像的偶然相遇原來是偶像的精心策劃！好浪漫！”
燕清羽：“……？”
這重點是不是歪得有點太離譜了？
司樂煦忍不住輕笑出聲：“姐姐什么性格燕燕你還不清楚嗎？她都喜歡你這么多年了，才不會在意這些事情呢。”
燕清羽看向司樂煦：“那……小煦你呢？”
司樂煦彎眼笑著：“我其實早就猜到了。”
這一刻，燕清羽忽然覺出了司樂煦和司音這對兄弟在長相上的相似之處。
笑起來的樣子都像狐貍一樣，只不過司音更明顯，司樂煦長得還是清純了些。
燕清羽問：“什么時候？”
司樂煦回想著：“在燕燕你給綺夢設計的未來發展做規劃的時候。森元哥不是問了你為什么不選擇家族企業，而是選擇接手綺夢設計么？”
“那個時候我就有猜測了，又在后來的一系列事情當中，確認燕燕你接手綺夢設計，應該就是為了搞垮燕翎珠寶。”
燕清羽微愣：“你這么早就知道了？那你……你們不會覺得，我太有心機，和你們認為的那個我差別太大嗎？”
司樂煦笑著搖搖頭：“燕燕，我們認識你也快要十年了，十年的粉絲還會不清楚偶像的人品嗎？你雖然是利用我們，可你也一直真切地把我們當朋友，那最開始結交的動機是什么，又何須在意呢。”
司樂橙跟著回答：“是呀燕燕。雖然我之前確實沒察覺到這些……咳，但我沒心機是因為我有哥哥弟弟保護，我不需要玩弄心眼，我只需要開心。”
“可在遇到姜先生之前，你身邊沒有保護你的人了，你要有心機才能保護好自己呀。”
司樂煦也點頭，再次補充：“我們不在乎開始，至少過程和結果，你都把我們當真正的朋友，所以才會選擇和我們坦白，不是嗎？”
“我……”燕清羽一時不知該說些什么。
三世的背叛讓他難以信任純粹的情感。
他耗費了所有的運氣得到了姜云簡最誠摯的愛，就不敢再想，自己會擁有真心的朋友。
司樂橙放下了碗筷，難得收斂往日的不著調，露出一個真誠燦爛的笑容：“燕燕，我們不知道你遭遇了什么，會讓你有很多消極的想法，但你可是燕燕呀。”
“你可是會在舞臺上閃閃發光的，值得一切美好的燕燕呀。”
司樂橙和司樂煦滿是真誠，燕清羽卻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應他們。
他預測了很多種場景的應對，但唯獨不敢預測這樣的坦然。
燕清羽握著桌沿，給自己增加更多負面的描述：“即便我從頭到尾，其實都只是在利用你們，你們難道也不介意嗎？”
司樂煦笑著：“介意是肯定會有一點介意的，可是一想到燕燕你以前的遭遇，比起介意這些，或許更多還是對你的心疼。”
司樂橙點頭：“嗯。你會向我們道歉，說明你本心還是好的。這不是你的錯，把你逼成這樣的人才是真正的大壞蛋。”
說到這，司樂橙又咧嘴一笑：“要是燕燕你實在過意不去，就多請我們吃幾頓飯吧，我們要吃最貴最奢華的！”
司樂橙說得毫不客氣，而這樣的“不客氣”也正是燕清羽所需要的。
憋悶在胸口的愧疚終于得以散開，燕清羽重新展露笑顏：“好呀，吃多少頓都可以。過一段時間我應該還會和云簡去海島度假，到時候你們要來嗎？你們來的話，費用我也全包了。”
司樂橙眼睛一亮，更不客氣了：“好呀好呀。我保證我和小煦只去玩水，不打擾你們小情侶的二人世界！”
司樂煦估計也很喜歡海島，相比司樂橙成熟持重，但眼睛里的期待同樣亮晶晶的。
燕清羽笑道：“好，那等時間定了我跟你們說，我們一起去度假。”
姐弟倆都開心了，拉著燕清羽聊起去海島要怎么玩，燕清羽漸漸放下剛才的事情，仿佛那只是一個偶然的小插曲，無足輕重。
三小孩一起聊得開心，在他們座位對面的玻璃之外，司音雙手抱胸，肩膀靠在餐廳墻面上，笑瞇瞇看著面前坐在輪椅上的姜云簡：“現在姜總應該放心了吧？”
姜云簡抬眸看向司音：“這話該是我對司總說，畢竟你過來可比我過來遠多了。”
司音輕咳一聲，視線重新放在餐廳里笑容燦爛的三小孩身上。
總之，至少一切的結果是完滿的。
這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