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 “他騙我。”
江勉性格沉穩, 手段果決,江老爺子看中的就是這一點。
可惜人總有個弱點,但凡事關喬鈺, 他整個人就會變得格外焦躁,說話做事都充斥著濃濃的不安。
電話那頭的人眼見著他又要發瘋,連忙輕聲細語地勸誡。
江勉閉上眼睛順了好一會兒氣,等到心情稍稍平復一些,這才掛斷了電話。
黃昏的陽光帶著暖,在木地板上劃出幾塊規整的矩形。
開放式廚房的操作臺上放著綠植, 舒展的葉片鍍著金色的光,被新風系統送進來的風吹得小幅度輕顫。
江勉收起手機, 轉身瞥了眼臥室, 房門竟然只是半掩著。
他動作一頓, 快步走過去, 見屋里的喬鈺還在睡,稍稍松了口氣。
“也不餓么?”江勉自言自語。
話音剛落, 喬鈺睜開眼睛。
兩人一站一趟, 床上床下對視。
“吵醒你了?”江勉把被褥往里推推, 坐在床邊。
喬鈺收回目光,仰躺著看向天花板:“幾點了?”
高燒烤得他聲帶嘶啞,一張口被自己的音色聽得一驚。
頭昏腦脹的,只覺得心底有什么東西正噼里啪啦地碎著, 像年后屋檐上的雪,被太陽一曬, 化成水稀稀拉拉往落掉。
現在是晚上六點半,喬鈺快睡了一天。
他的燒退得差不多了,最起碼感覺沒那么頭疼。
雖然鼻腔依然堵著, 但好歹勉強通了一個,不用張著嘴呼吸了。
“不吃點東西嗎?”江勉給喬鈺遞過去外套。
喬鈺搖搖頭:“學校還有事情。”
相比于之前的相處,他們和諧的可怕。
喬鈺不罵他,也不冷著他,跟他正常溝通,說話做事不帶情緒。
“阿鈺,”江勉在玄關叫住他,“吃點飯吧?”
“不用,”喬鈺躬身穿好鞋子,“我去吃食堂。”
江勉拿了條淺灰色的羊絨圍巾給他戴上,喬鈺沒有拒絕,乖乖地戴著了。
江勉想想還是一起跟了出去,把喬鈺送去了學校大門。
“我最近要離開一段時間。”江勉說。
“嗯,”喬鈺站定在路口,“有事電聯。”
江勉張了張嘴,到底沒從這句話里挑出什么錯處:“好,我再來找你。”
喬鈺向學校走去,進大門前突然轉身往后看去,江勉還站著原處。
他還穿著之前那件深灰色的大衣,襯得人身形修長。
就是頭發沒有打理,顯得有些雜亂,最近應該發生了很多事情,搞得江勉心力交瘁。
自己大約就是最麻煩的那個。
喬鈺在心底自嘲地笑了一下。
他其實能看出江勉身上那種茫然的局促,像只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錯的小狗,害怕因此被丟棄,所以對主人言聽計從。
可這個錯太大了。
喬鈺收回目光,轉身進了校門。
寢室里沒人,喬鈺穿戴整齊,一頭倒在床上。
先是悶了一會兒,然后保持著挺尸的狀態,扯掉了自己脖子上的圍巾。
學校沒什么事,周書禾已經替他請了一天的病假,之所以非要回來,只是不想和江勉在一起罷了。
努力壓抑的情緒在獨處時開始沸騰翻涌,喬鈺緩慢地蜷起身體,把手按在自己的心口。
那里疼得厲害,有什么東西正噼里啪啦地碎著。
這種感覺讓喬鈺想起年后屋檐上的雪,被太陽曬后化成雪水,稀稀拉拉往下落掉。
失重般的下墜感十分難受,喬鈺把臉埋進被褥間,沉默著壓抑快要失控的情緒。
因為眼淚過敏,他一般不會放任自己哭泣。
這些年也就是照顧姥姥會遇到點麻煩,他更不會在姥姥面前哭。
情緒這種東西,你憋一憋,把最開始那股勁給憋過去了,之后想想也就覺得沒什么。
喬鈺一直都這么憋著,自己能把情緒閉環消化了。
偶爾季仲遠碰到了,開解他幾句,喬鈺就嗯嗯啊啊地應著。
季仲遠被他的反應逗笑,說“也不知道是誰安慰誰”。
喬鈺頹廢過,一蹶不振了好久。
所以當他重新站起來之后,是不會輕而易舉地再次倒下的。
可這次的打擊太大了。
大到喬鈺一時半會兒沒法接受。
真相猝不及防拍在他的臉上,那種火辣辣的痛感,喬鈺用盡全力也只能從江勉身邊體面的離開。
被放棄已經很可怕了,被放棄后還要被欺騙。
而他還就真的信了,安慰自己如果江勉沒失憶是一定會回來找他的。
他甚至還在琢磨江勉之前說的“一些時間”是多久時間,喬鈺想想都覺得自己可笑。
眼淚被被褥吸收掉,除了洇出一小片深色,沒有其他痕跡。
喬鈺又自顧自地坐起來,吸吸鼻子,起身去衛生間去洗了把臉。
手機上是江勉發來的信息,他看到了,沒有點開-
江勉還和之前一樣向喬鈺報備日常,依舊沒有得到任何回復。
他看著喬鈺的頭像出神,直到身后響起腳步聲。
“談戀愛了嗎?”江錦華隨口問道。
江勉收起手機:“是予鹿。”
江錦華微微挑眉。
雖然秦家比不得江家,但在京市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一戶了。
秦予鹿是秦家唯一的大小姐,后面有兩個同父異母的弟弟,雖然母親是已經過世了的原配,但在秦家的地位還是挺重的。
江勉能和秦予鹿湊一對,多少帶了點江老爺子的意思。
要真單拎出兩人的身世,算江勉攀了高枝。
“真好啊,你倆也算郎才女貌,以后成了家,就在京市站穩腳跟了。”
江勉笑笑,拉開辦公室的門:“那是予鹿的。”
“別太慣著了,”江錦華先走進去,“你可是江家未來的接班人。”
江錦華這話說的有點意思,他身后跟的兩人都下意識抬了眼。
當初老大意外去世,江老爺子把江勉找回來,是想讓他當江君堯的磨刀石。
養蠱一樣去養兒子,彼此爭得頭破血流,留下來的那個肯定是最好的。
可惜,事情的走向并沒有如他所愿。
江勉在國外老老實實念書,偶爾回國就給江君堯收拾爛攤子。
對于權利和金錢,江勉表現得并不感興趣,也正因如此,哥倆關系甚至還不錯。
這次回國,雖然江老爺子明面上說了讓江勉多接觸公司,但也就是嘴上說說,并沒有實打實放權給他。
江勉背了個空殼,手上一點股份沒有,做什么都會被人掣肘。
不過好在最近和秦家搭上關系,靠著還算出挑的皮相把大小姐迷得非他不可,江錦華也終于愿意正眼瞧瞧這位后起之秀,掂量對方究竟幾斤幾兩。
江勉真傻假傻他說不準,但咬人的狗不叫,江錦華知道這點。
因此,他時不時就會拋出去一些半真半假的話,再去觀察江勉的反應。
江勉沒什么反應,像是沒聽見似的,走到辦公桌前的椅子坐下:“江君堯我搞不定,你想想辦法。”
話題推進到一些危險的內容,其他人放下手上的文件,紛紛逃離現場。
江錦華聽后笑了:“我能有什么辦法?”
江勉整個人放松下來,往后靠在椅背上,翹起二郎腿:“我爸到底什么意思啊?”
把他從國外喊回來,天天找他干活,最后什么都不給。
打工人還能有個三瓜倆棗呢,他這大冤種純牛馬?
江錦華瞥他一眼:“急什么。”
江勉聳了聳肩。
相比于人前,江勉和江錦華私下相處時要放松許多。
像是卸了平日里假裝出來的溫和禮貌,此刻盡顯骨子里原本的慵懶怠惰。
“江君堯是把臨城的地給我管了,但錢都進了他的口袋,我試著去要更多權限,一旦涉及股權和所屬,他壓根不放一點,精明著呢。”
江錦華也靠坐著:“黑水池子里泡大的,再傻能傻哪去?”
江勉嘆了口氣:“那我接下來該怎么辦?”
“這樣,我還有塊地最近正在招標,老爺子比較看重這個項目,這事你去干,干得漂亮點。臨城那點芝麻,老二想要你就給他吧。”
江勉又接到了一單大活,懶洋洋地道謝:“謝謝三叔。”
這個話題告一段落。
“你最近往淮城跑得太勤了吧?”
江錦華話鋒一轉,直直注視著江勉的眼睛。
江勉正低頭玩著自己的指甲,無所謂道:“不耽誤我辦事吧?”
“你以為能瞞過你爸?”
“知道就知道唄,”江勉伸開五指,自我欣賞了一下,“誰外面沒個人啊?”
這話說得無法反駁。
江錦華只好退而求其次:“你要玩也收斂著點,別讓老二抓著辮子,搞自己難看。”
“他好意思說我?”江勉起身往辦公室外走去,背對著江錦華抬手告別,“您擔心的也太多了。”
出了辦公室,江勉接到秦予鹿的來電。
不過電話那頭說話的人倒不是大小姐,而是江君堯。
“怎么樣?”
同事迎面走來,笑著同他點了下頭。
江勉禮貌地回應過去,也掛上微笑:“再說。”-
開學半個多月,喬鈺按部就班的生活。
學習、兼職、回家陪姥姥睡覺。
月中收到了一臺筆記本,應該是江勉買的,喬鈺沒拆。
他努力想把江勉的出現淡出自己的世界,可姥姥和孫姨的嘴里時不時就會冒出江勉的名字。
一開始喬鈺還有點反應,但慢慢地就開始逐漸麻木,最后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撒謊說江勉在外地上班。
也不失為一種變相的脫敏。
季仲遠依舊會在夜班后載喬鈺一程,聊天的話題避開某人,還算輕松。
三月底是季仲遠的生日,喬鈺還沒想好送他什么禮物,干脆就直接問了。
“陪我去爬次山吧。”季仲遠說。
“啊?”喬鈺扭頭看過去,“爬山?”
“昂,”季仲遠抬抬下巴,“本來想拉著我媽,她嫌累,不樂意去。”
喬鈺收回目光,低頭“唔”了一聲,沒說去也沒說不去。
季仲遠的人緣不差,想去爬山不至于找不到人。
對方的意思挺明顯的,就是想帶喬鈺出去玩玩。
這要換成平日里的一問,喬鈺肯定是不去的。
他舍不得錢也沒有時間,而且和季仲遠一起去,多少有點不合適。
可怪就怪在他上一句剛問了季仲遠想要什么禮物。
“不去?”季仲遠看出他的猶豫。
喬鈺縮縮脖子,把自己窩在車座上,小聲道:“我……我導師不一定放我……”
“那就算了,”季仲遠深深嘆了口氣,刻意加重了語氣,“那真是,沒辦法呀!”
喬鈺被他說笑了:“遠哥,你如果想我開心點,就讓我請你吃頓飯吧!”
季仲遠瞥他一眼,話里帶著笑:“自作多情了啊。”
喬鈺揉揉鼻子,妥協了:“爬山的話,要去哪嗎?”
晚上十點,季仲遠在路邊停了車。
喬鈺摘了安全帶,書包掛在他一邊肩膀上,從車上拎下季仲遠買的兩杯奶茶。
“砰”一聲車門關上,他站定的同時也愣了一下。
巷口的路燈下立著一個修長的身影,喬鈺下意識就錯開視線。
“喲,”季仲遠倒是沒避著,“他還找你呢?”
喬鈺呼出一口氣,重新抬起目光,從紙袋里拿出一杯奶茶分給季仲遠:“別理他。”
季仲遠極其自然地接過來:“談崩了?”
“沒得談,”喬鈺低頭戳開自己那杯,和季仲遠一起走過去,“他騙我。”
季仲遠豎起八卦的小耳朵:“騙你什么?”
“失憶是裝的。”喬鈺語氣平淡得像是在說中午吃什么。
季仲遠沒多驚訝。
他只是抬手揉了下喬鈺的后腦勺,接著,那只手自然而然地垂下,搭在了喬鈺肩上,呈現出一種半摟著的動作。
喬鈺并未排斥。
江勉看著兩人并肩走過來,季仲遠還主動跟他打了招呼。
再怎么說也是看著對方長大的,他一個當哥哥的還不至于讓弟弟下不來臺。
江勉沉著臉,沒接這份好心。
高中時期他就和季仲遠這種三好學生不對付,后來和喬鈺在一起后,更是越看季仲遠越不順眼。
那時江勉覺得可能是因為季仲遠比他早認識喬鈺,也比他多陪了喬鈺幾年,所以嫉妒。
他坦然接受這份嫉妒,把這份心理歸結到自己身上。
但現在看來,季仲遠對喬鈺的心思昭然若揭,他沒緣由的反感理所應當,就沒必要再笑著去裝什么好人。
江勉直接上手把喬鈺肩上的背包提了過來。
背帶抽離的同時掃開季仲遠的手臂,很猝不及防,喬鈺肩膀一輕,能感受到季仲遠和江勉之間濃濃的火藥味。
當著季仲遠的面他不想和江勉爭吵,那樣不體面。
喬鈺偏過臉:“遠哥,你先回去吧。”
季仲遠點了下頭,挑釁似的抬手,偏要在喬鈺的發上又揉揉:“車上說的事你等我通知,今晚睡前給我發條信息。”
喬鈺應了一聲。
季仲遠離開后,江勉很長時間都沒有說話。
喬鈺不傻,知道原因,但他仍然默許了季仲遠的所有行為。
不是故意想氣江勉,只是覺得自己沒必要在江勉面前刻意避嫌。
就像他倆真有什么一樣。
喬鈺伸手,想從江勉手上拿回自己的書包。
江勉不放,兩人僵持了片刻,最后喬鈺放棄了。
“我們不要這樣。”
他發現自己可以這樣心平氣和地跟江勉說話了。
“我承認我們之前的確在一起過,但那是以前年紀小不懂事,現在我對你沒什么感覺,以后也不會發生什么。江勉,好聚好散行嗎?”
如果江勉真的失憶,那曾經的不告而別尚且可以得到一個解釋。
但他并沒有,不僅失去了解釋的機會,還多了一層欺騙。
喬鈺沒法兒把這些不當回事。
但江勉也冷靜了許多:“我們散不了。”
不帶商量的語氣,明晃晃的告知。
喬鈺也不知道他哪來的自信。
“那我沒什么好說的。”
江勉不懂:“因為我總離開嗎?”
喬鈺說不出真正的原因,順勢點了點頭。
“最多一年,”江勉道,“我處理完江家的事就跟你坦白一切。”
“不用了,”喬鈺只覺得疲憊,“我不想知道。”
書包還在江勉手里,但喬鈺也不想要了。
他走進巷子,與江勉擦肩而過時被攥在手腕:“喬鈺。”
又是連名帶姓地叫他,就像犯錯的也是他。
喬鈺往后掙了掙:“放手。”
江勉的手勁很大,他根本掙脫不開。
“你到底想干什么?”喬鈺顫著聲,“能不能給彼此留點體面?”
“體面?”江勉扯了扯唇角,“那算什么東西?我離不開你,你也離不開我。”
江勉的臉色很差,視線死死地鎖住喬鈺。
喬鈺被他盯得有些怕了,手心里濕漉漉的全是汗。
“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我們,你現在不要我,不如殺了我。”
第25章 第 25 章 “江勉不是這種人。”……
誠然這五年里江勉變了很多, 外貌、學識,甚至身上隱隱約約的氣質。
那些都是很難改變的東西,硬被時間緩慢沖刷成另一個樣子。
可即便如此, 江勉的倔驢脾氣一點沒變。
沒認識喬鈺時他就是個鐵頭犟種,在家里跟姥姥犟,去學校跟老師犟。
之后養親近了,愿意順著點喬鈺,但也就一點,一旦有了爭執, 倆人能掀翻屋頂,吵得面紅耳赤。
江勉吃軟不吃硬, 喬鈺偏偏不就跟他服軟, 兩人一個比一個倔, 爭執的最終結果取決于喬鈺掉沒掉眼淚。
江勉看不得喬鈺掉眼淚。
倒不是怕他哭, 是怕他過敏。
喬鈺欠欠的,專門用這個拿捏江勉, 眼淚出來了擦都不擦, 隨便它流。
江勉要是沒動作, 他明天的臉就能腫的不能見人,這種恃寵而驕的心思都懶得遮掩,江勉還就專吃這套,每次都被拿捏。
他愿意慣著喬鈺, 什么事都能商量妥協。
但分開不可以,喬鈺臉腫成豬也不可以。
“三年前我發現江家用我的名義在國外注冊了很多空頭公司, 調查之后發現旗下產業涉及跨國洗錢,我的朋友正在追這個案子。”
喬鈺愣住了。
江勉說的這些喬鈺不是聽不懂,主要是這些東西離他這種小老百姓太遠了, 感覺只能出現在電影里的東西被冷不丁被提到了面前,還是有點懵的。
江勉追上一句:“我只能說這么多。”
喬鈺下意識左右看看,巷口并沒有人。
猶豫片刻,還是松了口:“先回家吧。”
孫姨還沒走,見著江勉噓寒問暖了半天。
姥姥還醒著,等著看一眼喬鈺才睡覺。
江勉跟在喬鈺屁股后面還想往里進,被半道上攔了下來。
“想挨打?”喬鈺問。
江勉誠懇道:“想的。”
欠的吧。
喬鈺還是沒讓江勉進。
他去臥室把姥姥哄睡著,孫姨也回了家。
客廳只剩他們兩人,喬鈺倒了兩杯熱茶,遞給江勉一杯。
“所以……”喬鈺不敢置信,“你幫你朋友調查你家?”
他緩步走到客廳的矮沙發上坐下,對自己總結出來結果還是抱有懷疑。
江勉接過水杯:“可以這么說。”
喬鈺微微睜大了眼睛。
大義滅親啊這是?
雖然道理上是應該的,但情理上還是有點震撼。
“你不會被牽扯吧?”喬鈺問。
江勉坐在他的身側,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沒有立刻回答喬鈺的問題,反而迎上對方的目光,靜靜地回看過去。
“擔心我?”
喬鈺想吃了個蒼蠅,把臉轉回去。
江勉勾起唇角,臉上浮起心滿意足的笑:“不會,我提前報備了。”
喬鈺捧著水杯,把下巴磕在杯沿上,熱水蒸著他的鼻腔。
他還有點感冒,現在暈暈的。
“老頭快死了,老二和他叔打得熱火朝天,我兩頭攪渾水,所以沒什么時間來找你。”
喬鈺聽得好奇:“怎么攪?”
江勉歪著腦袋,眨巴眨巴眼睛,用食指在自己臉上點點。
喬鈺沒懂:“用臉攪?”
江勉眼睛一彎:“親一口。”
喬鈺瞬間冷了臉。
江勉笑得更開心了:“我心里有數,你不用擔心。”
喬鈺面無表情:“零人擔心。”
“算我自作多情,”江勉換了個話題,“能告訴我你和季仲遠在車上說了什么事嗎?我很擔心。”
喬鈺沉默著喝自己的水,然后開口:“你怎么知道他的名字?”
江勉頓了頓:“這不難打聽。”
喬鈺無言以對。
“所以車上說的是什么事?”江勉又問。
喬鈺覺得沒必要隱瞞:“出去爬山。”
“不行,”江勉幾乎不帶遲疑地,“江錦華已經知道我來你這了,你不能亂跑。”
喬鈺不喜歡這種被干涉的感覺:“那你別來。”
江勉非常直白:“可我想你。”
喬鈺停了會兒,沒吭聲。
江勉又說:“雖然他們不敢拿你怎么樣。”
無論是江錦華還是江君堯,激怒江勉對他們來說都沒有好處。
會針對喬鈺的除了他那個便宜爹沒別人,但最近他們正演著父慈子孝的戲碼,多半也不會突然撕破臉皮搞對方難看。
“不會太久,”江勉翻過喬鈺的手掌,五指交錯,與他貼著手心,“我保證。”
說話時,勉一直看著喬鈺的眼睛,他沒有說謊,喬鈺能看出來。
但這份坦誠于他而言并沒有多少分量。
“你還有什么想對我說的嗎?”
喬鈺也同樣看著江勉的眼睛,用最后一丁點的期待去問。
可江勉只是把他的手拉過來,貼在側臉,閉上眼睛:“阿鈺,我好累。”
聲音低低的,是一種能感覺到的疲憊。
因為這句話,喬鈺沒把人大晚上的往外攆。
心軟是一部分,另一部分是知道攆也攆不走,干脆就不費那個勁了。
睡前,喬鈺不忘給季仲遠發信息。
那邊問他談得如何,喬鈺思考片刻,回了個“不如不談”。
江勉跟他說的都是江家的事,他身陷其中分身乏術,也的確是累。
可說一千道一萬,這關喬鈺什么事?
江勉愿意大義滅親,臥薪嘗膽幫助警察叔叔是他道德高尚,但他和江勉之間完了,完蛋了,不會因為江勉把他們一家人全送進監獄就能改變的。
所以我現在在做什么呢?喬鈺忍不住想。
可當江勉抱住他,呼吸平緩地陷入睡眠,喬鈺的目光落在他微皺的眉頭,伸出手用指尖輕輕戳了戳。
或許真的太累了吧-
等到江勉睡著,喬鈺自己去了臥室。
現在已經開春,陪護床的薄被子睡著也不冷了。
他也睡不太著,醒了之后一看手機,才四點多。
屋外的天還沒亮,今天應該是個晴天。
喬鈺刷了會兒單詞,突然聽見屋外有窸窸窣窣的聲響。
他下意識關了手機,臥室的房門被輕輕打開,江勉只是看了一眼,又很快關上。
又要走了?喬鈺想,這也太早了吧。
他在繼續裝睡和起床告別之間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選擇了后者。
但等他穿上外套下床時,江勉那邊已經開門出去了。
喬鈺連忙穿上鞋子跟上去。
他怕吵醒姥姥,沒有開燈也沒有出聲。
等到出了臥室,這才急急忙忙跟過去,想叫住江勉,卻隔著窗戶聽見對方輕聲道:“你在那別動,我這就過去。”
喬鈺腳步一頓。
在這個不正常的時間點,江勉是去見誰?
好奇心驅使著他一路跟了過去,直到快要走出巷子,在巷口的陰影里,他看見一個高挑漂亮的姑娘站在路邊,小跑著迎上江勉,對著他噼里啪啦就是一頓打。
“干嘛不接電話啊!大晚上的我都沒地方去!”
江勉站著讓她打,估計也不怎么疼:“不是讓你不要來嗎?”
“我來抓奸啊!”那姑娘哼哼兩聲,“你的小情人呢?帶出來給我看看。”
她說著,目光往江勉身后看過去。
莫名的心虛,嚇得喬鈺后退半步。
接下來的談話他沒有再聽,也沒那個必要。
他快步回了家,把房門從里面反鎖,一手扣著門把手,另一只手抓住自己的衣襟,用力地往外撕扯。
可喉間發堵,難以呼吸。
他緩慢地蹲下,手指按著門板往下,只覺得自己被抽完了骨頭,整個人像一灘黏膩的泥水,順著墻壁一點一點滑落下來。
絕望得悄無聲息。
江勉把秦予鹿安頓好,再回來已經快五點了。
屋里靜悄悄的,一如他走時的模樣。
距離喬鈺起床還有一個多小時,他脫了外衣,重新躺進被子里,像是什么也沒發生。
然而不過十幾分鐘,江勉察覺有人靠近,驀然驚醒,發現喬鈺站在他的床邊。
屋里沒開燈,模模糊糊看不清臉。
江勉下意識去拉喬鈺的手,喬鈺就這么順勢坐在了床邊。
“怎么了?”江勉問。
“睡不著。”喬鈺啞著聲說。
“一起睡。”江勉掀起被子,往里擠了擠。
喬鈺躺在他的身邊,枕著他的手臂:“你手機呢?我定個鬧鐘。”
江勉從外套里拿出手機,點了幾下屏幕:“六點起?”
喬鈺輕輕“嗯”了一聲。
“睡吧。”江勉把手機擱在床頭,側身攬過喬鈺肩膀,把人帶進懷里。
喬鈺轉了個面向,背對著他。
江勉也不介意,只是往喬鈺身上又貼了貼。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等到身后的呼吸平穩綿長,喬鈺這才從被子里探出手臂,拿過江勉擱在床頭的手機。
解鎖密碼先用了江勉的生日,不對。
再換了自己的生日,解鎖了。
喬鈺點開常用的社交軟件,里面有很多條接受并不提示的未讀信息。
對方的備注親昵而陌生:予鹿。
他繼續點進這個人的朋友圈。
九宮格自拍,照片里面的女孩兒漂亮又開朗。
往下翻翻,是過年的時候,她曬了兩張轉賬截圖,文案只有三個字:臭直男。
喬鈺抖著手點開大圖,轉賬方是江勉。
而轉賬有兩筆,一筆是520,一筆是1314。
喬鈺看了很久。
然后關掉手機,放回了原位。
早上五點半,喬鈺出了門。
他先是給孫姨打了電話,說今早自己有事,想讓她早點過來。
然后他又給周書禾發了信息,說自己身體不適,希望和代自己向導師請一天假。
把所有事情交代完畢,喬鈺扶著墻,把額頭抵在冰涼的磚塊上。
他覺得惡心,頭暈目眩,胃里泛著灼人的酸水,燒得他五臟六腑都擰成一團。
想吐。
喬鈺往墻上輕輕撞了撞。
疼痛緩解了心底源源不斷往外冒的嘔吐感,像是有癮,他的力度越來越大。
越痛越痛快。
“小鈺?”季仲遠一把扣住喬鈺肩膀,把他往后一扯,“你干什么!?”
喬鈺頭重腳輕,往后摔進對方懷里:“遠、遠哥?”
他的聲音發顫,似乎清醒了一些,努力讓自己變得正常:“我……我好像不是很好。”
是個人都看得出來。
季仲遠抬手按在喬鈺的前額,觸碰到了黏膩的血跡,眸間滿是震驚,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我不想在這,”喬鈺哽咽道,“你能帶我離開嗎?”
季仲遠把喬鈺帶回了他家里。
喬鈺的狀態很差,窩陽臺邊的懶人沙發上,跟塊石頭似的一動不動。
看著沒什么反應,甚至還挺平靜。
但季仲遠知道,如果真沒事的話喬鈺是可以自我消化負面情緒的,他不會把如此反常的一面展現給其他人看,包括自己。
“孫姨已經到了,”季仲遠蹲在喬鈺的身邊,在他身上蓋上一條毛毯,“冷不冷?我煮了粥。”
“不冷,”喬鈺垂著眸,濃密的睫毛被眼淚凝成漆黑的一小撮,“遠哥,我又讓你擔心了。”
“從小就這樣,”季仲遠抽了張紙,把他的眼淚擦干凈,“習慣了。”
他出房間請了個假,順便去廚房盛了半碗粥進來。
喬鈺歪著身體,靠在陽臺的窗框閉著眼。
晨光熹微,落在他的臉上,額頭上破了層皮,還有輕微青腫。
瓷白干凈的皮膚像一塊無瑕的溫玉,上面隱約有清淺的淚痕。
季仲遠提了褲腳,坐在他的身邊。
手里攪著的米粥冒著熱氣,抬頭看了眼窗外魚肚白的天空,想了想,往喬鈺身邊挪了挪,把對方的頭輕輕扶過來靠在自己肩上。
“吃點飯,不然去床上睡會兒。”
喬鈺輕輕搖了搖頭。
季仲遠坐在他身邊,靜靜地陪著他。
喬鈺沒有開口,他就不先去問。
雖然感覺事情好像有些嚴重,但多半離不開江勉,季仲遠懶得提這人。
“遠哥。”
“嗯?”
“江勉有女朋友。”
“……”
這信息量太爆炸了,季仲遠停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江勉不是這種人。”
好歹也算看著對方長大的,季仲遠雖然不喜歡這小孩,但是江勉的人品應該不會敗壞成那樣。
“這應該有誤會,當面問清楚會比較好。”
可喬鈺搖了搖頭。
如果不是親耳聽到那通電話,喬鈺也不認為江勉會騙他。
就像現在這樣,喬鈺也不認為江勉會做出這種事。
“怎么問呢?”喬鈺勾了勾唇角,扯出一抹難看的笑,“我問不出來。”
季仲遠說:“我去問。”
如果江勉真干出這種事,受害者不僅僅是喬鈺,還有那個女孩兒。
無論哪個原因,季仲遠這一拳頭都要砸在他的臉上。
“求你別問。”喬鈺閉上眼睛。
他已經足夠狼狽了。
第26章 第 26 章 瘋子和他接了個漫長濕潤……
早上八點, 天完全亮起來。
喬鈺腮幫鼓鼓,臉上通紅一片,看起來有些滑稽。
江勉發來信息, 問他去了哪里。
喬鈺沒回,把江勉拖入黑名單。
他窩在沙發上睡了一會兒,醒后喝了點粥,慢慢恢復過來。
最開始的那股震驚和傷心過去了,現在想一想也無可厚非。
江家當初費老鼻子勁把他們分開,又怎么會允許江勉再回頭找他?
一個沒爹沒媽的窮小子和男的攪在一起沒關系, 但一個有身份有地位的富二代怎么會走這條路呢?
喜歡也是有點的,但也就一點點。
像喜歡小貓小狗那樣的喜歡, 閑來無事就喊出來逗一逗。
原來人真的會變成另一個樣子。
江勉長成了他十七歲最討厭的模樣-
和江勉分開后一個星期, 喬鈺和季仲遠一起去爬了山。
那天天氣很好, 氣溫偏高, 隱約有初夏的感覺。
喬鈺送給季仲遠的禮物是一件薄款沖鋒衣,第二件半價, 他給自己也捎了一件。
他們早上出發, 直到午后才爬上山頂。
山頂的風景很好, 喬鈺熱了一腦門汗,找了個風口坐下,和季仲遠的肩膀挨在一起,邊說著閑話邊分享同一個橘子。
“別太貪涼, ”季仲遠說,“汗都沒干, 會感冒的。”
喬鈺乖乖把拉鏈拉上:“我衣服穿厚了。”
相比于江勉的驚濤駭浪,季仲遠就像一條溫和的溪流,從他懵懂時就在身邊。
雖然他們沒有那樣親密無間, 但季仲遠陪他的時間更久,在每次喬鈺孤助無援時,也都是季仲遠拉著他繼續往前。
這種關系超越了友誼,甚至可以歸納為親情,喬鈺很珍惜季仲遠,所以在對方捏起他額前的碎發時,喬鈺不動聲色地往后仰了仰。
“結疤了。”季仲遠笑笑,收回了手。
回校之后,喬鈺開始忙碌起來。
他的導師參與了一項國家重點研發計劃,喬鈺和周書禾分別負責同一個課題下的兩個子項目,同時初步定下了個人具體的研究課題。
開學后本就加重了的課業翻倍,喬鈺以前閑下來會想著搞錢,但現在一有空閑時間就往圖書館里扎,捧著電腦在知網里如饑似渴。
五一前,他和師兄一起去省外出了趟差。
主要去項目現場采集現場數據,以及倒騰一些校內沒有的實驗儀器。
成堆的任務和小山一樣的資料忙得他暈頭轉向,江勉的事暫時被拋在腦后,來不及細細傷感。
季仲遠依舊會在喬鈺下晚班時接他回去,在車上說一說最近的小事。
江勉就像是他平靜生活中投下來的一顆石子,雖然驚起一圈圈的漣漪,也終究被時間消磨,歸于平靜。
有時夜深人靜,喬鈺會想江勉的那個女朋友。
覺得可惜,也會同情,有不甘有嫉妒,亂七八糟什么都想,但天一亮,他就收收自己的心思,把所有的感性想法壓在原則性問題之下。
他不妥協-
五一放假前一天,出差報銷的經費批了下來,導師沒虧待他,明里暗里加一起都夠他做兩個月的兼職。
喬鈺理了理自己的小錢包,扣除醫藥費和生活費,剩下的錢存起來,和江勉那兩張沒帶走的銀行卡放在一起,如果有機會就一起還給對方。
周書禾假期留校,纏著喬鈺一起寫完開題,然后給自己放了一天假。
早上睡到自然醒,下午帶姥姥去復診。
姥姥最近話少了很多,也不小勉小勉的說道,黏著喬鈺問來問去。
醫生說話少不是好事,讓喬鈺平時多跟她聊聊天,喬鈺一一記下,打算過幾天帶姥姥出去轉一轉。
可惜天不遂人愿,之后連著下了幾天的小雨。
大概是入了夏,淅淅瀝瀝地淋了這么久也只覺得清新涼爽。
喬鈺額頭上結了粉色的疤,因為傷口不重,所以不仔細看看不出來。
他偶爾洗漱時會撩開劉海,靠近鏡子去找頭上和眼睛上的疤痕,看見了摸一摸,心里說不出的滋味。
江勉已經有一個多月沒消息了,就在喬鈺放平心態,覺得以后的日子大概都這樣過下去時,他又出現了。
一個雨夜,江勉敲開了喬鈺家的門。
他身上濕透了,帶著一身的酒味,喬鈺只看了一眼,就把門“砰”一聲關上了。
江勉就在門邊站了一夜。
喬鈺聽外面沒動靜,以為江勉走了,結果隔天門一開,嚇他一跳。
江勉捻滅手上的煙,二話不說推門進去,偏頭咬上喬鈺的嘴唇。
喬鈺根本沒有反應過來,只聽見干澀的軸承“吱”了一聲,接著大門被穿堂風重重摔上。
“哐——”
震得喬鈺耳膜生疼。
他猛地推開江勉。
嘴唇破了,口腔里嘗到了血腥味。
憤怒和恥辱讓喬鈺整個人都在顫抖,他退開好幾步,手按在了椅背上。
耳邊是劇烈的心跳,砰砰、砰砰、震得頭也跟著疼了起來。
“我發燒了,”江勉的聲音沙啞,往后靠在門上,笑著說,“阿鈺,好冷。”
喬鈺突然上前攥住他的衣領,接著一拳砸在他的臉上。
江勉被打的偏過臉去,但很快,他又轉回來,單手掐住喬鈺的脖頸,瞬間兩人位置對調。
“手疼不疼?”江勉與他抵著額頭,輕聲問。
喬鈺的后腦勺被按在門上,咬緊后槽牙:“你這個瘋子。”
“噓……”江勉的唇瓣冰涼,貼上喬鈺的,“姥姥會醒。”
瘋子和他接了個漫長濕潤的吻。
灼熱的呼吸噴灑在喬鈺的臉上,唇舌滾燙,帶著不正常的體溫。
扣在他頸間的手指避開咽喉,此刻略帶色情地揉搓在下顎,喬鈺閉上眼睛,一口咬在他的舌尖,江勉追著咬回去,誰也不讓誰。
約有五六分鐘,屋外傳來腳步聲。
喬鈺打了個激靈,這才狼狽地推開江勉。
孫姨來了。
江勉燒得有點嚴重,體溫計一量三十九度一。
孫姨一聲“媽呀”喊出來:“我活這么大還沒見過燒上三十九度的人。”
江勉用干毛巾搓著頭發:“厲害吧?”
孫姨比了個大拇指:“厲害。”
喬鈺坐在椅子上,還沒回魂。
孫姨看他臉紅脖子粗的,也想給他量量,喬鈺沒讓,悶聲去了衛生間。
客廳里孫姨的聲音隔著門板傳過來:“這孩子今天咋回事?感覺怎么還沒睡醒呢?你嘴巴怎么回事?上火嗎?破這么大個口子?”
喬鈺用冷水洗了好幾把臉,搓得皮膚生疼,閉上眼深深吸了口氣。
再出門時江勉已經換上他的睡衣,孫姨正收拾著凳子上濕漉漉的衣服,打算拿去給洗了。
“頭疼,”江勉點點自己的太陽穴,“你去學校吧,我睡會兒。”
不等喬鈺吱聲,孫姨“哎喲”了一聲:“燒成這樣不掛水能行嗎?”
“能行,”江勉躺進喬鈺床上,“姨,給我拿點藥就成。”
喬鈺轉身出了家門。
不是縱容江勉留在家里,是他實在不知道怎么處理。
打又打不過,說又不好說,江勉跟塊臭石頭一樣杵在那里軟硬不吃,再加上一個什么也不知道的孫姨從中攪合,他一人根本沒辦法做什么。
但他能生氣,氣得一天對著電腦什么都沒看下去。
做他對面的周書禾敏銳地觀察到了喬鈺情緒上的不正常,再加上對方頗為曖昧的嘴唇,有些答案簡直顯而易見。
“你們……”周書禾鬼迷日眼地看著喬鈺,“嗯?”
喬鈺把書一摔就走了。
他不知道拿江勉怎么樣,思來想去只好給羅昊打電話,企圖讓他把這個麻煩趕緊帶走。
可惜電話那頭的羅昊頗為為難:“江少這幾天心情不好,要不你就讓讓他?”
江勉心情不好管他什么事?
喬鈺只覺得這個世界荒唐到有些可笑。
他不想見江勉,都快天黑了,有家不能回。
最后,還是季仲遠打來電話,問他去哪了,知不知道江勉在他家。
喬鈺一開口就酸了鼻子:“遠哥,我不知道怎么辦了。”
喬鈺不想麻煩季仲遠,特別事關江勉,他怕兩人起沖突。
可是眼下這個情況,除了季仲遠根本沒有人幫他。
晚上十點,季仲遠在樓下等他。
“你的——”季仲遠的目光定格在喬鈺的唇上,話說一半收住了,用力咬了口后槽牙。
喬鈺低著頭,尷尬地抿了下嘴唇:“遠哥,你不要和他起沖突。”
季仲遠深深吸了口氣,偏過臉:“我可能做不到。”
這話一說出口,那多半得打起來。
就江勉那瘋勁,誰對上都倒霉,喬鈺連忙拉住季仲遠的手臂:“做不到的話就算了吧——”
一聲清脆的口哨聲從上頭響起,喬鈺和季仲遠同時抬頭,江勉正疊著雙臂,俯身從二樓的走廊上看下來。
“阿鈺,放手。”
喬鈺怕江勉嘴上沒個輕重,說出一些不好的話來,只好輕輕攥了一下季仲遠的衣袖,把手放開。
然而下一秒,季仲遠卻抓住他的手指,把喬鈺的手重新握了回來。
喬鈺睜大了眼睛。
樓上的江勉收起笑容:“季仲遠,你想干什么?”
季仲遠大大方方反問回去:“江勉,是你想干什么?”
他們一高一低,平靜地對視。
可喬鈺就站在季仲遠的身后,一直一直也沒甩開他的手。
江勉的聲音低得可怕:“喬鈺,上來。”
連名帶姓地喊,應該是真生氣了。
“遠哥,”喬鈺動了動手指,小聲道,“你沒必要做到這個份上。”
“是嗎?”季仲遠自嘲地笑了一下,“我覺得很有必要。”
喬鈺垂下眸,有些愧疚:“你今天有點生氣,我不應該告訴你的。”
他想的最壞的情況不過是季仲遠和江勉打一架,打進醫院季仲遠的媽媽會心疼。
但從季仲遠握住他手的那一刻,最壞的情況就刷新成另一個維度。
那些他與季仲遠之間,被糊了一層又一層的窗戶紙,可能要在今晚被捅破了。
不行。
喬鈺只覺得腦子一陣一陣的麻。
一個江勉就很煩了,季仲遠要是也跟著發瘋,他就一頭撞死在這里算了。
“遠哥,我們走吧。”
季仲遠沒反應過來。
“走吧。”喬鈺抓住季仲遠的手。
就這么帶著他,頭也不回地跑出了巷子。
第27章 第 27 章 “阿鈺,你最重要。”……
喬鈺拉著季仲遠跑出巷子, 怕江勉追上來,又特地拐了幾個小路。
夜里路上沒人,他倆這私奔似的動靜也就驚動了江勉一個人。
“還是不要發生沖突比較好, ”喬鈺松開季仲遠的手,“遠哥,你跟我們不一樣。”
季仲遠有父母有家庭,想做什么就要多考慮一些。
巷子里人多口雜,喬鈺怕季仲遠一激動就給出柜了。
那就真完了。
自己和江勉再怎么吵都沒事,大不了他這幾天住宿舍, 江勉又不能在淮城安上家。
躲一躲就好了,想想也沒多大點事。
主要是江勉那一口把他咬得太狠了, 刺激到了季仲遠, 喬鈺沒考慮到這一點, 弄得現在兩頭為難。
“沒什么不一樣的, ”季仲遠定定地看著喬鈺,“我和你都是人。”
是人就有七情六欲, 就有迫不得已。
江勉之于喬鈺, 喬鈺之于季仲遠, 都是一樣的。
“不是這樣說的,”喬鈺低著頭,“遠哥,我從小就認識你, 認識叔叔阿姨,你們對我很重要, 像、像家人一樣。”
他十指勾在一起,稍稍往后退開些許。
“江勉在淮城也待不久,等他走了我在回家就可——”
話音突然中斷。
一只手掌突然從喬鈺身后探過來, 挾住他的下巴猛地往后一扯。
喬鈺后半句話直接噎回喉嚨,整個人后仰著摔進了一個結實的懷中。
季仲遠睜大眼睛,下意識要去拉喬鈺,江勉卻快了一步,環住喬鈺側開身體,四兩撥千斤地按下對方的手臂。
喬鈺只覺自己跟個塑料袋似的被拎著兜了一圈,天旋地轉間,脖頸被人從前到后摸了一遍。
最后,那只手掌扣在他的后頸,把他壓在自己身前。
江勉視線越過喬鈺肩膀,微微抬眉:“少碰我的人。”
喬鈺擰著眉,雙手推在江勉胸口,江勉攥住他的手指,低下頭:“找親?”
當著季仲遠的面被江勉按著親,喬鈺就真沒臉了,他登時沒了動靜,警告道:“你別亂來。”
和小孩打架沒什么意思,季仲遠笑了笑,把手插進衣兜里,擺出一副大人模樣:“既然都在,不如把話說清楚。你和喬鈺到底怎么回事。”
“我和他的事需要說給你聽?”江勉說。
“我不聽,喬鈺聽,”季仲遠聳了聳肩,“你尊重他就讓他自己選。”
“可以啊,”江勉按在喬鈺頸脖上的手指動了一下,“阿鈺,選他還是選我?”
季仲遠皺了皺眉,他說的根本不是這種選法。
眼見著火藥味越來越濃,喬鈺生怕江勉原地發瘋對自己干出什么出格的事繼而讓季仲遠發瘋。
兩個易燃易爆品放在一起,肯定是先隔離開那個呲著火星的。
“走,”他當機立斷,推了江勉一把,“別在這發瘋。”
江勉往后踉蹌半步,像喝醉了似的,笑著攥住喬鈺的手:“好的,我們回家。”
喬鈺轉身看了眼季仲遠,十分抱歉:“遠哥,他像瘋了一樣,你別跟他吵。”
季仲遠深深吸了口氣:“小鈺,你——”
還沒說完,喬鈺被江勉勾著脖子拖走了。
他們去了淮大旁邊的房子,是江勉給喬鈺打造的“家”。
關上門,江勉扣住喬鈺下巴,自然而然地過來索吻。
喬鈺靠在門板上,把頭轉向一邊,拼命抵抗。
“江勉,你能不能別發瘋?!”
江勉掐住喬鈺的兩腮,強行把他的臉轉回來:“是你能不能別讓我發瘋。”
屋里沒有開燈,漆黑一片。
最近的天氣不好,就連月光都十分稀薄,可以忽略。
他們離的很近,鼻尖碰著鼻尖。
喬鈺能看見江勉的眼睛,死死盯著他,像一匹伺機而動的狼。
“錢我已經攢齊了,還有你之前的銀行——”
話的后半段被江勉吞咽下肚,喬鈺就知道會有這么一出,在他靠近過來的那一瞬間死死咬緊牙關。
“張嘴。”江勉啞著聲說。
喬鈺被抓住雙手,雙腳也被膝蓋頂住。
他并沒有原地擺爛被動接受,依舊不停掙扎反抗。
混亂中,喬鈺的右手僥幸掙脫,他幾乎用盡了全力,甩出去一記響亮的耳光。
江勉偏過臉去,屋子里徹底安靜下來。
喬鈺的掌心生疼,指尖發顫。
他很害怕,怕被江勉報復回來。
在這一個封閉的空間里,在絕對的力量壓制下,他根本沒法抵抗。
然而下一秒,出乎意料的,江勉抓過那只手,拿起來,貼在自己剛被打的那邊臉頰上:“好疼啊,你給我揉揉。”
喬鈺心底的恐懼轉變為一陣惡寒。
他開口,聲音抖得厲害:“江勉,你有女朋友,你自己不覺得惡心嗎?”
江勉的動作一頓,像是十分疑惑地抬起了頭。
隨后,他的右手在墻上“啪啪”拍了一片,把燈給拍亮了。
“你怎么知道?”江勉問。
喬鈺看著江勉,一時間震驚到說不出話來。
他們對視著,突然,江勉笑了起來:“阿鈺,你吃醋了。”
喬鈺張了張嘴,什么都沒說出來。
人在極度無語的時候真的也會想笑。
“你是因為這個才生我的氣?”江勉抱住喬鈺,躬身把臉埋在他的頸脖,“阿鈺,你在意我。”
江勉的話有一種驢頭不對馬嘴的瘋感。
喬鈺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像拳頭打在棉花上。
“你真是個瘋子!”他按著江勉的肩膀往外推,胡亂地打在他的身上,“你給我滾!”
是吃不吃醋的問題嗎?是道德問題,是原則問題。
江勉避重就輕一把好手,能把這一切歸結為吃醋,是對這個詞的侮辱。
“那是假的,做給別人看的,她需要一個靠山,而我需要她家的人脈,”江勉的吻從側頸移到鬢邊,溫軟的嘴唇貼著耳廓,輕輕細細地說著,“那邊的事情很復雜,所以我不想讓你參合進來,阿鈺,我發誓我跟她什么都沒有,你信我。”
喬鈺一點一點冷靜下來。
江勉的吻唇落在他的眉間鼻梁,吻干凈眼睛里蓄著的溫熱淚水。
不像之前參雜著濃濃情欲的親吻,他捧著喬鈺的臉,很珍重地用嘴唇一點一點地輕輕觸碰。
“不生氣了,”江勉像哄小孩一樣哄著他,“我只喜歡你,也只有你,阿鈺,阿鈺?你看看我。”
喬鈺閉著眼,還是把臉偏去另一邊。
江勉不像之前那樣硬掰過來,而是把自己的腦袋湊過去,親親抱抱,像只搖尾巴求關注的小狗。
“放開我。”喬鈺推開江勉的臉。
“不放,”江勉又重新抱住喬鈺,像個巨大的樹袋熊一樣左右晃晃,“你走了怎么辦?我要抱到你不生氣為止。”
喬鈺記得江勉以前說過這話。
他們在一起之后不久,江勉生父的人找到江勉,想帶他去京市一趟。
那時他們還有半年高考,時間緊迫,再加上一些亂七八糟的原因,喬鈺不想讓江勉回去。
江勉一開始是答應的,他與喬鈺同仇敵愾,對這個有錢的爹不屑一顧。
可后來,江勉動搖了。
“我就去看看,也不干什么,很快就回來了。”
喬鈺沒說話,低頭寫自己的作業,明顯是不高興了。
“我去一趟他們給我這個數。”
江勉伸出兩根手指頭。
“兩千?”喬鈺皺皺眉。
江勉揉揉喬鈺的臉:“兩萬!”
喬鈺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姥姥辛辛苦苦一年才能掙這么多,兩萬塊錢對他們而言不算是個小數目。
江勉想把這筆錢拿過來,但喬鈺不贊同。
如果江勉的生父想給他們錢可以直接給,何必要帶一個附加條件?
那些鉆進錢眼里的商人能看不出來江勉的小孩心思?雖然他們有錢,但也不會白白便宜了別人。
這兩萬塊錢就是個魚餌,江勉要是咬住了,那就是上鉤了。
嘗到了甜頭只會更加一發不可收拾,到時候再想全身而退就難了。
可江勉不覺得。
為此,喬鈺和江勉爆發出一場持續了一個星期的冷戰。
而冷戰期間,江勉去了趟京市。
當天去當天回,沒有耽擱一點時間。
但是喬鈺還是特別生氣。
“我這不是好好回來了嗎?身上沒掉一塊肉,”江勉抱著喬鈺,用盡一切方法在他面前找存在感,“我錯了,原諒我?就這一次,我以后一定聽你的話,嗯?寶寶,抱抱。”
喬鈺不樂意理他,江勉就賴著不撒手。
他心虛,還理虧,除了死皮賴臉沒其他辦法。
喬鈺堅持無視,即便身上掛著個人還能吃飯洗漱睡覺。
最后江勉自己受不了了,把喬鈺擄床上撓他癢癢。
喬鈺一身的癢癢肉,手腳并用著反抗。
鬧騰累了又抱在一起,江勉把拿到手的錢交給喬鈺。
“你的大學學費。”
喬鈺一愣,隨后鼻根一酸,也顧不得生不生氣了,雙臂用力抱住江勉。
“我成績不好,也考不上什么大學,你成績好,考上了就一定要去上,不用擔心錢,我會掙,姥姥年紀大了,以后就讓她享享福吧。”
江勉咕嚕咕嚕喬鈺的小腦瓜,用袖子擦擦他的眼睛:“你別哭,不然又得過敏了。”
喬鈺吸吸鼻子,垂眸看著手上厚重的牛皮紙袋發了會兒呆,再決絕地又把那些錢還給江勉手上:“我也會掙錢,不需要你拿他們的。”
江勉皺眉:“拿了就拿了——”
“不要,”喬鈺直直地看著江勉,重復道,“江勉,不要拿他們的錢。”
喬鈺平時傻樂傻樂的,說話做事都好脾氣。
但有些事固執得可怕,無論江勉怎么解釋,喬鈺一律當耳旁風。
“你以為我會跟他們走了?”江勉說,“你和姥姥才是最重要的,他們算個屁。”
“不是的阿勉,”喬鈺平靜地看著他,“我不想你被看輕。”
雖然他們窮,那幾萬塊錢對他們來說真的很多。
但少年的傲氣比錢重,喬鈺不想江勉因為他丟了更寶貴的東西。
可江勉不在意。
“無所謂,”他笑著說,“阿鈺,你最重要。”
第28章 第 28 章 “不敢嗎?你以前不是很……
如果不負任何責任, 喬鈺真的很想相信江勉。
信他是因為調查洗錢留在江家,也信他因為利益牽扯而和別人假扮情侶。
信他只有自己,只愛自己, 沒有辜負沒有拋棄。
這一切多漂亮啊,江勉編造謊言真有一手,如果不是喬鈺意外聽見了那通電話,簡直完美得找不出一絲披露。
可哪有那么巧的事?
剛出了國就出車禍,而車禍又碰巧導致失憶,卡在那樣一個不上不下的時間點, 把身后所有的顧慮全都排除了。
他迫不得已,他最是無辜。
那錯的又是誰呢?
“你真的失憶了嗎?”喬鈺疲憊地問。
他很累了, 不想在謊言和欺騙中來回翻騰, 去糾結琢磨, 他就只是想知道事情經過, 無論真相如何,給十八歲的自己一個交代。
那顆交付出去的真心, 是扔了是碎了, 都不重要。
他既然給了出去, 就沒打算收回來。
“真的。”江勉說。
喬鈺閉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氣。
他輕促的笑了一聲,笑江勉,也笑自己。
再睜開眼, 看著那一張熟悉的臉,目光描摹五官, 又從中找出幾分陌生。
江勉勾了勾唇,拇指按在喬鈺的眼下:“我不騙你。”
江勉鼻梁上有一顆小痣,很淡, 不怎么明顯,需要非常靠近才能看得清楚。
喬鈺以前會在睡覺的時候盯著江勉的臉看,小痣是他的錨點,看清了就代表著他們此刻的距離非常親昵。
后來在一起,每次接吻前喬鈺都會不自覺看上幾眼。
雖然他們在一起的時間很短,接吻也沒接幾次,但那時喬鈺一般不好意思看江勉的眼睛,就稍稍壓低一些視線,恰巧落在那顆小痣上。
它和呼吸綁在一起。
喬鈺看到的時候,江勉就會吻他。
一如此刻。
溫熱的唇貼上來,舌尖溫和地撬開他的口腔。
喬鈺不反抗,只是垂著目光,像一具內里腐爛的尸體。
沒有憤怒,沒有悲傷,沒有快樂。
他的情緒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騙抽空了,他不知道該如何應對這個曾與他相依為命的那個少年。
親吻有了別樣的意味,分明這樣親密,卻覺得遠得無法觸碰。
江勉退開一點,繼而將喬鈺抱住。
他們胸膛貼在一起,分享彼此的呼吸與心跳,好像只有這樣才能讓江勉感覺到喬鈺真的在這,活生生的一個人,在他懷里。
“抱夠了嗎?”喬鈺輕聲說,“我要回去了。”
“在這睡吧,”江勉的手從他的手臂滑落,攥住喬鈺的手指,低頭輕輕揉搓,“明天我打算把姥姥也接來這邊,這里通透,住著舒服。”
喬鈺把手抽出來:“不用了。”
“用的,”江勉追過去重新抓住,“還有,別跟季仲遠走那么近。”
喬鈺的眉頭是在聽見“季仲遠”這個名字后皺起來的。
“他對你有別的心思,你看不出來嗎?”
喬鈺非常大力地收回自己的手。
江勉手上一空,抬起頭。
“別提遠哥。”喬鈺說。
江勉目光微沉,反問道:“我有哪里說錯了?”
“那又怎么樣?”喬鈺反問,“就算我和遠哥真有什么,也輪不到你來置喙。”
江勉說什么都可以,但不能說季仲遠。
喬鈺最難的日子都是季仲遠陪他過來的,現在生活變得好一些了,江勉突然跳出來說這種話,喬鈺聽著刺耳。
“是,”江勉又換上笑容,“所以你們沒什么。”
像是詢問,又像是肯定。
他用這句話終結這個話題,也不允許反駁。
可喬鈺偏要續上。
“有了你又能如何?”
江勉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
他的唇角一旦垂下,眉頭下壓,目光就顯得鋒利。
他們太了解對方,精準地拿捏著彼此的痛處。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都是一把鋒利無比的匕首,直直地扎進心窩,傷得鮮血淋漓。
喬鈺覺得痛快。
“我三四歲就認識遠哥了,你跟他能比嗎?”
江勉低下頭,額頭貼著喬鈺的,鼻尖也抵著。
他抬手扣住他的下顎,強迫喬鈺仰起臉:“說這些刺激我干什么呢?小心我把你關起來。”
灼熱的呼吸拂了他一臉,江勉嗓音低沉而又危險。
喬鈺下意識閉了下眼睛,才想起來江勉應該還在發燒。
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要這樣,可一些情緒控制不住,井噴似的往外潑灑著戾氣。
江勉痛苦,他也痛苦。
“我要回去。”喬鈺轉身去拉門鎖。
江勉握住他的手腕,側臉輕輕貼著喬鈺的耳邊:“今晚在這睡。”
喬鈺反手把他推開,重復了一遍:“我要回去。”
而江勉則把手按在了門板上,用手臂將喬鈺困在他的懷里,一模一樣的回答:“今晚在這睡。”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爭吵一觸即發。
沒等喬鈺開口,江勉率先矮身將他打橫抱起來。
背包掉在了地上,喬鈺手腳并用掙扎了一路,被仰著扔在了床上。
江勉壓住他的大腿,鎖住他的雙腕,俯身壓過來,和喬鈺接了個吻。
雖然另一個當事人一點都不配合,但江勉樂在其中,又親了親他的眉毛和眼睛。
“我們就這樣好不好?”
喬鈺知道抗拒沒用,干脆不再吭聲。
江勉摸摸他的睫毛,喬鈺把臉偏到一邊,他又追上去繼續摸摸:“等我把那邊的事情處理完就回來陪你和姥姥,我們一家人團聚,一輩子在一起,再也不分開了。”
喬鈺聽著好笑:“江勉,你覺得可能嗎?”
江勉頓了頓,笑著回他:“可能呀。”
“那你怎么不把我松開呢?”喬鈺動了動自己被按著的手腕,“你知道松開后我會走,我的確是會走的,你有本事就把我的腿打斷拴在這,不然我永遠都是要走的。”
喬鈺會離開,用他余生的所有時間。
只要江勉一時疏忽留有破綻,他就會抓住機會走得頭也不回。
江勉的表情又沉了下去。
“誰和你是一家人?別做夢了,就算沒有遠哥,我也會去找別人,我跟別人過一輩子,你算哪根蔥?!”
喬鈺的音量一點點拔高,最后幾句幾乎是抬頭吼著說出來的。
他說完,累了,又重新摔進床鋪里。
江勉調整了一下姿勢,松開喬鈺的手,按在他的臉邊:“你說什么呢?這不是松開了嗎?”
喬鈺直直地看著他。
“你還有誰啊?”江勉的食指劃過他的眼尾,接下來一點溫熱的濕潤,用拇指輕輕捻開,“宿舍里的室友?還是工作室里的學長?”
喬鈺的瞳孔震動:“你……”
江勉輕笑:“不會是那個女的吧?”
喬鈺一把抓住江勉的衣領,失控地喊道:“你別亂來!”
江勉握住他的手,安撫性地揉了揉,是輕哄也是威脅:“阿鈺,是你別亂來。”
喬鈺有些崩潰。
江勉真想和自己過一輩子?不可能。
他不過是舍不得那邊也舍不得這邊,吃著碗里的看著鍋里的,兩頭都想要。
“你憑什么?”他吼出來,“要走就走,要回來我就得接納你?你憑什么?你憑什么干涉我現在的生活?又憑什么一廂情愿的讓我等你?!”
江勉定定地看著他:“因為我愛你。”
喬鈺突然安靜下來。
他的胸膛劇烈的起伏,呼吸急促而焦躁。
“那你現在、立刻,和江家斷了關系,你只留在這,永遠都別回去!”
江勉沉默片刻,道:“只要一年——”
“夠了!”喬鈺抱住自己的腦袋,“我就知道……”
愛?哪來的愛?不過是占有欲在作祟罷了。
江勉可以擁有女朋友,以后擁有正常的家庭,但這不夠,安穩的同時他還想要刺激,離經叛道的過去是不錯的選擇。
“能不能放過我……”喬鈺聲音發抖,“我不想這樣,我不想和你這樣。”
錯誤地、混亂地、背德地攪在一起。
“我們沒可能了,”喬鈺說,“我一點、一點都不喜歡你。”
“沒關系,”江勉撫摸著他的頭發,“我喜歡你就好。”
這種“我得不到你的心得到你的人也是不錯的”心態讓喬鈺有些絕望,他沒想到自己還能有被巧取豪奪的一天。
“喜歡我?”喬鈺扯出一抹笑來,接著胡亂扯開自己的衣領。
江勉按住他的手:“你干什么?”
“干我,”喬鈺一把掀了自己身上的短袖,“你不想嗎?可以啊,睡完了能放我離開嗎?大少爺您也去找找別的樂子?”
“阿鈺,”江勉的聲音發抖,“別這樣。”
“那你要我哪樣?!”喬鈺去扯江勉的衣服,“你喜歡欲迎還拒嗎?還是喜歡我打你罵你?你爽完了能換個人嗎?我也——”
這話太刺耳了,江勉俯身堵住了他的嘴。
皮帶扣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被褥和衣服混在一起,被雙腿攪成難以言說的形狀。
粗糙的手掌擦過皮膚,喬鈺的腰腹微微拱起。
他很瘦,皮膚很白,肋骨上覆著薄薄的肌肉,胯骨凹下去一點。
江勉兜著喬鈺的后背抱他起來,讓他的腦袋枕上枕頭。
“不敢嗎?”喬鈺紅著眼睛,曲起膝蓋去頂江勉的腿根,“你以前不是很會嗎?”
隔著一層薄薄的衣料,他能感受到身上人的僵硬。
雖然當初他們在一起后不久就分開了,但好歹也有幾個月,兩個人在一起睡覺時很容易擦槍起火。
喬鈺挺不好意思的,喜歡轉過身自己藏著。
但江勉沒臉沒皮,不僅自己趕著承認,還非要去撩撥喬鈺。
一下兩下還躲得了,四下五下就有點吃力。
江勉攥住喬鈺的時候喬鈺渾身燙得要燒起來,十七八歲的年級雖然該懂的都懂,但都是純理論知識,實操經驗基本為零。
加上平時學業比較重,睡覺時又和江勉一起,所以喬鈺基本不自己干那事。
第一次被人握住,他有點受不了,身上抖得厲害,把臉藏在被子里,像一只沾了鹽的蝸牛,疼得縮成一團。
可江勉偏偏不如他愿,空出的那一只手掰過他的下巴,與他抵著額:“阿鈺,親我。”
喬鈺喘著氣,雙手摟住江勉的頸脖。
雖然腦子亂亂的什么都不知道了,但還是聽話地湊上去,小雞啄米似的一點一點親他。
“阿鈺,親我。”
沙啞的聲線磋磨著他的耳膜,過去和現在重疊又錯開,記憶中的少年五官舒展,眉眼間褪去青澀。
他拉過喬鈺的手臂,掛在自己的肩上,細細的吻落下來,貼著耳邊輕聲重復。
“阿鈺,親我。”
第29章 第 29 章 “我要帶他走。”……
房間里面都沒有, 江勉沒敢亂來。
喬鈺發泄之后哭了一會兒,哭累了就睡了。
江勉沒睡,守在旁邊替喬鈺擦眼淚。
他也睡不著, 就這么看著,腦子空了一樣,看著看著天就亮了。
天亮了,喬鈺就要走了。
江勉的指尖劃過對方濕潤的眉眼,停在眼尾那一處粉色的疤痕,輕輕碰了碰。
眉頭壓下來, 睫毛垂著,在眸中覆上陰影, 原本柔和的目光慢慢沉了下來。
他依舊這么看著, 但面色沉重, 片刻后閉上眼睛, 淺淺呼出一口氣來。
手機上有無數個未接來電,江勉坐在床邊, 拇指一一劃過。
覺得沒勁, 又偏頭看了眼喬鈺, 停了片刻,再次拿起手機。
喬鈺睡覺很輕,感覺到身邊的床鋪一輕,人就醒過來了。
睜開眼時剛好聽見房門關上的聲響, 江勉出去了。
喬鈺躺了會兒,想起昨晚發生的事, 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身上,好好穿著睡衣,再坐起身, 也沒什么不適。
不知道幾點了,他下床拉開窗簾,霧蒙蒙的早上,晨光藏在云里,透著未醒的疲憊。
喬鈺換上自己衣服,出了臥室,江勉正在打電話——又在打電話,喬鈺嗤了一聲。
“醒了?”
見喬鈺出來,江勉立刻停掉通話。
喬鈺徑直地走去沙發,拿過自己的書包轉身走去大門。
江勉沒攔,他有所預感,果然,門是鎖上的。
“阿鈺,我在跟你說話。”
喬鈺站在玄關,轉過身:“我要出去。”
“吃個飯吧,”江勉過來摘了他的書包,“你昨晚就沒吃。”
喬鈺不想吃這個飯,但看江勉的樣子,不吃不行。
衛生間放著他的洗漱用品,江勉甚至殷勤地過來給他寄了個牙膏。
喬鈺洗了把臉,看鏡子里略顯狼狽的自己。
眼睛是紅的,頭發是亂的,下嘴唇破了一塊,傷口染著比唇色更深的緋色。
拉開衣領,鎖骨上還殘留著吻痕和牙印。
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江勉都跟狗一樣,喜歡在他身上留下自己的印記。
喬鈺草草收拾了自己,連帶著消化了一下情緒。
回到餐桌邊坐下,端起半碗米粥,頭一仰就倒進肚子里。
他急著走,吃得也快。
“我最近要離開淮城一段時間。”江勉說。
喬鈺吃自己的飯,當沒聽見。
“你不愿意住這兒就住校,姥姥我會讓孫姨接過來,這事兒沒得說。”
喬鈺放下勺子:“你對我怎么樣無所謂,別動姥姥。”
江勉詫異地看過去:“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姥姥住這安全點。”
自己和喬鈺這事兒,江勉一開始想瞞著。
但瞞了一段時間,發現根本瞞不住,他爸早就知道了,只不過一直按著沒發作。
所以他現在換了個想法,既然瞞不住那就護住吧,姥姥在家里好護著一點,就是喬鈺,江勉怕他亂跑。
江勉把這些顧慮說出來。
能說的他都說,他也不想和喬鈺有太多疙瘩。
但喬鈺并沒覺得有多感動。
“你和我分開我什么事都沒有。”
江勉只是笑笑:“來都來了。”
喬鈺又說:“我為什么要承擔這些風險?”
隔著桌子一角,江勉看著他:“阿鈺,我們好好說話。”
喬鈺說:“我一直在跟你好好說話。”
此刻兩人平靜的對視,心平氣和的,好像都挺理智。
但理智地劃清界限比發瘋失控更讓江勉難以接受。
他能感覺到喬鈺真的在離開。
“行,”江勉重新低下頭,“那就別走了。”
喬鈺一開始沒太明白這個“別走了”是什么意義上的別走。
但是當江勉收拾完碗筷跟個沒事人似的往沙發上一座時,他開始逐漸反應過來,這個“別走了”是真的沒法兒走了。
“你關著我?”喬鈺疑惑道。
江勉垂著眸看手機:“不是你說的么,除非把你腿打斷栓在這。”
他想了想,又改口:“腿是舍不得打斷,也舍不得拴著,就這樣吧,都省點事。”
喬鈺不敢置信:“江勉,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嗎?”
“知道,”江勉收起手機,“我做的所有事情我都知道。”
他就坐在那兒,翹起二郎腿,懶洋洋地靠在沙發上。
略微抬了點目光,看著喬鈺。
這樣的江勉讓喬鈺感到格外陌生,雖然他一直能清楚地感覺到江勉和過去不同,但如此直白的對比還是第一次見。
即便對視的位置出于下位,但那種漫不經心下的絕對權威,似乎能通過淡淡的道語氣中顯露出來。
喬鈺聽完江勉說話之后完全沒覺得自己能出得了這個房間,而事實也正如他所想:江勉把他關起來了。
學校那邊他給喬鈺請了一周的病假,周書禾打電話過來問他怎么回事。
喬鈺想想還是糊弄過去,沒讓對方參合進來。
他抱臂坐在沙發的轉角:“有意思嗎?”
“有啊,”江勉笑笑,“能看見你我就踏實。”
喬鈺沒說話,江勉又自顧自地說:“以前你跟我生氣都不超過一天的,阿鈺,你現在怎么這么難哄?”
喬鈺冷著聲:“你不是失憶了嗎,還能記得以前?”
江勉歪了歪身子,用手指抵著太陽穴:“記憶不是一下恢復的,我一直在慢慢想起過去的事。”
“但我們都不是過去的樣子了。”喬鈺說。
“怎么不是?”江勉問。
喬鈺答:“我不是。”
江勉閉上眼,仰靠在沙發上,拒絕繼續溝通。
喬鈺嗤笑一聲,換了個話茬。
“關我一個星期,然后呢?”
江勉無所謂道:“到時候再說。”
喬鈺安靜下來,看了一會兒江勉。
然后起身進了臥室,“砰”一聲把門關上了。
房子二十二層,喬鈺看了眼樓下,覺得還是不要冒險。
江勉要等一個星期,他就跟著耗一個星期。
他不信這人能真的在淮城待著,也想看看一個星期之后江勉還能作出什么妖。
結果第二天,看著他的人換成了羅昊。
對方愁眉苦臉地對喬鈺說:“我有一大家子要養呢,別為難我啊,喬哥。”
喬鈺還是第一次被人叫喬哥。
他沒說話,回了房間。
當晚拿了鑰匙偷偷開了門,結果被樓道里的兩個大漢重新給請了回來。
“你到底想干什么?”喬鈺給江勉打電話,“江勉,適可而止!”
“阿鈺,”江勉的聲音聽不出喜怒,“我不過是想讓你聽我的話。”
乖乖地和別人保持距離,乖乖地待在學校等他處理完所有的事。
最多不過一年,他們就會回到以前的生活,
“我是個人,不是你的物件,我有我自己的生活,你能不能尊重我?”
話筒那邊沉默片刻,響起江勉低低的聲音,像是在打趣似的,有一點淺淺的笑:“可我害怕啊。”
他怕喬鈺被江家針對,也怕喬鈺真的走了。
他怕的太多了,只有把喬鈺抱在懷里才會稍微踏實一點。
“現在、立刻放我出去,”喬鈺沒一點心軟,聲音也重了幾分,“江勉,你也不想我從二十二樓跳下去吧。”
無論是說這話的時候還是說這話之前,喬鈺都沒想過拿自己的命開玩笑。
他還有姥姥要照顧,他比誰都惜命。
對江勉這么一說,也就是象征性威脅一下,但他沒想到這種威脅這么有效,電話一撂羅昊就放他出去了。
大半夜的時間點,喬鈺身后跟著三個男人,回了家。
孫姨聽見動靜起身查看情況,見著喬鈺還挺驚訝:“你不是和小勉去京市玩了嗎?”
在孫姨這里江勉還是二十四孝好男人,喬鈺沒打算多費口舌打破這個印象,只是隨口說了句“提前回來了”,進屋洗洗就去睡了。
隔天他去學校,隱約覺得身后有人跟著。
扭了一路的頭,最后找著了昨天把他從樓道架回屋里的其中一位大哥:“你們是江勉安排跟著我的嗎?”
大哥跟個啞巴似的,喬鈺說什么都不吭聲。
至于么?喬鈺想。
他重新轉身去往學校,視線掃過周圍,刻意留心了四周,也沒什么異常。
不過江勉之前的話他還是記在了心上,雖然真假未定,但寧可其有不可信其無,就算為了姥姥,他也不能出什么意外。
但兩位大哥實在是有點扎眼。
一身腱子肉的大高個本來就不多見,更何況是在淮城這種一出門都是熟人的小地方,多出兩個整天無所事事地生面孔,換誰都會多留意幾眼。
季仲遠問過喬鈺這事,喬鈺怕對方擔心,只說是江勉怕他跑了。
季仲遠表情復雜地點了點頭:“小鈺,你還打算給他機會嗎?”
喬鈺垂著眸,不是很想和季仲遠吐苦水。
那沒用。
只要江勉鐵了心,無論是自己還是季仲遠,都拿他沒辦法。
“遠哥,這些事你就不要管了。”
如果江家人真會因為江勉而針對自己,那季仲遠肯定是坐不住的。
他已經麻煩季仲遠跑去京市一趟了,不能再麻煩他一次,喬鈺沒這么臉,也還不起這個情。
“他是不是又逼你了?”季仲遠問。
“不是,”喬鈺搖搖頭,“遠哥你放心,江勉不會真對我怎么樣,如果遇到事兒了我也會想辦法報警的。”
季仲遠看著他,欲言又止了半天,最后還是說了出來:“小鈺,其實你不用這么辛苦——”
“遠哥對不起,”喬鈺連忙打斷他的話,“我真的欠你太多了,不能再麻煩你了。”
“小鈺——”
“遠哥對不起。”
他又一次打斷。
這實在是太沒有禮貌了,喬鈺攥著拳頭,掌心里窩著的都是汗。
“不能是我嗎?”
一陣沉默后,季仲遠干干脆脆地說了出來。
喬鈺猛地抬頭,眼睛瞪得滾圓。
自己都表現得這么明顯了,怎么還是……說出來了。
季仲遠皺了皺眉:“沒別的意思,就是看著心疼,讓你在扛不住的時候想到我,知道身后有人愿意給你兜底。”
喬鈺聽完嘴唇都在抖,他低著頭,恨不得低進土堆里:“遠、遠哥,我求你了……”-
季仲遠走之后喬鈺很久都沒緩過來。
他呆愣??愣地坐在床邊上,發了很久的呆。
孫姨問他要不要洗澡,有沒有換洗衣服。
喬鈺才回過神來。
孫姨這幾天都留下來陪夜,她本不干這個,但江勉給的太多了。
喬鈺沒法兒把那些錢要回來,江勉干了很多事他都沒有辦法。
喬鈺應了孫姨一聲,想說自己洗過了。
但很快敲門聲響起,喬鈺直接從床邊上跳起來,他怕是季仲遠去而復返。
然而門一打開,外面站著兩個陌生的西裝男人。
“喬鈺,”其中一人抱有禮貌的微笑,“麻煩跟我們走一趟吧。”
喬鈺心里一驚,很快反應過來是怎么回事。
“誰啊?”孫姨手上還拿著洗衣液,看著門外兩個高馬大的男人,警惕道,“小鈺,你認識?”
那個笑著的男人斜眼看去,喬鈺立刻邁開一步,擋住他的目光。
“認識。”喬鈺對屋里孫姨說,“你先洗衣服。”
孫姨半信半疑地“噢”了一聲,拿著洗衣液回去了。
“你們是江家的人。”
喬鈺的喉結上下一滾,握著門把的手微微出汗。
大腦在短短幾秒內飛速思考,覺得這事兒無論如何得讓江勉知道。
“是的,”那人絲毫沒有隱瞞的意思,“老爺想見見你。”
這兩人很有禮貌,光明正大地上門邀請。
雖說這邀請有點強勢,但應該……算不上綁架?
喬鈺穿了外套拿了手機,沒那么明目張膽,只敢在路上給江勉發了條信息,說他老爸把自己帶走了。
那邊沒動靜,不知道在干什么。
坐進車里,喬鈺還企圖透過車窗尋找那兩位大哥的蹤跡。
然而直到車子開走,他也沒有找到。
喬鈺坐了很久的車,他一開始還記著路,到最后開哪兒了他也不知道。
車子停在了地下停車場,他們坐了電梯,然后上了私人飛機。
飛機上的乘客只有喬鈺一人,空姐給他拿來拖鞋和毛毯,沒一會兒又端來晚飯。
喬鈺什么都碰。
又過了一會兒,空姐拿來眼罩和靠枕,最后詢問他是否要關燈。
喬鈺沒讓關,睜著眼到天亮。
他上一次坐飛機還是五年前去京市找江勉,很遠的路程,不過也就飛了幾小時。
可這次飛了很久很久,大概是出國了。
喬鈺還沒有出國。
這種隨意讓人拿捏的感覺讓喬鈺覺得自己的命真不值錢,在江家絕對的強勢下,他微小得連反抗都沒有機會。
天亮了,喬鈺依舊沒碰第二天的早飯。
雖然他覺得既然江勉他爸都能千里迢迢接他過去,還不至于在路上把他毒死。
但出于心底的厭惡,他就是不想碰屬于江家的一切。
早上九點半,他下了機。
不同于淮城的夏季,這邊像是入秋,有些許的涼意。
喬鈺抽空把一晚上寫好的好幾封郵件打包發去了周書禾的郵箱里,其中有給孫姨的,有給姥姥的,有給導師的,還有給季仲遠和江勉的。
周書禾是個懶鬼,幾個月才會清一次郵箱。
如果自己能順利回來,就那周書禾電腦把郵件截胡。
如果回不來……等周書禾發現郵件的時候,應該也會照他的要求把郵件分別轉發給不同的人。
喬鈺是有些怕的。
昨晚上寫郵件的時候他差點哭出來。
但現在又好一點,因為他即將要見五年前求破頭都沒法見到的人。
他的那些恨,其中有一些替十幾歲差點死在外面的江勉恨的。
喬鈺不想在這些人面前示弱。
大門開了幾道,電梯也進了幾輪。
兜兜轉轉好一通功夫,喬鈺終于見著了江勉的生父。
“來了啊。”
江老爺子的嗓音渾濁,像含了口痰,是能聽出來的蒼老。
他穿著黑色的棉質唐裝,比喬鈺想象中要更加瘦小,微微佝僂著背,眼神也有點不好使,正瞇縫著眼坐在長椅上曬太陽。
送喬鈺進來的人紛紛退下,只剩下一個人守在江老爺子的身邊。
喬鈺深深吸了口氣,穩住自己的聲線:“你是江勉的生父。”
“不錯,”老爺子笑了一聲,右手搭上扶手拍了一下,“膽子挺大。”
他身邊的人立刻彎腰過去扶,老爺子擺擺手,那人又站回去了。
這樣的場景讓喬鈺想到電視劇里的老皇帝,還有老皇帝身邊的大太監。
“走近點,”老爺子說,“我看看。”
喬鈺往前走了幾步,從陰影里站到了陽光下。
“長得……也還行。”老爺子抬頭看向身邊的人,“是吧?”
那人規規矩矩地說:“是的。”
這種像動物一樣被人觀賞的感覺并不好,喬鈺皺了皺眉:“您把我叫這里到底有什么事?”
“不急,”老爺子笑得還挺和藹,“等他們都過來。”
喬鈺并不知道老爺子口中的“他們”具體指的是誰,但他沒問,就算知道了也沒什么用。
但他猜可能是江勉,然后當著江勉的面逼他和自己分開這種狗血橋段?
喬鈺覺得根本沒這么麻煩,只要老爺子使點勁把江勉扣住了,他根本不會像五年前那樣繼續纏著。
他雜七雜八地想著,和老爺子一起曬了會兒太陽。
大約半個小時后,“他們”中的其中一個到了。
喬鈺認得那張臉,五年前他在京市見過。
江錦華掃了一眼喬鈺,沒多在意,停在江老爺子的面前:“大哥。”
“到了?”江老爺子抬起一只眼皮,“就你一個?”
江錦華恭恭敬敬地說:“小勉一會兒就到。”
江勉也來了。
喬鈺不由得坐直了身子。
“這小子在搞什么?”
江老爺子顫巍巍地站起身,江錦華立刻扶住他:“秦小姐的電話,訂過婚之后的小年輕比較黏。”
喬鈺原本也想站起來的,但江錦華的話一出口,就跟丟了個炸彈一樣炸得他半天沒起得來。
“你看不住他了?”江老爺子打趣道。
“沒什么看不看得住,”江錦華說,“小勉也大了。”
喬鈺坐在那,直到原本站在老爺子身邊的人走過來請他。
他恍如夢醒,手掌按了下長凳,起身跟上去。
他們進了客廳,三米多高的挑高,說話都帶點回音。
江勉正站在沙發邊等著,看他們過來,目光就一直鎖在喬鈺身上。
喬鈺跟在江錦華身后,只看了眼江勉就移開了視線。
他的心被江錦華那句“訂過婚”而攪得亂七八糟,如果江老爺子真打算拆散他們,他一定第一個妥協然后先滾為敬。
“老婆哄好了?”江老爺子問他。
江勉沒吭聲,并沒因為這句話而收回對喬鈺的注視。
“還看呢?”江老爺子走到沙發上坐下,“一根頭發沒少!”
喬鈺這時已經走到了江勉身邊,江勉的目光劃過喬鈺裸/露的皮膚,直直看向他的眼睛。
確定了真的沒少一根頭發之后,伸手把喬鈺拉到自己身后。
“帶他下去。”
喬鈺對江勉的觸碰很是反感,但他并沒有發作。
在這場神仙打架的戰場上,或許只有江勉會保一下他這個命不值錢的小鬼。
“就在這。”老爺子笑著說。
“這么緊張?”江錦華也跟著打趣,“還真是——”
他的話戛然而止。
江勉手上的槍管黑洞洞地指著他。
“你干什么?!”江錦華明顯慌了。
喬鈺也嚇了一跳,他沒見過那玩意兒,也沒經歷過這個場面。
這種電視劇里才會發生的劇情戲劇性太強,他被人往后拉著退了好幾步才反應過來。
江老爺子瞇了瞇眼,沒吭聲。
下一秒,江勉卸下彈夾,叮鈴啷當掉下幾顆子彈。
他把手上的一顆塞進去,轉了一圈合上,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時反手對準自己的太陽穴。
“砰——”
一聲槍響,沒人受傷。
喬鈺的心臟驟停,耳鳴狂響。
整個人呆在那里,有一瞬間他以為死的是自己。
“三發。”江勉定定地看著江老爺子。
“砰——”
第二發,依舊沒人受傷。
“江勉!!!”
喬鈺終于反應過來,不管不顧就要沖上去。
可惜他都沒邁出去一步,就被身后早就守著的人一把抓住了。
“江勉!江勉!江勉!!!”
語言系統在此刻已經癱瘓了,喬鈺除了喊這個名字說出不來任何的話。
江勉回頭深深看了喬鈺一眼,再轉回身,閉上眼睛。
“砰——”
喬鈺狠狠地抖了一下。
他跪在地上,抱著腦袋縮成一團。
不敢看。
“呵。”他聽見一聲短促的輕笑。
接著,江勉將槍口一轉,指向江錦華。
江錦華眸中滿是驚恐,下意識看向江老爺子:“大哥……”
“砰——”
開槍的前一秒,槍口偏移了分毫。
江錦華抱頭躲閃,他身邊的沙發爆開了。
“好,”江老爺子笑了,“不愧是我的種。”
江勉把槍扔了,面無表情道:“我要帶他走。”
第30章 第 30 章 “他在我老婆眼皮上劃了……
江勉是把喬鈺抱出來的。
他一句話都沒說, 一路也沒人敢攔。
喬鈺捂著耳朵,整個人都在發抖,還沒反應過來。
江勉摟著他, 坐進車里,用手一下一下撫過他的后背,輕聲哄著:“沒事了。”
汽車啟動,輕微的顛簸讓喬鈺下意識攥住江勉的衣服。
他慢慢回過神來,從見面的懷里抬起頭,怔怔地看著那張熟悉的臉, 看見對方鼻梁上的小痣,像是撲過去那般, 雙臂死死抱住江勉, 用力到自己都難以呼吸。
江勉被喬鈺用力勒著, 力道之大他甚至都不能呼吸。
但這太舒服了, 江勉整個人由內到外感到愉悅,他的指尖爽得發顫, 顫抖著撫摸上喬鈺的脊背, 把臉埋進喬鈺的側頸深深吸了口氣, 再不住地親吻他,安慰他。
喬鈺的力道持續的時間很短,片刻后,他的身體軟了下來, 勁也沒剩多少。
但雙手依舊捧著江勉的臉,一次又一次地確認他真的完好無損地在自己面前, 不管看多少遍都不能夠完全放心。
江勉看著他,輕聲說:“阿鈺,你好愛我。”
喬鈺擰了下眉頭, 腦子里昏昏沉沉,江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繼續說著:“如果我真的死在你面前,你會不會發瘋?”
“阿鈺,你能不能為了我發瘋?”
喬鈺茫然地聽著這些胡言亂語,搖了搖頭:“你瘋了……”
漫長的擁抱過去,他終于在江勉的懷里回過神來。
他猛地抓起江勉的衣領,一下直起身跪在江勉的腿上。
“你他媽在干什么!你他媽在干什么!!!”
眼淚都沒有蓄上的過程,直接從眼眶流出來。
江勉用手擦都擦不完,急得他皺起眉,收收手攥著衣袖再去擦。
“別哭,別哭。”江勉擦得手忙腳亂,“回頭又過敏了。
剛才還握著槍的手,現在都不知道要怎么忙。
喬鈺閉上眼睛。
和江勉之前的愛恨、那些欺騙,甚至于訂婚,在生死面前似乎都成了小事。
震驚、恐懼、驚喜、劫后余生。
所有這輩子都難以遇到的濃烈情緒,此刻在他心里泛濫成災。
喬鈺像是一個被過度消耗的容器,在剛才那次爆發后徹底萎靡了下來。
他太累了,連推開江勉都沒有力氣。
可推開了,又怕他出事。
喬鈺像被架在了火上,他不知道要怎么辦。
就像看著面前的江勉,也不知道怎么辦。
“怎么辦啊江勉?”他哭著問出聲,“我該拿你怎么辦?”-
喬鈺睡了很久,但睡得并不安穩。
他時不時就會驚醒,手指突然蜷縮,在握住什么后又猝然散開力道。
江勉一直陪著他,等回到淮城已經是晚上了。
車子停住,喬鈺醒過來。
江勉正要抱他,他先一步推開了對方的肩膀。
誰都沒有說話,喬鈺扶著車門下了車。
坐得太久了,腿有點麻,他踉蹌了一下,江勉還是抄著膝窩把他抱了起來。
“放開……”喬鈺有氣無力道。
江勉沒聽他的話,走道電梯口:“按一下。”
喬鈺停頓兩秒,還是伸過手去,按了下上行鍵。
他還記得江錦華的那句話,像根針似的,這很難讓他不在意。
只是他現在沒精力和江勉吵了,他累了也怕了。
進了屋,江勉把喬鈺抱在床上。
喬鈺雙臂環著胸,雙腿蜷縮著窩成一團。
“吃點東西。”江勉在他的肩頭搓搓。
喬鈺保持著同一個姿勢,沒有給他任何反應。
江勉從背后抱住他,像個量勺似的包著喬鈺,把鼻尖拱進他后腦勺的碎發中,深深吸了口氣。
懸在空中的石頭在這一刻轟然落地,他的手臂又收緊幾分,把嘴唇輕輕貼在喬鈺的后頸上。
是溫熱的、正睡著的喬鈺。
江勉閉上眼睛。
窗簾拉著,屋里一片漆黑。
江勉能聽見自己的心跳逐漸平穩,還有喬鈺淺淺的呼吸。
喬鈺睡了一夜。
他做了個噩夢,夢見江勉倒在血泊里,他呆呆地愣在旁邊,想上前可邁不開手腳,想尖叫卻發不出聲音,他像個被灌進□□里的一縷意識,在另一個時空顫抖著恐懼到發瘋。
“阿鈺,阿鈺!”
一個聲音猛地把他拉出了那個世界。
喬鈺非常大力地吸進來一口氣,一下子睜開了眼。
江勉正躺在他的身邊,拄著手肘,微微撐起身體。
“醒了?”江勉擦過他額頭的汗,“做噩夢了。”
喬鈺直勾勾地盯著天花板,胸膛劇烈地起伏,他緩了一會兒,意識到那是個夢,偏頭看了眼身邊的江勉,接著閉上眼睛。
江勉擦完汗,俯身在上面親了親:“夢到什么了?”
喬鈺依舊閉著眼,許久,他開口懇求:“江勉,放過我吧。”
之前發生的那些已經嚴重超過了喬鈺可以接受的范圍,江勉那三槍差點要了他的命。
如果江勉老老實實娶妻生子,他能順風順水過完自己富二代的人生。
而自己生活已經步入正軌,畢業后找份工作,薪資也非常可觀。
他們兩人只要分開,雙方的人生都很順遂。
可為什么,為什么一定要互相糾纏。
喬鈺想不到,也扛不住,他現在想想都后怕,才明白自己那點小打小鬧對江勉來說都不是什么,他們已經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了。
不僅僅是最直白的貧富差距,他們差著階層,差著幾輩子追不上的十萬八千里。
江勉沒吭聲,重新躺下抱住了他。
喬鈺沒拒絕,只是現在他醒著,一閉上眼就能想起江勉再開第三槍時看向他的樣子。
因為恐懼,那一瞬間被拉得很長,喬鈺用盡一切力氣也握不住江勉的手。
他記得很清楚,那一刻就像是剛才做的噩夢,自己被錮在一個□□里,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在槍響那一瞬間絕望地抱住了自己的腦袋。
江家對于江勉來說就是一個巨大的牢籠。
命運在冥冥中早就把一切標好了價格,江勉如果貪戀奢靡的生活就該付出相應的代價。
他想過事情不會簡單。
對方太無所謂了,根本不擔心喬鈺做出什么舉動。
換言之,無論他干出什么,于江家而言都翻不出什么花來。
所以即便見到樂呵呵的江老爺子,喬鈺都沒敢放松緊惕,也不覺得就是真的友好。
他能想到的最壞結果也就是個死。
至于怎么死的,沒想。
死亡離他太遠了,他身邊都沒幾個人去世。
單獨拎出來說你怕不怕死,排除掉姥姥,喬鈺也有膽說一句不怕。
可當死亡猝然逼近時,那份恐懼沒人能受得了。
“我承認你當初離開對我影響很大,但這些年過去我已經能好好的生活了,我只想繼續這樣過下去,上學,兼職,照顧姥姥。像今天這樣的情況我不想再經歷第二次了,我只是個沒見識的小市民,什么用也沒有,你拉著我我也只會拖你的后腿,你不要再為難我了行不行?”
喬鈺這段話說的隱約帶著哭腔。
他也沒忘了江勉還有個訂了婚的女朋友。
那不道德。
“好。”江勉突然出了聲。
喬鈺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哭了嗎?”江勉的手從背后探過來,摸摸喬鈺的臉,“你說什么都好,只要你別哭。”
江勉最怕喬鈺掉眼淚了,到現在還是很怕。
他的底線低到讓自己發指,他就是不想看喬鈺哭。
得到了江勉的首肯,喬鈺起床吃了點飯。
他從昨晚上就沒吃,現在肚子餓得咕咕叫,但人卻沒什么胃口。
看了眼時間,凌晨四點多,天還沒亮。
江勉去廚房煮了鍋疙瘩湯,西紅柿和雞蛋都是送上門的,很新鮮。
喬鈺垂眸看著面前冒著熱氣的疙瘩湯,想起以前下了晚自習之后他通常會特別餓,那時候姥姥已經睡了,江勉就會跑去給他做飯吃。
炒個飯,下個面,十分鐘就能做出簡簡單單的一小碗。
不過喬鈺喜歡吃一些相對來說不那么簡單的,他喜歡吃江勉給他和的面疙瘩。
江勉嘴上嫌麻煩,但還是會給他做,做完了就要點獎勵。
他們沒在一起的時候喬鈺會用零花錢或者其他東西打發他,在一起之后連東西都不用了,對著臉吧唧親一口就算完事。
喬鈺拿起勺子,面無表情地舀了一勺。
江勉做得多,自己也盛了一碗,坐在喬鈺對面跟他一起吃。
“那邊還有事情要忙,我明天就得走。”
喬鈺垂著眸,吃自己的飯。
之前的那個“好”是他理解岔了嗎?
江勉說話的這個語氣,好像和之前也沒什么區別。
“暫時就不回來了。”
喬鈺抬起頭。
“別答應別人,也別忘了我,”江勉笑著看他,“阿鈺,我永遠都愛你。”
喬鈺微怔。
我永遠都愛你。
江勉說到做到,他說走,也的確走了。
江勉離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喬鈺一直記得這話。
不過他會假裝不記得,讓自己重新忙碌起來。忙了很久之后,在某個夜深人靜的晚上,想起那一碗久違的疙瘩湯,想起江勉笑著說愛他時的樣子。
身上像爬了蟲子,他翻來覆去。
是自己戀愛腦太好騙,還是江勉把假話也能說成真。
愛這個字眼那么自私,怎么同時安在兩個人的頭上?
他不停地說服自己不要去想不要去想,可控制不住地,他會依舊會夢見江勉倒在血泊,突然驚醒,久久的心悸。
而同一時間,遙遠的京市。
江老爺子開始放權,江勉拿了大頭。
短短不過半月,江君堯的天塌了。
他沒搞懂自己是和自己的老實人弟弟聯合對付他叔,雖然的確是對付成功了,但受益者卻從他成了他的老實人弟弟。
老實人一點都不老實,老實人背后玩陰的。
他被擺了一道。
而同樣塌了但沒全塌的,還有江錦華。
雖然江勉手上有了東西,但那些集團和公司內部勢力錯綜復雜,誰都不服誰,單放一起都能跳上桌來掐架,想要打理起來更是難上加難。
江勉不過是個二十出頭的半大小子,還得依仗著新攀上的秦家,但淮城的事情遲早敗漏,到時候秦家的大小姐鬧起來——
“啊?男人外面有人不挺正常的嗎?”
秦予鹿這話一出來,秦家二老都呆住了。
“爸,你不也有嗎?”
秦父移開視線。
“他肯回家就好了,”秦予鹿抿著唇,吸吸鼻子,可憐巴巴地低頭擦擦沒有淚水的眼角,“再說,男小三又生不了,只要我能生出一男半女,他的家在我這,他離不開我!”
所有人都石化了。
沒人想到整天板著張死人臉的江勉能把愛玩愛鬧的秦予鹿迷成這個鬼樣子,就算江勉在外面搞男人她都能做出退讓。
“現在圈子里都在嘲笑我,”秦予鹿撅著嘴,在車里欣賞自己剛做的美甲,“你得給我點補償。”
江勉正開著車,報出一個項目:“江家的投標書發你郵箱了。”
秦予鹿瞪大眼睛,整個人從車座上彈了起來:“你不要這個標?”
江勉目視前方:“補償。”
秦予鹿的舅舅和江家打得正嗨,這時候把自家投標書送過去,基本等于把這個項目拱手讓人。
秦予鹿剛做的美甲啪啪點在手機屏幕上,確定的確收到郵件后,恨不得直接抱著他啵一口。
“親愛的,你要不是個彎的我真想跟你湊合過得了。”
江勉沒理她。
“不過你這補償也太重了吧?你不會被追責嗎?那好歹是江家的東西,江錦華好歹是你三叔,你們雖然窩里斗,但關起門來是一家的,干嘛鬧這么僵?”
“錢它不香嗎?”秦予鹿問。
“不香。”江勉說。
“誰香啊?”秦予鹿翻個白眼,“你老婆香。”
老婆這個詞成功取悅到了江勉,他難得放松了表情:“嗯。”
秦予鹿又問:“江錦華動你老婆了?你這么恨他。”
“嗯,”江勉心情不錯,接上話,“他在我老婆眼皮上劃了道疤。”
秦予鹿夸張地噦了一下,然后托著腮去看江勉的側臉。
男人的鼻梁高挺,眼窩深邃,論樣貌論身材論人品都無懈可擊。
最關鍵還是個情種,在這個金錢至上的花花世界里可真是太難得了。
“也就是提到他你才有點表情,”秦予鹿感嘆道,“好男人是不是都搞基去——啊——!!!”
尖叫劃破天際,劇烈的撞擊襲來,天翻地覆。
秦予鹿有一瞬間覺得自己飛了起來,但隨后安全帶把她又重重摔在椅背上。
四肢在空中擺動,她下意識蜷縮身體,在清醒的最后一瞬能感受到自己被另一具身體牢牢護住。
世界仿佛安靜了一瞬,緊接著,各種各樣的聲音一窩蜂的涌入耳朵,融合成尖銳的耳鳴。
越來越響越來越響,最后像一根針似的扎進大腦,完全沒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