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擇日不如撞日 可不是所有斬妖人都值得……
次日。
看著正焦頭爛額地試圖聯系到岳莫隱和譚盛風的工作人員, 譚芷把玩著一片樹葉從一旁優哉游哉地路過。
“真是一個出人意料的回答呢……”
她的自言自語被淹沒在周遭紛擾的環境音中,無人聽到。
“我覺得倒也不用擔心他們雙雙意外失蹤啦。”趁著化妝師轉身去拿新的瓶瓶罐罐時,屈嘉隆安慰工作人員道,“斬妖人嘛, 臨時接到秘密任務也是沒法避免的事情。”
他對此非常理解。
在成長過程中, 他曾經經歷過無數次前一天晚上跟梅臨淵約好了次日出去玩, 然后帶著興奮與期待欣然入睡, 結果第二天家中就變得空空蕩蕩,只有一沓錢和一張紙條被放在他一打開房間門就能看到的位置。
早就習慣了。
在這種情況下, 指責是最沒有用的東西。
趕在被化妝師責令重新坐正之前,屈嘉隆關心地問:“你們肯定有什么針對各種突發意外的預備解決方案吧?”
“退而求其次的效果肯定沒有原裝的好啊。”導演焦慮地抓著頭發,“更何況就算有后備預案,也需要找人替了岳先生和譚首席的位置才行。”
雖然節目還沒有經過正式剪輯和后期并播出,但為了預先造勢,他們已經放出了不少偶然拍到的“花絮”內容到微博平臺上進行試水。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是,盡管沒有什么粉絲基礎, 但岳莫隱的人氣值竟然隱隱有反超各位正經明星的架勢。
而這種趨勢在譚盛風正式出席斬妖現場后來到了頂峰。
借著新鮮熱乎的物料, 一位熱心網友自發剪輯的拉郎視頻《小潭映岳2|確認過眼神, 是要當首席先生的人》, 一度沖上了某粉紅視頻軟件的本周必看榜榜首。
對于搞傳媒的來說, 無論真的假的, 能帶來話題和討論度的就是好的。
若不是節目框架已經被釘死了, 他們非得絞盡腦汁地給這兩人多加點戲份不可。
拍!猛拍!只要不脫離普通人與斬妖人這個核心主題, 給岳莫隱和譚盛風拍個出戀愛真人秀也完全OK!
可現在別說拍什么其他雜七雜八的蹭熱度了,這倆主人公都沒影了!
“那你們對于候選人有什么特殊要求嗎?”身為始作俑者的譚芷強勢插入對話,“你看我哥怎么樣?”
原本還在喋喋不休地碎念著的導演突然語塞。
譚斯言啊……可以說是相當不錯的選擇。
但問題在于人家那么日理萬機檔期全滿的,又不是自己想邀請來就能邀請來的。
“至于另一個。”譚芷眼珠一轉, “梅臨淵最近也在京平,而且今天他剛好要過來譚家界一趟呢。”
聽到譚芷直呼梅臨淵大名,在場的人都愣了一下,隨后才心有戚戚然地繼續了手上的活計。
不愧是譚家新一代的翹楚,底子硬腰桿直,這換成任何一個其他的斬妖人都不敢直呼梅主席的大名啊。
屈嘉隆猛然回頭,震驚地望著譚芷:“你是怎么知道的?”
就連他這個梅臨淵的親外甥都不知道梅臨淵最新的動向啊?!
面對這個某種意義上自己親自生下來的孩子,譚芷還是相當有耐心的。
畢竟如果不是他遇見了岳莫隱,自己恐怕還尋不得這一代的天道之子呢。
“你以為我是誰啊?”她坐到了屈嘉隆的對面,用手背撐著下巴欣賞那張被化妝師拾掇出來的與年輕時的梅臨淵很是神似的臉。
屈嘉隆不說話了。
可惡,自己應該立刻再去復習一遍自家經紀人前天發過來的《先思考,再提問》——
出乎意料的是,譚斯言和梅臨淵居然先后同意了這次的臨時替補行為。
作為策劃人,譚斯言自然不希望因為岳莫隱和譚盛風的缺席影響了節目的觀感。
梅臨淵則是看在譚斯言和譚芷的雙重面子下,在送申樓蘭的殘骸過來的時候順道救個急。
現場人手短缺,所以迎接梅臨淵大駕的活兒就落在了譚芷身上。
從譚斯言那里大致聽來了前因,知曉譚芷真實身份的梅臨淵在見面的第一時間內就立刻質問對方:“他們倆人在哪兒?”
譚芷笑吟吟地反問:“幫你解決了心腹大患,怎么反而不開心了?”
“這是我們斬妖人內部的事情。”梅臨淵面色深沉,“你不應該插手的。”
“我說你這個人真的是‘有事鐘無艷,無事夏迎春’啊……”譚芷聳肩,“那我換個說法吧,我的目標是岳莫隱,譚盛風只不過是被牽連的。”
她仰著下巴看向梅臨淵,“這下你不能說跟我沒關系了吧?”
“理由。”
似乎是聽到了什么怪話一樣,譚芷大笑一聲:“我殺斬妖人還需要理由?”
雖然譚芷嘴上是這么說的,跟對方打了這么多年交道,梅臨淵知道對方絕對不會無緣無故地做出這種事情。
譚芷自然也知道梅臨淵會怎么想自己,但她不在乎。
“慶幸吧,你當年沒能把颯踏取回來。”拍拍梅臨淵的肩膀,她自顧自地向前走去,“不然等不到你回去,樓瑞卿得多難過啊。”
“可不是所有斬妖人都值得我殺的。”
登上山門,她心曠神怡地用手對著遠處綠意掩映中的祭祖峽谷比劃了一個取景框。
“就連躺在那里邊的,都沒幾個。”——
跟隨著譚家的主要管理人譚斯言和斬妖萬事通的譚父的介紹,眾人逐漸深入了這處歷史悠久意義重大的地方。
這峽谷雖然被冠了個“祭祖”的名字,但其實日常里也會承擔不少祭祖之外的重要功能。
比如,如今被視頻會議降維打擊,可曾經冠絕一時又能萬里傳訊又允千人同室之大禮堂。
又比如,雖然現在已經被司妖監叫停,但非常經典的用于篩選外門弟子的斬妖人天賦測試。
一位躍躍欲試的調查員嘉賓端詳著那據說可以通過觸碰就判斷出某人斬妖天賦的巨大骸骨,小聲奇道:“這【照凈犀全骨】怎么看著像是缺了一只角啊?”
走在隊伍最前方的譚斯言并沒有聽到這個的問題,于是梅臨淵替他做出了回答。
“那只角在布陣器門,被做成了一盞長明燈。”說話間,他罕見地露出了緬懷的表情。
只可惜這個表情的存在轉瞬即逝,梅臨淵又成為了那個毫無弱點的梅主席。
眾人前進了一段時間后,原本有些狹窄的峽谷豁然開朗了起來。
呈現在眾人面前的是一座平攤寬闊的祭壇。
之前押運到地牢的四只妖獸此時已經被鎖在祭壇前方偏低的位置并被如水波一般流轉著的陣法籠罩了住。
在明媚陽光的照射下,陣法依次呈現出赤紅、湛藍、翠綠和土褐的光輝。
這是來自于這四只妖獸在一次又一次野蠻又直接的戰斗中主動演化出來的鎧甲、鱗片、羽毛與皮膚的色彩。
確定一切準備就緒后,眾人便站在了安全區內靜候著接下來的表演。
接收到譚斯言的指示信號后,幾名譚家子弟就解開了封藏著那四只妖獸的陣法。
隨著如水波一樣的遮掩消散而去,“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和“土間埋的”再次出現在了眾人面前。
經過這幾天的悉心養護,他們在被狩獵時造成的創傷已然愈合,甚至可以說是恢復到了他們的全盛狀態。
然而之前耀武揚威的這四只妖獸此時正被炁術懸托在了半空中一動不動。
他們身上的皮瓣還在翕動,胸腔尚在起伏,顯然是因為某種外界原因陷入了沉眠。
確定了妖獸當前的情況后,譚斯言又下達了第二個信號。
幾乎就在他動作的同一時間,懸浮炁術就被接觸了,四只妖獸開始自半空下落。
在下落的瞬間,他們原本緊閉著的眼驟然睜了開。
緊接著,它們就開始試圖擺脫當前的狀態并逃出這個一看就極度危險怪異的峽谷。
可不等它們的反抗產生任何實際效果,幾道身影便自懸崖之上幾處極不顯眼的平臺與廊道上一躍而下,成組地精準落在了它們的脊背之上。
看著那些身影的做出的動作,岳莫隱不由得想起了當時在模擬考場上出手斬殺那只即將對自己和樓守賢造成傷害的鳥形妖獸的譚盛風。
果不其然,就在那幾道身影離開妖獸他們所負責妖獸的瞬間,原本還非常完整的妖獸瞬間宛如被庖丁肢解般成體系地散落開來。
皮、骨、肉等不同的部分精準地掉入了對應的模具,而這些模具隨后就被降到了地下。
隨著祭壇周圍銘文和法陣的次第激活,熱浪和寒風交替得朝著眾人所立著的方位擴散而來,直叫人睜不開眼。
盡管遭著這般的堪比酷刑的罪,可在場的普通人,無論是偵查員嘉賓也好,節目組普通的工作人員也罷,他們的心中都涌動著一種純粹且澎湃的情感。
因為這個場面,這個將妖獸煉化為斬妖人法器的場面,是人類戰勝妖獸的最為直接的象征。
站在最邊緣的譚芷則有著截然不同的復雜感受。
即使不拋開她身為妖獸的立場,單單平心而論,目前她視野之中的場景也確實配得評價上一句井然有序賞心悅目。
有那么一點羨慕。
不像互為同類,可以擁有著共同長遠目標的斬妖人。妖獸之間最首要的關系,永遠都是互為捕食的關系。
她還記得在那場被斬妖人稱為【弭妖肅世】的戰爭中,各個地方的妖獸領袖最為頭疼的就是一覺醒來能夠參戰的士兵少了不少。
就這樣,盡管越是高階的妖獸就越是能夠一力降十會,但相對于基數龐大的斬妖人,它們也終究缺少足夠的新生力量去彌補折損的人手。
若不是譚芷當初在危機關頭獻以奇計結果了丘巋的性命,恐怕當世的妖獸就真的會被【消弭肅清】了。
這也是明明知道颯踏的下落,譚芷卻始終沒有去找它的原因。
小孩子愛拿著玩就去玩。本來妖獸就數量稀少,就別相互傷害了。
這話聽起來其實是有點站著說話不腰疼的。
畢竟對于一些剛剛凝出妖核的妖獸來說,不擇手段地吞噬、變強、進階就是它們的宿命。
如果說過于漫長的生命讓斬妖人和能化形的高級妖獸之間有了區分,那么不同層級之間云泥有別的實力,就在妖獸和妖獸之間造就了宛如天塹般隔斷。
雖然譚芷經常覺得申樓蘭的腦回路過于清奇,總是在思考一些不可能的事情。
比如,等到風平浪靜之后,試著建立一個屬于妖獸的國度。
又比如,在這個國度之內,搭建起合適的秩序,讓有足夠的貢獻的妖獸不需要通過吞噬其他妖獸這種方式去晉升。
但今天看著斬妖人通力協作的場景,她突然有些理解申樓蘭了。
恰逢此時,那屬于申樓蘭的遺骸正在多位司妖監斬妖人的監護下被大型吊機置入了祭祖峽谷的深處偏高的位置。
似乎是一個美妙的巧合,又似乎是命中注定,申樓蘭的遺骸在被安置在最終的平臺之上時被輕微震動了一下。
如同多米諾骨牌那樣,那輕微的震動在多輪傳導之下,讓屬于它頭顱的部分微微向譚芷所在的方位轉動了一下。
顱骨上如同海綿空隙一般的空洞眼眶居高臨下地俯視著譚芷,就像是在發出遲到已久的無聲質詢。
將被風吹到面前的碎發撩到腦后,譚芷沒好氣道:“知道啦,知道啦。”
然后,她先于其他人一拍,氣定神閑地踏上了祭祖峽谷中那極具登神氣勢的層層長階。
“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第192章 活了!都活了! 既然追求刺激,那就要……
在樓守賢主動開源了自家的專精炁術【失犁燧鼎】后, 【失犁燧鼎】就在很多斬妖人的貢獻下吸收了很多來自其他行業的先進加工知識。
經過這般優化,原本耗時極長又勞心費神的【失犁燧鼎】在鑄造法器時所需要的時間減少了很多。
少到,甚至在眾人還沒走到那四套方正模具前方的時候,那些裝填了妖獸材料的模具就已經完成了煉化, 被從陣法之中取了出來擱置在了場地的中央。
等到模具的熱量徹底消散后, 譚氏子弟四人一組地圍在了單個模具的東南西北方向上, 按照一定順序解開了嵌在四條豎直邊緣中央的緊固結構。
當眾人正式站在最邊緣的一套模具外側的安全區里時, 負責那套模具的四名譚家子弟接收到譚斯言眼神示意,齊齊將手按在了模具上開始施術。
這看起來足有幾十噸重的巨大金屬模具先是產生了一絲極為微小的震動, 與此同時,幾道淺青色的灰塵自模具的交接處逸了出來。
下一秒,那模具的上半部分就沿著幾道極其復雜又異常規則的細紋分裂開來。
但它們并沒有直接因為重力的作用而墜落在地面上,反而像是陷入了一種密度極高的凝膠一般緩緩地向四周散落開來。
整個過程就像是一朵曇花的綻放被放慢了一百倍那樣,優美而不失細節。
待到模具們舉重若輕地落了地,徹底將其中央的法器暴露出來時,一位譚家子弟清吟長嘯一般的口吻道:
“報!”
“千尺黃云壓紫寨, 寒色貫天濁日開。”
“重弩·三貫黃云, 現世!”
就在這人說話的期間, 其余三人中的兩人便協作著將重弩·三貫黃云從模具之中取了出來, 極為正式地放進了最后那人平端著的墊著潔白絲綢的托盤中。
這一套流程走下來, 旁邊幾位調查員嘉賓以及后方的節目組工作人員無一不是萬分動容。
而在場的其他斬妖人更多的則是露出了一種懷念的表情。
若不是借著這個司妖監點了頭的對外宣傳機會, 恐怕他們也沒法見到如此正式又正統的鑄器儀式。
畢竟為了更好地適應如今現代化管理的戰場, 在槍械類法器正式通過審批后, 絕大部分的法器產能都被投入到了這種標準化法器的制造中。
而被大批量生產的彼此之間相互兼容別無二致的槍械類是不會有自己的名字的,有的只是一串被登記在庫的冰冷數字。
看著重弩·三貫黃云被端到自己面前,那位被分配的重弩的調查員嘉賓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勉強讓自己站穩并依照節目安排拿起了重弩·三貫黃云。
“這就是斬妖法器嗎……”
雖然知道這只是為了節目效果,也知道這法器只會在自己這里過個手, 但不妨礙這位調查員嘉賓在撫摸到三貫黃云那表面如翠鳥羽毛般的細膩肌理,以及看到前方的三道用于發射箭矢的凹槽時,產生“此生值了”的感受。
隊伍的前進,同樣的流程又進行了三次。
“報!灰雁重北行,鷓鴣鳴山林。峨眉刺·孤鴻曲,現世!”
“報!天雷灼地石,狼煙沸九都。莫欺盾·歷鏖,現世!”
“報!晝曠照,夜寂寥,單騎行千里,壯哉一丈夫。長槍·志不休,現世!”
不同于其他拿到法器后躍躍欲試喜不自勝的調查員嘉賓,手持著長槍·志不休的屈嘉隆情緒是非常復雜的。
盡管還是有一些細微的區別,但這把由譚盛風選出來的長槍確實與梅臨淵的臨淵在外觀上極為相似了。
在拿到法器后,四名調查員嘉賓一字排開,朝著遠處被精挑細選出來的、戰斗能力較低但打起來十分花哨、非常符合節目視覺效果需求的妖獸走去。
而斬妖人嘉賓則是在調查員嘉賓的后方目送著他們遠去的身影。
兩支隊伍一前一后,營造出一個“生生不息,薪火相傳。”這樣一個雖然老套,但依然能夠引得觀眾心潮澎湃的結局。
位于斬妖人嘉賓的隊列之中,譚芷發自肺腑地感慨道:“真好啊。”
聽她這么說,代替了岳莫隱位置出席節目的譚斯言欣慰一笑。
一直以來,譚芷在他眼中就像一個沒長大的小孩兒一樣。
這樣一個小孩兒居然能通過一場節目萌生出這樣的感慨,也算是意外之喜了吧。
“生生不息,薪火相傳。”咀嚼般把這句話念了一遍,譚芷粲然一笑,“那今天也輪到我幫扶后輩一把咯。”——
有了上一次的經歷,外加目睹了斬妖人嘉賓的實力,這次幾位調查員嘉賓拿著法器信心滿滿地就沖著場下的那只妖獸過去了。
歸根究底,斬妖不斬妖的跟他們都沒什么關系。
他們最為在乎的是,能不能在這最后一戰中把被岳莫隱和譚盛風搶走的風頭拿回來!
“屈嘉隆你怎么了?”
一位調查員嘉賓注意到屈嘉隆的狀態好像有些不對勁。
用手按在胸口將一道突如其來的強烈心悸壓下去,屈嘉隆若無其事地回答道:“我沒事,只是突然想到之前斬妖人嘉賓曾提到過他們斬妖時往往會‘先觀察,再下手’,你們先去一步,我隨后就到。”
那位嘉賓表面對屈嘉隆的謹慎贊賞有加,心中則完全不以為然。
不過嘛,這讓屈嘉隆出來的鏡頭,他就笑納了。
等到另外攝像頭跟著另外三名調查員嘉賓向前移動了些距離后,屈嘉隆下意識地往某一個方向看了過去。
他從不久前就覺得有一道如蛇信子一般陰冷黏膩的視線始終粘在自己身上。
不等屈嘉隆再進一步思考些什么,樓守賢便從他所注視方位的樹叢后方走了出來,手里還捧著一個被灰綠色的不明物質包裹著的盒子。
當樓守賢在屈嘉隆面前站定后,他抬手撫摸了一下那灰綠色的物質。
三秒不到的時間,原本覆蓋著盒子的灰綠物質迅速的萎縮了下去,顯露出內部的盒子以及盒子中存放的物件。
那是一把精致短小的匕|首。
屈嘉隆看看匕|首又看看樓守賢,眨動的眼中全是迷茫。
“按照岳莫隱的話來說,讓你‘以正合’肯定是做不到了。”樓守賢提綱挈領地解釋起來,“但好在還能夠‘以奇勝’。”
得知對方是岳莫隱派來的后,屈嘉隆便松了一口氣。
雖然交集寥寥,但他對岳莫隱的印象非常好。
甚至可以說多少是有著幾分仰視和羨慕的。
拋去頗有曲折的過程不談,如果不是從事的行業實在是不為長輩所接受,恐怕岳莫隱就活成了當代年輕人成功的模板。
如果自己也能用那種這種方式成功而不是靠臉吃飯的話,想必自己舅舅也不至于總是覺得自己還沒長大了吧……
“岳莫隱還讓我對你說,‘以奇勝’不是什么貶義詞。特殊時期特殊手段,結果優先。”說話間,樓守賢將那柄匕|首拿了起來。
此時,屈嘉隆才注意到這把匕|首的形態完全不同于他常規認知中的匕|首,反而更像一把很原始的打制石器。
然而就這樣一把看似粗糙的打制石器,居然可以嚴絲合縫地嵌到屈嘉隆手中拎著的長槍之上。
……
感覺自己進入了一個被岳莫隱和譚盛風聯合預設好的圈套。
謹慎地拒絕了樓守賢將匕|首嵌入自己長槍鏤空處的動作,屈嘉隆問:“所以……他這是想讓我做什么?”
“關于這個內容,他并沒有跟我詳細交代過。”樓守賢實事求是道,“以我對他的了解來說,這是讓你在你自己覺得應該出手的時候出手就行。”
屈嘉隆頓時瞪大了雙眼。
不是,哥們?!
這么草率的嗎?!
“反向思考一下。”樓守賢開始給原本就大腦過載的屈嘉隆雪上加霜,“如果連給你布置任務的岳莫隱都不知道你的行為,那你的行為一定會讓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非常感謝你的解釋,如果可以的話,下次請不要解釋了。
完成了自己那部分的任務,樓守賢選擇功成身退,快速下班。
“快動起來吧,不然好被其他人察覺到破綻了。”
經對方這么一提醒,屈嘉隆這才發現,就自己跟樓守賢對了這么幾句話的功夫,另外幾位調查員嘉賓就已經沖到了斬妖一線。
比起最開始遭遇妖獸后倉皇而逃,此時鳥槍換炮還得到了高手斬妖人親自指點和護衛的他們信心滿滿。
是時候一雪前恥了!
原本在那里悠哉梳理毛發的妖獸在感知到調查員嘉賓散發出的獵獵殺氣后站了起來,展翅昂頭發出了一聲恫嚇的尖嘯。
那邊調查員嘉賓和妖獸正打得雞飛狗跳好不熱鬧,這邊譚芷正用她那高跟鞋的鞋跟無規律地敲在她足下的石柱之上。
與此同時,那原本被四位調查員嘉賓折磨得身心俱疲行動遲緩的妖獸突然振奮了起來,甚至做出了急停掉頭、揚沙迷目和快速轉火等前所未有的操作。
就仿佛得了什么高人指點,臨陣突破了一樣。
在妖獸“虛晃一槍”的動作下,屈嘉隆滿蓄力的登龍一擊徹底劈了個空。
盡管身在主要戰場之外,可斬妖人嘉賓可不是擺設。
“感覺這妖獸不太對勁啊。”其中一位斬妖人嘉賓發現了異常。
另一位斬妖人嘉賓認同道:“我覺得也是……”
就在這兩人說話的功夫,場下的形式陡然逆轉。
妖獸踏著如動地而來的鼙鼓般的步伐向調查員嘉賓沖過去,又急停接了個甩尾。
本來都擺出了招架姿勢的調查員嘉賓被妖獸甩尾而造成的颶風猝不及防地掀翻在空著。
“不好!”
包括譚斯言在內的其他三位斬妖人嘉賓立刻下了場,各展神通將各自負責的調查員嘉賓保了下來。
唯獨譚芷端端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完全沒有任何出手相助的打算。
雖然都被颶風卷在空中無所依靠,但屈嘉隆居然一個扭身將他手中的長槍插到了周圍巖石的一個縫隙中,并借助這個力量獨自穩住了身形。
如果說之前另外三位調查員嘉賓還寄希望于能重回戰場奪下最多的關注度,那么在看到屈嘉隆的表現后,他們就徹底失去了斗志。
毫無疑問,屈嘉隆這個鏡頭一定會被節目組拿出來,配上各種浮夸花哨的剪輯和標題大加宣揚。
就算他們之前趁著對方不在場的機會打出來一些還算亮眼的操作,但跟這個鏡頭的效果比起來,一定會完全敗北。
盡管戰斗場地那邊出了一點小小的狀況,但在觀戰臺的外行人看來,總體事態還在可控的范圍之內。
所以導演也沒有叫停,只是繼續進行著節目的錄制。
然而……
譚父看著緩緩起身的梅臨淵,稍有錯愕地問:“梅主席,你這是?”
雖然他也覺得情況稍微有些超出一檔綜藝節目的范圍,但有譚斯言和譚芷在,總歸不至于讓事態失控才是。
至少輪不到讓梅臨淵救場的程度才是。
在這個距離下,沒有人能夠發現梅臨淵此時盯著的對象是氣定神閑地站在立柱之上的譚芷。
【“假如我有一天也想再沖動一次呢?”】
回想著當時譚芷的這句話,梅臨淵暗自攥緊了拳。
如果說那時候對方還只是在開玩笑,那現在很明顯對方就打算這么做了!
對于她這個級別的妖獸來說,一旦展現出全部的實力,恐怕整個京平都會成為人間煉獄。
可是她不是已經解決岳莫隱了嗎?她為什么還要這么做?她打算“再沖動”到什么程度?
雖然心中有諸多疑問,但如今已經容不得梅臨淵再去探索個中緣由了。
就算是當著譚斯言的面兒,他也要斬殺“譚芷”!
就在這時,一張傳音符倏地飛了過來纏在了梅臨淵的手腕上。
緊接著司妖監人員焦急的聲音從其中傳來出來。
“梅主席,申樓蘭這邊有情況!”
梅臨淵猛然朝著正在安置申樓蘭殘骸的方向望去。
只見無數道銀白的絲線自申樓蘭探出平臺的腳踝位置迸射了出來,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代替血肉填補了殘骸中的空隙。
當所有的殘骸被連接起來后,原本死去多時任人擺布的申樓蘭居然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
只不過相較于資料中記載的狀態,此時的申樓蘭通體呈現出一種極為不正常的銀白色。
像極了一具傀儡。
“這是……活了?”傳音符另一頭的司妖監人員難以置信。
而他身邊另一位司妖監人員的感想比他多了一個字。
“這是……都活了?!”
原來同樣的事情還發生在了祭祖峽谷中所有陳列的妖獸遺骸上,只是順序稍有先后罷了。
而有資格被擺放到譚家祭祖峽谷中作為祭品的妖獸,可沒有一個是等閑之輩。
“既然追求刺激,那就要追求到底咯。”
譚芷將雙掌在身前用力一擊。
就如同交響樂的指揮揮動了他的指揮棒一般,霎時間,各種腔調的嚎叫和長嘯在祭祖峽谷中齊齊奏響。
宛如再現了那場【弭妖肅世】之戰的一角。
而且是戰爭初期,妖獸一方尚且處于全盛狀態時的一角。
直到這時,尚在為調查員嘉賓們齊心協力解決了妖獸的節目組眾人才如夢初醒般向上看去。
恰逢此時,那些銀白色的祭品妖獸們都結束了各自的吼叫行為,朝著譚芷的方向望了過來。
其中有一只祭品妖獸的脖頸實在是過于修長,以至于它的“指向”直接暴露了譚芷的存在。
當在場的所有目光都匯集到自己身上時,譚芷大大方方地鞠了一躬,隨即一個縱躍挑上了那脖頸修長的妖獸的頭頂,被它帶著來到了整個場地的至高處。
鳥瞰著曾經的“前輩”、“同儕”和“后輩”,譚芷從脖頸修長妖獸的頭頂跳了下來,落到了申樓蘭的肩膀身上。
“這兩天我一直在想。”斜倚在申樓蘭的腦殼上,她用一種對于自身來說極其罕見的遺憾語氣自說,“如果當年我能早先一步找到除掉那天道之子的方法,是不是一切都會不一樣?”
說到這里,譚芷突然想起什么一樣用鞋跟“敲了敲”申樓蘭的太陽穴。
“當然,具體后續會不會變成你想的那種不一樣,我完全不做保證。”
“畢竟你只是一個腦子不太好使但又總是在強迫腦子工作的巨大蛤蜊。”
“任何來自于你意見,在我這里都是僅供參考。”
語畢,她越過峽谷的邊沿看向了昨天與岳莫隱和譚盛風分別的地點。
既然說到除掉那天道之子……
雖然自己的確沒有再見到岳莫隱的身影,可他當真被除掉了嗎?
嘖。
早知道就在譚盛風身上多加個功能了。
不過這也不是什么大問題。
至少硬實力上來說,這一代的天道之子岳莫隱對于譚芷而言不足為懼。
和那一代的天道之子丘巋比起來,更是差了不知道多少個數量級。
畢竟當年【弭妖肅世】之戰里,丘巋可是實打實地將颯踏劈到了自己的眉心。
反觀岳莫隱……這人在中高級斬妖人考核中甚至近不了自己的身。
法器是同一把法器又怎么樣?徒增笑爾。
雖然話是這么說,但是聯想到這一年多以來岳莫隱那有如神助的進步速度,譚芷心中還是多少有點替這位被耽誤的對手感到惋惜。
倘若他能再早一些踏上斬妖修習的道路,恐怕真的會成為一個令自己十分頭疼的對手呢。
不過,沒有“倘若”。
第193章 都殺了 孰優孰劣,高下立判。只此一戰……
到底是什么情況?!
在場的幾乎所有人在看到這般陣仗都愣住了。
有不少節目組的工作人員甚至下意識地回看向了導演, 以為這是節目組有意安排的內容。
然而令他們絕望的是,導演的表情與他們是如出一轍地震驚。
但是要從這所有人中選出一個最受沖擊的人,那非譚斯言莫屬。
原本在看到譚芷沒有下場救屈嘉隆的時候,他就多少感覺有些奇怪。
雖然他沒有參與之前的節目錄制, 也不知道屈嘉隆到底是怎樣的一個戰斗水平。
以他對譚芷的性格的了解來說, 自己的妹妹是絕對不會眼睜睜看著一個人身處險境而置之不理的。
盡管心中有所疑惑, 但當時譚斯言下意識地以“譚芷這么做肯定是她心里有數”為由說服了自己。
然而在看到譚芷閑庭信步義無反顧地走到了妖獸的陣營, 并且展現出一番領袖氣質的時候,譚斯言的心理防線就徹底崩塌了。
包括剛剛的疑惑在內, 許多從譚芷大病初愈之后他覺得不對勁的細節悉數從他的記憶深處翻涌了上來如海面烏云般籠罩在了譚斯言心上。
“優先組織所有非斬妖人員撤離現場。”
“呼叫能夠抵達現場的所有斬妖人進行增員,不論等級。”
此時,梅臨淵的聲音聽在譚斯言的耳中就宛如一道破開云層直射而下的光,讓譚斯言有了能讓他摒除內心雜念的行動方向。
“是!”
梅臨淵雖然也為譚芷搞出來的這番大場面所驚詫了一下,但預先已有心理準備的他很快地就收攏了心思。
他知道就算是年輕幾十年全盛時期的自己也不是譚芷的對手,甚至就算拼盡全力直至力竭身亡也很難給對方留下一道傷疤。
但他只能這么做,也必須這么做。
因為如今, 他的核心身份不是為了成為主席而不得不與譚芷謀求合作和平共處的梅臨淵, 而是斬妖人梅臨淵。
望著下方在譚家子弟指揮下重新動作起來的人群, 以及譚家界邊緣位置因內部增援而驚飛的林鳥, 譚芷若有所思, “這是想清場方便你們放開手腳啊?”
“那可不成。”說話間, 她打了個響指, “今天我不過觸景生情一時興起, 沒打算跟你們全京平的斬妖人玩持久戰呢。”
一道白光如閃電般從她所站立位置向四面八方竄出,一分二又二分四,朝著譚家界的邊緣伸展而去。
在看到那白光前端呈現出鬼手的形態的瞬間,現場高手級別的斬妖人就認出了這是什么炁術。
最高級別的符門陣法炁術【鎮獄法相】!
不過幾個眨眼的功夫, 最遠的那道白光就已經來到了整個譚家界區域的邊緣。
緊接著已然變成千條分支的白光拔地而起,向后匯聚在了天穹的正中央。
這由譚芷施放的【鎮獄法相】不僅覆蓋面積大、吟唱速度快,而且從其上方繁復的紋樣也能判斷出其功能性極強。
換言之,短時間內絕對沒有將其自內而外攻破的可能性。
做出如上判斷后,譚斯言立刻改變了策略:“來不及向外撤離了。直接帶他們去地下的防空洞。”
接收到命令的譚家子弟立刻后隊變前隊調轉了方向。
就在這時,譚芷的聲音似有似無地在譚斯言耳邊響起:“譚家主,你也別掙扎了。”
“要知道,你有多熟悉譚家界,我就有多熟悉譚家界。”
一聲輕笑后,她又說:“畢竟還是你親自帶我去的,不是嗎?”
譚斯言動作上依然繼續指揮著普通群眾的撤離,但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移開后,他立刻質問:“譚芷她在哪里?”
“……你就當她被我吃了好了。”對面譚芷的回答莫名慢了一拍。
“什么時候?”
已經恢復如常的譚芷對答如流,“何必再問呢?徒增傷心。”
切斷了與譚斯言的聯通后,譚芷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
不妙不妙,自己真的在人類社會待得太久了,甚至都要長出同理心這種東西了。
又一次看向與岳莫隱和譚盛風分離的地方,她自言自語道:“這么想來,其實我應該謝謝你的。”
在這幾天體驗了為“挑釁”自己而過于集中的“觸景生情”期間,譚芷確實萌生出了許多很多未曾體驗過的情感。
其中一種令她印象最為深刻的,便是“恐懼”。
是的,恐懼。
她在害怕。
雖然被岳莫隱挑出來又展示在她面前的每一個畫面都是她曾經親眼見過甚至親身體驗過的,但它們被稀釋在了自己漫長的生命里,以至于她并沒有察覺到這些畫面連綴起來代表著什么。
直到她看到了工作人員顯示屏幕上的那八個字——“生生不息,薪火相傳。”
就算妖獸的能力是如何強大,生命又是如何漫長,可終究只是個體的單打獨斗。
就像申樓蘭,不管它的設想到底是對還是不對,但只要申樓蘭死了,這個設想便會隨之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但斬妖人不一樣。
他們的生命過于短暫,所以在他們有限的生命期間,他們會相互幫扶,他們會代代傳承。
就算不是每一個斬妖人都能做出什么突出貢獻,比如整理妖獸的弱點,又比如開發新的炁術,也至少能成為未來斬妖人的階梯。
譚芷非常惶恐于自己時至今日才察覺到這真的是一件非常非常可怕的事情。
就等于說,斬妖人這個群體有著無限的生命,以及無限的成長。
對應過來說,包括自己在內,每一只妖獸需要以個體單打獨斗的方式面對這樣的一個斬妖人群體。
孰優孰劣,高下立判。
對于這種情況,身為妖獸,譚芷能給出的回答只有一個:
只此一戰,不死不休。
當然,這么中二的臺詞她是說不出口的。
滿腔情緒醞釀到嘴邊,譚芷最后說出來只剩下一句輕描淡寫的——
“先都殺了吧。”
原本峽谷中只是劍拔弩張暫時還沒有正式開戰的場景忽然如同被按下了播放鍵,無數銀色妖獸瞬間嘶吼著沖向了下方斬妖人——
雖然一開始被死而復生的強力妖獸震撼到了,但在短短的幾分鐘內,這些訓練有素的斬妖人們已經調整好了狀態。
只要對手還是妖獸,那么就有被斬殺的可能。
相比于曾經那些需要用命去試錯的斬妖人前輩,此時的他們對于各種類型的妖獸已經有了極為長足的了解,甚至已經形成了系統化的應對策略。
更不用說的是,這躺在譚家祭祖峽谷中很一大部分妖獸和它們被斬殺的過程已經被寫進了教科書。
新題可能沒什么把握,這原題還能做錯嗎?
在譚斯言和梅臨淵的調度下,趕到現場的譚家子弟很快就開始與那些銀白妖獸捉對廝殺起來。
果不其然,在他們高超的斬妖技巧以及嫻熟的配合下,那些強力的妖獸很快就被斬殺了。
然而不等斬妖人松了口氣轉向下一個目標,構成了妖獸軀體的銀色細線便驟然二次蔓延開來,將散落在各處的那些妖獸殘骸重新連接了起來,再度加入了戰斗。
甚至就算將妖獸殘骸中的重要銜接部分徹底摧毀,那些銀絲也會將缺失的部位補全。
兩廂疊加之下,原本氣勢正盛的斬妖人宛如被當頭澆了一瓢涼水。
斬了又活,活了又斬,什么時候是個頭啊,怕不是會被活活耗死在這里。
盡管譚斯言和梅臨淵立刻更改了戰斗策略,變“斬妖”為“囚妖”。
但這并沒有解決問題的核心。
毫無疑問,如果想要突破當前的死循環,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斬殺這一切的始作俑者——譚芷。
在意識到這點后,不少人抬頭朝著譚芷所在的位置望去,然后驚訝地發現已經有一個身影不知什么時候已經攀到了一半的高度。
是譚父。
憑借著對各路妖獸的充分理解,以及略顯猥瑣的走位方式,譚父拿著他的法器狗狗祟祟地接近著目標。
通過譚芷目前表現出來的戰斗手段以及超強實力,他已經把對方的本體妖獸形態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盡管得出對應的結論時,他第一時間倒吸了一口涼氣,并且下意識地認為今天所有人都將葬身于此。
可是在一番觀察后,他卻發現這譚芷跟記載中的妖獸狀態大有區別。
至少從體型上來看就不太對,沒有任何研究表明過妖獸壓體積能把妖核也一起壓了的。
于是他做出了一個大膽的假設——這里的譚芷并不是妖獸的完全體!
既然不是完全體,那么很多的能力可能就要打一些折扣。
這么思考下來,好像譚芷也不是完全不可戰勝的。
人不能說自己不行,至少也得先試試后再說自己不行。
于是譚父一不做二不休地就開始行動了。
眼看著譚父的計劃即將進入下一個階段,可突然間,一只原本在下方參與戰斗的帶翼妖獸突然回身向著飛撲了過來。
將左手上的短刃釘入山巖,譚父一個閃身躲過了這波自下而上的襲擊。
與此同時,他也注意到了下方斬妖人朝著自己投來的目光。
原來是這么暴露的啊!
真的是……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
那帶翼妖獸一擊不中,便匍匐在山崖之上轉了個身,又重新向譚父襲來。
譚父立刻一個擺身,將左手的短刃抽出后,換右手的短刃去作為支點承擔自己的重量。
可偏偏這時,一道日光經由那妖獸銀白皮膜的反射照進了譚父的眼。
害得他落刀的位置產生了一些偏移,刺在了山巖最堅硬光滑的部分。
滑刃了!
用最后的一點慣性躲開了妖獸的第二次攻擊,譚父嘗試在下落的過程中再次將利用兩手的短刃減緩下落的趨勢。
可奈何譚家祭祖峽谷的整體走勢非常陡峭,至少在譚父下落的路徑中沒有什么合適的落腳點。
就在譚父覺得自己可能要改換策略盡可能早做準備避免落地帶來的傷害時,他竟實實在在地踩在了一出極平的凸起之上。
有了這樣一個喘息的機會,譚父立刻借此將兩手的短刃分別釘入了山體,進而徹底穩住了身形。
就在這時,一聲長刃切入山巖的聲音在他身側響起,與此同時傳來的還有一句問候。
“譚叔叔,中午好。”
這個聲音譚父這些日子可熟得很!
岳莫隱!
意識到這點的瞬間,譚父立刻向自己腳下看去。
原來自己踩著的極平凸起正是被全面撐開呈現出盾形,并結實嵌在山巖中的颯踏·劫化生。
“譚盛風呢?”譚父向自己身側站在颯踏·斬長鯨劍身上的岳莫隱問。
“您放心,他很好,只不過目前不在這里。”面對譚父,岳莫隱不卑不亢地答。
看著對方如此鎮定自若,譚父的心竟意外放下了不少。
“那他目前在哪兒呢?”
第194章 前人砍樹,后人暴曬 “附耳過來,我告……
派遣一只妖獸送岳莫隱前去解救自家老爹, 譚盛風騎跨在一只可以輕易游走在懸崖峭壁之上的爬蟲類妖獸的身上繼續朝著最終目譚芷前進著。
伸手撫摸在由自己“縫補”出來的妖獸粗糙甲殼上,譚盛風情不自禁地側頭看向了不遠處由譚芷“復原”出來的妖獸。
如果說譚芷制造出的用于“復原”妖獸的材料是新蠶吐出的蠶絲和剛從壓鑄廠運來的卷鋼,那么自己的就是在倉庫里堆了不知多少年限的廉價毛線和已經生了銹的破銅爛鐵。
“還是不太能控制得好這份力量啊。”譚盛風如此小聲感嘆著,
與此同時, 盡管他已經竭盡所能地操控著妖獸的動作, 但這爬蟲妖獸時不時還是會被峭壁之上的凸起絆倒。
又一次被顛了個大的, 譚盛風無奈地自嘲:“要是有機會跟十年前的自己留個信息, 我肯定得讓自己好好修習【點將招來術】。”
盡可能回憶著這專精炁術的各種操作細節,他突然有了一個奇妙的聯想。
要是有機會, 或許可以建議點將臺的斬妖人把打即時戰略類游戲納入斬妖訓練內容里?
“倒也不必妄自菲薄。”譚芷的聲音驟然在譚盛風的身后響起,“從整體時間上來看,你已經做得挺好的了。”
譚盛風猛然回頭,發現上一秒還遠在另外一個平臺的譚芷此時居然如看風景般閑暇地坐在了自己身下爬蟲類妖獸的輕薄鱗翅之上。
他覺得怎么著也得經過一番鏖戰才能見到譚芷呢。
結果我不就山,山反倒來就我了。
“假以時日,說不定真的能跟我掰掰手腕。”譚芷笑吟吟地看了過來。
假以時日的意思就是,現在不行。
就如同為了印證譚芷的觀點一樣, 原本混在其他妖獸中間的受到譚盛風操縱的一只灰色妖獸瞬間受到了另一只由譚芷所操控的銀白妖獸的襲擊。
盡管譚盛風立刻就依照著自己對交戰雙方妖獸的深刻了解, 操縱著屬于自己的妖獸作出了最恰當的反擊。
可架不住譚芷操作妖獸的數值太高, 那些看似致命的攻擊落在對方身上都如同刮痧一般不痛不癢。
這就代表著, 在同一場戰斗里, 譚芷操作的妖獸可以失誤無數次, 而譚盛風操作的妖獸只能失誤一次。
果不其然, 下一秒譚盛風操作的妖獸就直接被譚芷操作的妖獸按死在了懸崖上, 從張牙舞爪的壯壯妖獸變成了筋骨盡斷的扁扁妖獸。
而譚盛風最后能做的,只有控制扁扁妖獸在下落時勉強勾在了一旁的凸起上些微改變了下落的軌跡,避免它直接砸在祭祖峽谷的建筑上引發更多傷亡。
待到扁扁妖獸落在地面上砸出了一朵巨大的塵浪,上方的譚芷調整了一下姿勢, 好整以暇地向譚盛風挪來。
“之前時間緊迫沒來得及采訪你,這初當妖獸感覺怎么樣?”
譚盛風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反復目測著譚芷和自己之間的距離。
從當前兩個人的位置和各自的姿態來看,這可以說是一個非常適合自己出手的時機。
就算不能一擊得勝,至少也可以……
等等?!
為什么自己突然動彈不得了?!
在譚盛風身邊找了個位置坐下,譚芷撣了一下自己身上沾到的灰塵,“他們人類有句古話‘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身為獨立的個體之間尚且還會有這樣的束縛,更何況有著明確等級區別的我們呢?”
誰要跟你“我們”……
考慮到自己的核心任務就是盡可能地牽制譚芷的注意力,譚盛風還是收斂了自己內心的想法。
譚芷有沒有相信譚盛風的屈服先不提,但至少她在看到譚盛風和下方的岳莫隱時甚是開心。
【無論明天見到你們哪個,我都會開心。】
明明“二選一”的選擇題,所以她也是真真沒想到,自己居然能同時見到他們兩個。
“甲”或者“乙”,這倆人居然能給自己選出來了個“或者”。
不過這也不能完全怪她,畢竟在過往那么多次的實踐中,向來都只會回來一個。
譚芷自以為見多識廣,沒想到如今又能開眼界了。
妖心大悅!
那么作為獎勵……
“附耳過來,我告訴你個秘密。”譚芷對著譚盛風勾勾手指。
譚盛風不是很想聽。
一般來說,當你和某個人分享了某個秘密后,你們之間就會形成一種極為特殊的、無法輕易被覆蓋的、甚至可以被稱為“親昵”的關系。
感受到了譚盛風的抗拒,譚芷加碼道:“有關岳莫隱那個,我不知道你們之間是怎么稱呼的但我將其代稱為‘天道’的秘密,也不想聽?”
為什么譚芷會知道系統的事情?!
看到譚盛風的反應,譚芷噗嗤一笑,“你是不是想問我怎么知道的?”
至此,譚盛風已經放棄任何的掙扎與掩飾了。
無論是從“人”生閱歷上看,還是從上下等級上看,自己都要被譚芷壓上一頭,那干脆躺了算了。
然而一個眨眼的功夫,譚芷就從譚盛風的視野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個女人。
“認識這張臉嗎?”那女人掛著與譚芷同款的笑容問。
譚盛風眉頭微皺。
這張臉他肯定是見過的,而且是近期見過。
但細數下來,最近這段時間他打過照面的異性屈指可數,而這些異性中沒有一個是這副相貌。
女人溫柔又體貼地點點頭,“這個問題可能是難了一點,那我再加點線索吧。”
她話音未落,無數銀色的細絲從譚芷所穿著的類似于JK衣服里伸了出來,連綴編織在袖口與下擺的位置。
等到衣物被織補完畢后,那女人拈起手中綴滿鈴鐺的環佩,擺出了一個極具美感與力量的動作。
“這樣會不會好認一些?”
憑借著這么多的場外信息,譚盛風確實認出來了譚芷所化身的角色姓氏名誰。
譚家第一百六十八代家主,譚瑾荷。
想到之前譚芷所說的“秘密”,再結合岳莫隱的系統任務【補全《北行識妖錄》(殘篇)】,譚盛風的呼吸突然頓了一下。
該不會譚瑾荷也是……!
并在完成任務的過程中……?!
見譚盛風已經認出來了譚瑾荷,譚芷便退回了原來的樣貌。
“這人很有意思得緊。”她眼神放空,似乎陷入了久遠回憶,“當時都快死了,居然還有閑心跟我談交易。”
*
【“喂,大妖怪,我有一樁好買賣你要不要聽?”】
當時還不叫譚芷,甚至連外形都不是女人的妖獸充耳不聞地收緊了它捆在譚瑾荷脖頸上的絞索。
【“你……想不想……知道,為什么……隔三十差五十,就總會有……斬妖高手……找到你頭上嗎?”】
妖獸的動作停住了。
【“松一下……先,真的要死了。”】
沒有任何憐香惜玉,妖獸直接把女人扔到了地上,并踩在了對方的頭骨上。
【“所以是為什么?”】
女人嘿嘿一笑,用環佩將妖獸的腳架了開去。
【“想知道的話,你得幫我一件事。”】
感覺自己浪費了一分鐘生命的妖獸當即翻了個白眼,立刻就要再次置女人于死地。
【“公平交易!我可以幫你搞到一個行走人間的身份!幾百年不用再換而且可以隨意出行的那種!”】
……嗯,有點意思。
在與女人同行偽造身份辦理證件的過程中,妖獸終于得知了這“系統傳承”的存在。
【“你為什么要把這件事告訴我?”】
【“因為我有求于你,所以需要拿出對等的態度。”】
【“你有求我什么?”】
女人將官府蓋了章的戶籍證明鄭重地放在了妖獸手上。
同時遞過來的還有一樣外貌奇特的物件。
那物件一入手,妖獸就察覺到了不對勁。
周遭的炁源源不斷地被這物件吸取了走。
【“麻煩你憑借自己的能力把這個東西多復制些個,然后放到整個華國的境內。幾平方公里放一個就行,人多的地方多放,人少的地方也可以不放。”】
如果真的按照女人所安排的去放置這物件,恐怕妖獸的數量會降低許多,至少在人類所居住的環境就很難再產生新的妖獸了。
【“我知道,這樣確實很對不起后續會得到這‘傳承’的斬妖人。”】
畢竟遇不到妖獸,就談不上完成“斬殺妖獸”的第一個任務了。
而完不成第一個任務,自然也談不上正式開始“傳承”。
【“但身為家主,我需要替譚家爭取時間。”】
*
將這一切和盤托出后,心情舒暢的譚芷翻了個身,對如今已經目瞪口呆的譚盛風說:“本來有著譚瑾荷幫我置辦的身份在,只要我愿意,就可以永遠保持你們在明我在暗的狀態。”
“這其實挺不公平的。前人砍樹,后人暴曬。”
“但我后來轉念一想,你們斬妖人都有著天道之力作為后盾,而我能依靠的卻只有自己,難道這就公平?”
然而此時譚盛風已經無心去與譚芷產生共鳴。
他滿腦子只有四個大字——竟!有!此!事!
所以說,這幾百年來妖獸的消失連帶著斬妖人的衰落,都是自己人在搞自己人?!
雖然注意到譚盛風已經進入了神游天外的狀態,可正一吐為快的譚芷還是繼續了她的演說。
“可萬萬沒想到,這原本能夠極大概率制止天道傳承的局面,最終是我這里出了岔子。”
昨天在被岳莫隱找到后,譚盛風終于從對方那里極盡詳實地得知了一切的前因后果。
包括岳莫隱在什么時候什么契機完成了【補全《北行識妖錄》(殘篇)】。
包括這個任務后續的獎勵以及再后續的任務內容是什么。
也包括那只出現在岳莫隱辦公室的妖獸就是譚芷的子體。
“如果不是我沒能壓得住興奮,想要裝個大的再先下手為強,就不會被你斬了子體。那岳莫隱自然就沒法完成第一個任務。”
譚芷越說越是激動,好似冥冥之中摸到了天命的脈搏。
“假如沒有那場百年一遇的大暴雨,我布置在常綏的譚瑾荷的器皿就不會被沖到水庫里,激化出一只化衍妖獸。”
“身為專家級斬妖人的你也就不用去救場。”
“否則等你找機會離了職,岳莫隱和譚盛風兩個也就會天各一方兩不相見。”
“那就算岳莫隱完成了第一個任務又怎樣?后續的任務依然能卡他卡到懷疑人生。”
“不會的。”譚盛風第一次在譚芷的演講中表達了自己的想法,“就算沒有我,岳莫隱也一定能找到方法完成后續的任務。”
“我懂了,你還是沒有徹底認清現在的情況。”被打斷的譚芷單手撐腮,若有所思,“所以還對于擊敗我后回歸日常的生活抱著些不切實際的幻想。”
怎么感覺這譚芷真的把自己當同類了?
“給你個機會,向我證明你是對的。”
譚芷伸了個懶腰,然后將手攏在了嘴前。
“喂!下邊的斬妖人!”
“我們來玩個游戲吧!”
第195章 勝券在握 去吧,帶著你能帶走的嫁妝。……
雖然做出了“喊話通訊”的姿態, 但譚芷并沒有特意提高自己的音量。
那些話語自她說出口的瞬間就被峽谷中的獵獵谷風吹得消散在了空中。
好在她并不是自己在說話。
因為就在她開口的同一時間,之前與斬妖人鏖戰在一起的其他妖獸也悉數有了動作。
憑借各種各樣的結構,它們擬造出了類似于人類語言聲調的詭異響動,振得與它們交戰的斬妖人耳膜發疼渾身不適。
在這幾百上千妖獸傳聲筒的作用下, 譚芷的盛情邀請強迫式地傳遞到了在場的所有人耳朵里。
游戲?
聽到這兩個字的時候, 幾乎所有人都呆滯了一下。
這妖獸……還挺有個性和想法的?
唯獨梅臨淵由始至終都沒有受到譚芷的影響, 硬是在其他人出神的時候, 獨自將一只妖獸用長槍釘死在了地面,隨后喚回了其他譚家子弟的注意力要求他們優先完成有關交戰妖獸的囚禁。
直到完成了這一切, 他才抬頭對著位于峭壁頂端的身影問:“什么游戲。”
“闖關游戲。”譚芷欣然回復道。
尚且沉浸在長年遭受欺騙的憤怒之中,抹掉扇緣粘上的銀白血污,譚斯言不解:“梅主席,就目前的戰況來看,我們沒有必要跟她交涉吧?”
雖然最開始的時候,在面對這些死了又活宛如亡靈一般斬之不盡的妖獸時,眾人倍感厭煩與疲倦。
可在改變作戰戰略后, 斬妖人群體就逐漸占據了上風。
眾人的信心也隨著需要對戰妖獸數量的減少而逐步增加著。
可以說是一切向好, 勝利在望。
不等譚斯言回答, 譚芷的聲音突然自那只被梅臨淵釘死在地又被各種陣法符咒束縛得動彈不得的妖獸體內單獨傳出。
“什么叫沒必要跟我交涉啊?”
她話音未落, 之前那些被各種大小陣法束縛著完全動彈不得的銀色妖獸們瞬間土崩瓦解, 化作一堆松散又大小不一的殘骸。
因為失去了束縛對象, 陣法自然而然也就失了效。
然而就在下一秒, 與之前別無二致的銀色細線又一次在殘骸的縫隙之中噴涌而出, 在眾人睽睽目光之中重新將那些妖獸復原了出來。
看著以全盛之姿站起的妖獸,斬妖人好不容易搭建起來的心理防線被徹底擊潰了。
合著他們之前的努力和犧牲都作廢了。
他們……
到底在跟什么樣的怪物戰斗啊……
“先別急著沮喪。”,譚芷的聲音像回音一樣從不同方位的不同妖獸體內傳來。
“平心而論,我對你們的了解有多少, 你們對我的了解又有多少?”
“不對,我不應該這么問的。”
從聲音聽來,譚芷似乎輕咳了一下,調整了一下聲調。
“除了聽我的,你們還有其他選擇嗎?”
之前那只被釘在地面又在譚芷的操作下重獲自由的妖獸悄無聲息地走到了梅臨淵的身前,用它那沒有瞳孔的銀白眼眸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對方。
譚芷一道微不可聞的調笑聲自它體內傳來:“該不會有些個人,真覺得能殺了我吧?”
梅臨淵沒有回答,但是他也沒有動搖。
沒有繼續浪費時間的打算,譚芷自顧自地開始介紹起了自己的游戲:“規則很簡單,就是單向爬塔。”
“這次我不會再操控妖獸復活,你們斬一個就算一個。”
“等你們按照最開始計劃的那樣清完場,我就親自下去會會你們。”
“屆時,你們剩多少都可以一起上。”
“我說到做到。”
作為專家級游戲高手,在聽到譚芷所說規則的第一時間,岳莫隱就非常準確地給這個“游戲”下了定義——Roguelike。
但當前的情況跟傳統的前期低攻絲血連揮刀砍怪都要小心翼翼,但后期裝備和buff起來之后就開始大殺四方的傳統Roguelike有著很大的區別。
說到底,還是資源分配邏輯的問題。
對于斬妖人方來說,在被譚芷用【鎮獄法相】斷絕了后續供給和支援的情況下,他們失去的戰斗力就是徹底失去了。
盡管岳莫隱知道,這里的譚家子弟都是萬里挑一的精英級斬妖人。
可他也清楚,這些被遴選后放入譚家祭祖峽谷中的妖獸更是萬中無一的高級妖獸。
兩邊當真較真對沖下來,究竟是一個什么結果也未可知。
雖然他確實有一招后手,但現在還不是好的使用契機……
見下方的斬妖人在聽完自己的發言后變得鴉雀無聲,譚芷滿意地拍上了譚盛風的背,隨后下巴一抬。
“去吧,帶著你能帶走的嫁妝,加入你自以為的陣營咯。”——
譚家祭祖峽谷雖然高有數百丈,崖壁走勢又極為陡峭,但從頂端下到底端這事兒對于譚盛風來說不是一個巨大的挑戰。
但就在此刻,這從譚芷處出發朝岳莫隱所在方向的每一步都讓譚盛風的內心感覺十分惶恐。
排第一的原因,是此時他并非獨自一人在行動。
跟在他身后的還有一批經過他仔細遴選出來的妖獸們。
整體來看,這些妖獸是的選取其實非常有講究的。
它們隸屬于不同的種群,有著各自擅長的行動和攻擊方式,就像卡牌游戲那樣可以彼此之間組合出一套進可攻退可守的隊伍。
就像最開始譚盛風帶過來的那群妖獸一樣。
不同的是,目前跟在他身后的這些高級妖獸并不是昨天譚盛風和岳莫隱為了對照著岳莫隱系統中《北行識妖錄》中有關譚芷特殊技能的記載而臨時從地牢走樓守賢的后門中拖出來的那些妖獸可以比擬的。
舉一個比較形象的例子,就算都是貓科動物,無論長相如何相肖,虎皮貓和真正的老虎之間還是有著天壤之別的。
而作為這些高級妖獸的原主人,譚芷也就那么準許了譚盛風的“貍貓換太子”行為,就好像在看一個小孩對著拳王耀武揚威一樣。
如果僅僅是這樣,還不足以讓譚盛風的內心感到惶恐。
真正令他不安的,是那些曾經有過交集至少也算是走在路上彼此認出后能相互|點個頭關系的斬妖人當前的目光。
懷疑、恐懼、厭惡、指責……
這些負面的情緒就仿佛破土而出的荊棘,密密麻麻地蔓延在譚盛風的前路之上,讓他每走出一步內心都感覺到有一種針扎的疼痛自腳底躥到顱頂之上。
但他又必須走下去。
因為,就算身體狀態不同以往,戰斗方式也有了變化,他依然是一名斬妖人。
因為……岳莫隱還在那里。
如果可以,他也更希望此時自己能握住驚塵立在岳莫隱的身邊,就像之前有過的很多很多次那樣。
等到譚盛風終于降在了谷底,不等他鼓起勇氣再往前走上幾步,岳莫隱居然先一步張開雙臂迎了過來像國王迎接凱旋的騎士那樣擁抱了他一下。
這真岳莫隱的擁抱和昨天譚芷所化的假岳莫隱的擁抱是稍有不同的。
相較于后者,前者多了很多類似于默契、依賴、信任的情緒。
而這種情緒最直接的表達方式就是岳莫隱那修長的十指此時正以微微陷入皮肉之中程度緊扣在自己肩胛位置。
等到這個簡單的擁抱結束后,譚盛風
譚斯言眼神一凜,“譚盛風你究竟是……”
岳莫隱打斷道:“說來話長,等事情結束,回頭你自己調報告看吧。”
……真的還能有報告看嗎?
但譚斯言也不多辯駁,畢竟這多少也算一個好的祝福。
“譚芷那邊戰力情況如何?”岳莫隱掃視著周圍因為體型而相互遮掩以至于他無法窺得全貌的妖獸們。
譚盛風對答如流地匯報道:“根據記錄,包括今日經由京平司妖監移交的申樓蘭在內,譚家祭祖下午內共有七百三十九具妖獸殘骸,去掉一些連譚芷都沒能復原的妖獸,共計有效戰斗力在六百七十具左右。”
一下子就具象化了起來。
“而隨我而來的十六只妖獸是從那六百七十具中抽調出來的。”譚盛風用眼神向后方示意了一下,“這是我當前能控制住的最大數量了。”
“做得很好。”岳莫隱點頭,“還有什么其他要補充的嗎?”
“有!”譚盛風立刻回答,可隨后又變得有些遲疑,“但當前這個情況可能不太方便……”
畢竟事關岳莫隱的系統,又涉及到譚家掌門人的舊事,怎么想也不可能在如此人多眼雜的環境之中公開。
大戰在即,岳莫隱自然不會放過任何可能左右戰局的信息。
“嗯,那就偷偷跟我說。”
大丈夫不拘小節,更何況對面還是自己的愛人,就更不必拘小節了。
就算譚盛風已經盡量用最簡單的語言概括了剛剛自己從譚芷那里得知的內容,但事實就是,他和岳莫隱兩個人在眾目睽睽之下咬了好幾分鐘的耳朵。
聽完譚盛風緊鑼密鼓的闡述,岳莫隱的神色卻意外地放松了一點。
“了解了。”他轉回過身,對著一眾斬妖人朗聲道,“現在我們來規劃一下戰斗資源的分配情況吧。”——
正如無數波瀾壯闊的歷史事件,在發生時可能天地為之變色,但事后放在后世的史書上不過寥寥幾行。
如果用這樣的方式去描述譚家祭祖峽谷之中的戰斗,那大概就是——
“巨獸踏裂山川,飛禽遮翳長空。沖如雷霆,蹄震山崩;翔若疾風,爪踏石碎。”
“只見那斬妖之人穿插其中,劍影疾閃,破甲穿骨,術符同出,焰火奔騰。鏖戰不退,氣勢如虹。”
已經得到了消息的司妖監此時已經調派了全國的高級和專家級斬妖人集中在京平,從外向內地攻破譚芷施放的【鎮獄法相】。
里外里,頗有當真再現了【弭妖肅世】之戰的味道。
因為這次的陣仗實在是太大,不得不驚動京平的軍方協同相助。
在得知前因后果后,京平軍方派遣了不少火力遠程協助打擊。
然而不同于之前申樓蘭的可以直接可以壓上重火力的情況。雖然譚家界是一個風景區,可其周圍依然有著數量不少的普通居民。
在這個每人都有一臺手機,可以自由上傳消息的時代。目前軍方那邊是以演習的名義壓住了流言蜚語。
但這種狀況持續不了太久,整場戰斗必須速戰速決。
直到日頭西沉,這場“譚芷的游戲”才終于算是來到了尾聲。
“好了,恭喜各位登上了最終的高塔,獲得了面對魔王的殊榮。”踩著地面上妖獸的斷肢殘骸,她閑庭信步般走到了眾人面前,在距離岳莫隱五米的位置站定,“別人留后手都是生怕被敵人知曉,你……這是生怕我看不出來嗎?”
“所以,就算看出來了,你有對應的解決辦法嗎?”岳莫隱擦掉臉上一道從細小傷口滲出的血痕,微微一笑。
雖然譚芷的實力確實不容小覷,但譚家這么多年的積累也不是她可以任意拿捏的。
“想要啟動這個陣法也至少需要七十二個,嗯,按照你們現在的評價標準來講,七十二個高級斬妖人,才能驅動得了。”目光越過岳莫隱譚盛風以及其他尚且能夠戰斗的斬妖人,譚芷仔細端詳著在戰斗中被暴露剝離出來的古陣法,“你們現在還有那么多人可以動嗎?”
之前的“爬塔”挑戰中,在譚斯言的強烈要求下,岳莫隱最終選擇了能夠最大避免傷亡的相對克制的大法。
換言之,他盡量將傷害平分到了所有斬妖人身上。
不等岳莫隱回答,譚芷居然先一步幫岳莫隱清點起來了。
“五、八、十一……”
“二十七、三十二、三十六、三十七……”
“四十一、五十三、六十……七十一。”
清點過后,譚芷下了判斷,“就算勉強把那些缺胳膊斷腿的,但至少還喘著氣的憑愈療炁術修修補補還能用的斬妖人也算上,你們也缺一個人啊。”
譚芷得出的數字跟岳莫隱清點出來的有一點出入。
在岳莫隱的計算中,當前存活的人數剛剛好好能夠滿足驅動大陣的最低需要。
至于如何補全那些人因戰斗而缺損的實力,他自有辦法。
然而就在下一秒,譚芷就將這一點出入的由來交代了清楚。
“注意注意,他可不能算。”譚芷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了譚盛風,“你們大可以隨便嘗試,但結果肯定是這個結果。”
畢竟相比于這些只能從記錄中窺得大陣驅動時候的模樣的小輩來說,她可是真的跟同類大陣有過交鋒,并差點在里邊吃了大苦頭的。
“怪就怪你們的前輩考慮得太過周全,直接把被他們認為我們妖獸可以用來坑害你們的歪門邪道給堵死了呢。”
“我們妖獸”這個四個字一出,在之前的并肩作戰中逐漸消解了對譚盛風戒備的斬妖人的態度又有了變化。
他們親眼所見譚芷反水在先,又親身見證了之前在峽谷頂端譚盛風和譚芷之間的和諧相處。
再加上譚家古法陣不接納譚盛風這個事實……
感受著周身氛圍的變化,譚芷認為自己已經勝券在握了。
首先,自己擊碎了譚盛風自以為還能以常人之姿回到岳莫隱身邊的幻想。
其次,自己正式昭告了高階妖獸的力量以及回歸。
最重要的是,自己即將在正面戰場上打敗天道之子。
三贏!
然而就在這時,她的余光之中,居然已經有一個人影在她毫無察覺的情況下已經站在了其中一個陣眼之上。
而且從陣眼之中隱隱發出的光芒來看……這人居然符合驅動古法陣的條件?!
這人是誰?!
第196章 形式逆轉! 不參與游戲規則的制定,自……
“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你。”
那身影向前踉蹌了一步, 從一處樹影下的塵埃中走了出來。
是屈嘉隆。
不顧后方節目組其他人的呼喊和阻攔,他怔怔地看著戰場中央的譚芷,又前進了一步。
“不是以譚芷這個身份的那種?”
當時在京平的大街上,跟經紀人走散又被狗仔隊追得走投無路的時候, 是這個女人出現解救自己于水火。
就在對方的手拽上自己手腕的瞬間, 一種如母親一般的安心感在他的心中油然而生。
這種感受屈嘉隆在之前的人生中也有過幾次, 也只是幾次, 但完全相同的幾次。
自他懂事時他就知道,自己的母親因為難產而去世了。
所以……
可無論屈嘉隆心情如何復雜, 這都是他自己的事兒,半點沒能傳達給譚芷。
對于他而言的大大的煩惱和憂愁,放在對方的生命中連半點水花的掀不起來。
稍稍分心審視了屈嘉隆一番,譚芷竟突然騰升了一種詭異的不安。
自己怎么就忘了屈嘉隆這個變量了?
她之前表現得那么游刃有余,完全是建立在她對戰局的把握之上。
雖然能夠同時操縱大量的妖獸,但譚芷并沒有逃脫“操作量越大,操作精度越低”這樣的定律。
所以對她來說, 最好的選擇是用這些復原妖獸盡可能去消耗斬妖人的體力, 隨后自己來個收尾。
這也是她提出“爬塔游戲”的初衷。
與此同時, 在幾百年的“妖獸斷供”的作用下, 如今的斬妖人根本沒有與大型集群妖獸作戰的經驗, 就算是睽明譚氏這種歷史沉淀豐富的家族也都陷入了一種紙上談兵的局面。
而最強的譚盛風也已經被自己半脅迫半利用地納入了麾下。
就算這家伙“身在曹營心也在曹營”又如何, 最終還是要回來的。
可屈嘉隆不一樣。
如果說譚盛風算是譚芷分出來的“子體”, 那么屈嘉隆則應該算是譚芷的“子輩”。
雖然只有一字之差, 但其內的含義卻是天差地別。
最為核心的區別就在于——子體是沒辦法反抗母體的,而作為獨立個體的子輩是可以反抗父輩的!
而基于自己源生生物的本能,自己很有可能會在戰斗的時候下意識忽略甚至回護屈嘉隆。
此子斷不可留!
*
作為戰場的絕對核心,譚芷的一舉一動都會受到所有人的主意。
盡管她只是用余光瞥視了一瞬, 可在場的其他斬妖人也在第一時間捕捉到了她的這個怪異的舉動,進而察覺到了屈嘉隆的存在。
正如剛剛譚芷所分析的那樣,如今的譚氏子弟都是些紙上談兵的貨色。
但“紙上談兵”有個很重要的前提——他們的理論經驗十分豐富。
只一剎那,他們就捕捉到了譚芷眼神中流露出的殺意并意識到了屈嘉隆的不同——這人可以代替譚盛風成為第七十二之一!
敵人要消滅的就是他們要保護的。
就如同高手過招那樣,原本打算將此事輕拿輕放或者直接掩飾過去的譚芷見有距離屈嘉隆比較近的斬妖人有了動作,頓時就改了主意,當即就向著屈嘉隆殺了過去。
“錚——!”
梅臨淵先一步立在了譚芷與屈嘉隆之間,并用長槍攔下了譚芷的攻勢。
“用我送你的法器對付我?你怎么忍心的啊?”譚芷順著自己被洞穿的小臂向前掃了一眼她再熟悉不過的槍身,眉頭微蹙,“這下大水沖了龍王廟,以己之矛攻己之盾了。”
梅臨淵淡淡道:“你難道會因為利用了敵人而內疚嗎?”
盡管得到了這如同白眼狼一般的回答,但譚芷并不惱怒,反而贊了一句:“好小子。”
越過梅臨淵的肩頭,她看到屈嘉隆已經被數位斬妖人團團保護了起來,便后躍一大步離開梅臨淵長槍的攻擊范圍,輕巧地落在了陣法的正中央。
“事已至此,一起說再見吧。”
說話間,她打了一個響指,分出了七十一個幾乎別無二致的譚芷。
唯一的區別是每一個譚芷手上拿著的法器和驅動的炁術不盡相同。
沒有再說任何一句話,七十二個譚芷朝著各個最有可能啟動陣法的斬妖人突襲而去。
就在這時,伴隨著各種各樣奇怪的移動聲響,無數深灰色的妖獸擋在斬妖人的身前阻攔了這些譚芷的步伐,甚至直接開始進行了反擊動作。
這一陡生的異變徑直扭轉了乍一看毫無意外的戰局。
雖然在之前的“爬塔”中,斬妖人的損耗極大,但此消彼長,作為同陣營的譚盛風操作卻在這不間斷的戰斗中愈來愈強。
甚至越往后,譚盛風的角色就從被排擠的輔助轉化為了主力的攻擊。
不僅能操控的妖獸數量有所增加,操作的精度也上來了,甚至還有了余力去讓妖獸的表面材質變得更符合它們原本應該有的狀態。
甚至為了升級,他還撿著之前由譚芷操控妖獸的殘骸在現有妖獸的基礎上進行了縫補。
丑不丑的先另說,很好用,至少跟這七十二分之一的譚芷打個有來有回不成問題。
而在這一片混亂中,最原初的譚芷則是非常有戲劇性地跟岳莫隱交戰在了一起。
有在梅臨淵那里受的小傷作為前車之鑒,這次譚芷用經過硬化的手心抵住颯踏的刀刃。
“還有什么后手,都亮出來吧。”她第一次在岳莫隱面前露出了原始且野性的獰笑,“再不亮,可就沒有機會了哦。”
盡管在之前的“爬塔”中為了均攤傷害減少傷亡而受了傷,但此時岳莫隱依然神采奕奕,似乎絲毫沒有受到影響。
甚至那道自他發縫之中流淌下來又已經在戰斗中被揚成數道又徹底風干了的血痕,此時看起來都像是一種臨戰前輩特意涂抹而上的圖騰。
假如這個世界上真的存在一位救世主,那就應該是岳莫隱當前的模樣。
“放心。”他的眼眸倒映在颯踏·斬長鯨的明亮刀刃之上,“沒有任何一個游戲玩家在只剩一條命并且即將通關的時候憐惜大招和道具的。”
不等譚芷說出什么類似于“哦?能有多大?能讓你以一敵七十一那么用嗎?”之類的挑釁之語,岳莫隱迅速啟動了系統。
或許是第一次接受到這樣的需求,那系統居然如同人在反應一樣卡頓了一下。
可就在下一個瞬間,它就回歸了正常的工作狀態。
右上角那一串已經長到可以用尺去度量長度的斬妖積分開始以肉眼無法看清的速度驟減。
如果將當前系統積分減少的狀態類比到一個相對直觀的顯示場景,那就是一個打火機被拋到了已經被淋滿了汽油的銀行存放紙鈔的倉庫中。
由點及面迅速攀升鋪開的熊熊烈火瘋狂舔舐在鈔票的表面,將它們的實體與色彩雙雙同化為一抔灰燼。
伴隨著第一縷煙灰的飄起,一股強大的炁如碎裂時空般突然出現在了戰場之上。
按照常理而言,炁的濃度是非常均勻的,會像熱量一樣由高向低擴散而去的。
然而這股炁卻一反常態地久久不散,甚至主動朝著本身包含著高濃度炁的斬妖人靠去。
那位斬妖人很明顯感知到了這種異動,并且下意識地以為這是譚芷搞出來的花招。
于是他下意識地開始了反擊。
就在他以為自己擊了個空即將遭到攻擊之時,一個略顯蒼老但依然遒勁的聲音在他的耳畔響起:“小伙子,老夫看你骨骼清奇,是個用刀的奇才,等回頭記得將手上的雙節棍換把唐刀,保你更上一層樓。”
不等消化完這段話之中的內容,這位斬妖人只覺得一股極為磅礴的力量如神降般附在了自己的軀體之上。
類似的事情接二連三地發生在了戰場的每一個角落。
“哎呀。急死我了,這么好的符紙怎么都快給你用成草紙了。”
“這個炁術是很簡單的啊,萬變不離其宗,攏共兩步。一,搞明白原理,二,加碼。”
原本因為譚芷的突襲而失了方寸的斬妖人逐漸在這沒由來的強力支援中恢復了陣腳。
而其中也包括了并非斬妖人的屈嘉隆。
在之前的戰斗中,因為譚芷的另眼相待,他一直被當做了一個需要保護的角色。
但盡管如此,他依然在混戰中遭受了沖擊并負了傷。
就算情況變成了他不能太理解的模樣,有一件事是他始終牢記在心的——
【“這是讓你在你自己覺得應該出手的時候出手就行。”】
話雖然是這么說不假……
岳莫隱先生,岳大總裁,你是真能選個人啊……
“哦呀?好東西?”一個成熟中略帶了幾分俏麗的聲線在他耳邊響起。
大腦已經有些混沌的屈嘉隆先是握緊了衣袖中藏著的之前岳莫隱托人交付的匕|首,茫然抬頭反問:“誰?!”
“失禮了,在下譚瑾荷。”
屈嘉隆覺得自己應該在什么地方聽過這個名字,或者至少也是見過的,但當下的他實在是想不起來了。
覺察出了屈嘉隆當前的窘狀,那聲音也不多說什么,只溫聲道:“放輕松,交給我吧。”
屈嘉隆只覺得一股力量如春潮般涌進了自己的體內,并以綿延不絕的姿態沖掉了一條暗河之上一層又一層被壓得結實的土垢,最終形成了一個閉環。
這難道就是……炁脈回路?!
在想到這一點的時候,屈嘉隆突然感覺自己眼眶有些發熱。
他終于感覺到自己與舅舅之間除卻轉了一層的血緣關系之外的連接了。
“如果你愿意的話,現在開始當斬妖人也來得及哦。”說完這話,譚瑾荷便驅動著屈嘉隆蹲了下來,將手平按在陣法的樞紐之上。
終于在屈嘉隆的介入以及岳莫隱“大招”的加成下,
這樣一來,古陣法啟動的條件終于是徹底滿足了!
隨著七十二個樞紐幾乎同時被操縱著開啟,譚家古法陣也開始緩緩被喚醒。
一陣仿佛地裂般的震動在峽谷中回蕩起來,使得陣法龜裂開來的粗獷紋路上迸射出顏色迥異但耀目異常的狹長光輝。
與此同時,原本被譚芷施放的安如磐石紋絲不動的【鎮獄法相】之上也出現了宛如被扭動而撕裂開來的痕跡。
形式逆轉!!——
盡管和其他斬妖人一樣無法直接看到那些被岳莫隱召請的先輩,但譚芷很快就從那些炁的波動中捕捉到了一些與她記憶深中相吻合的細節。
岳莫隱抓住她分神的這個功夫立刻欺身而上,幾乎就要將颯踏的刀刃抵上譚芷的額頭。
這一次,他不再像之前在中高級斬妖人考核戰場上那樣有所保留,而是極盡所能地施展著從丘巋那里習得的一招一式。
一個卸力躲開颯踏劈過來的刀刃和連綴在其的盾擊,譚芷不慌不忙地感慨:“這等后手著實有點出乎我的意料。莫不是當年譚瑾荷在跟我撒謊?”
“倒也不是。”岳莫隱非常坦蕩,一人做事一人當,“大概是因為譚瑾荷自己也沒能做完任務吧。”
譚芷哂笑:“什么任務,殺我嗎?”
帶著一種“讓你死個明白的”微笑,岳莫隱追擊了上去,“還沒到這一步。”
“哦?難不成是……”譚芷眼神一轉,“獲取法器的部分?”
雖然譚盛風已經預先對岳莫隱告知了一些細節,但譚芷能對系統了解到這個程度還是有些超出岳莫隱的意料。
盡管岳莫隱沒有回復,但譚芷已經自顧自地確認了這就是答案,
“這也怪不得她,有譚家當家的身份放在那里,怎么可能去獲得颯踏作為法器呢?”
譚芷長嘆一聲,“命運啊,真的好生神奇。”
“我曾以為我已經先一步擒住了你們的咽喉,可到頭來怎么都略輸一籌。”
岳莫隱不打算搭理她的長吁短嘆,只是依照著自己的節奏一絲不茍地循環著“尋找破綻-出擊得中-快速回防”這樣的過程。
“不參與游戲規則的制定,自然只能任人宰割。”削下譚芷一縷頭發以及一部分耳垂后,他終于開了口,“這句話我會建議譚斯言刻在你的墓志銘上的。”
“哈!”等到譚芷再抬頭,她耳朵上的傷口已然愈合,“那我也送你一句作為回禮吧。”
“越是復雜的計謀,就越是容易被從細處攻破。”
下一秒,包括岳莫隱面前的譚芷在內,場上所有的譚芷瞬間消失于無形。
沒有分神去思考“發生了什么”和“怎么做到的”這種常人第一時間會產生的問題,在考慮到此時此刻此地對于譚芷而言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阻止譚家古陣法的完全啟動的瞬間,岳莫隱立刻朝著譚盛風的方向呼喊道:“保護屈嘉隆!”
“遲了!”
譚芷聲音響起的瞬間,她的身影化成一道宛如萬鈞雷霆的白光,在罅隙之間穿過譚盛風操作妖獸架起的層層防御,以離弦之勢朝著屈嘉隆降臨而去。
第197章 并非算計 這是讓你在你自己覺得應該出……
倒映在屈嘉隆瞳孔中最后的畫面是從各路妖獸的皮膜和鱗爪之間有如閃電般穿梭而過, 向自己突襲而來的譚芷。
盡管有譚瑾荷附在屈嘉隆的身上,代他執行各種操作,但沒有經過任何專業訓練的他底子實在是太糟糕了。
于是在看到那由譚瑾荷施放的一層又一層的防御炁術悉數被譚芷那強化過后又攏如尖鉆的五指擊穿時,他下意識地閉上了雙眼等待著死亡的降臨。
只可惜, 自己沒能完成那如同霸王龍一樣暴虐但超級關心自己的經紀人接下的各路通告, 也不知道已經完成的任務能不能掙出工作室全員的年終獎。
只可惜, 自己沒能跟朋友多找機會聚一聚, 不帶任何功利性和偽裝地喝點啤酒吃點垃圾食品,聊一聊人生順便再吹一吹牛皮。
……只可惜, 自己沒能告訴梅臨淵,其實比起一位看似風光無限的明星,他很想像對方一樣成為一位斬妖人。
然而既定的疼痛和死亡并沒有到來。
在周邊一片倒吸涼氣似的驚呼中,屈嘉隆緩緩睜開眼。
不知為何,他所在的位置并非他之前所站立的地方,而且掌下的陣眼樞紐也完全變了個模樣。
此時,譚斯言率先意識到發生了什么, 發出了一聲哀鳴:“梅主席!師父!”
他在叫誰?屈嘉隆的反應慢了一拍。
梅主席?
那不就是梅臨淵嗎!
舅舅你怎么了!!
屈嘉隆立刻抬頭尋找其梅臨淵的身影, 在一片天旋地轉的眩暈之中, 他最后順著譚斯言的目光方向鎖定了那個單手撐地另一只手向身前偏上位置擎著槍的身影。
如果忽視掉一條自那身影的前胸貫穿到后背的素手, 以及散了一地的法器碎片的話, 這個姿勢其實相當有氣勢。
不管什么危險, 也不顧什么大局, 屈嘉隆只想要第一時間奔到梅臨淵身邊。
然而他的雙手就像被焊在了地面一樣動彈不得。
直到淚水徹底糊上了屈嘉隆的眼, 譚瑾荷聲音方才再度響起:“去吧,這個樞紐已經徹底開啟了。”
在重獲自由的瞬間,屈嘉隆立刻朝著梅臨淵的方向前進而去。
【“這是讓你在你自己覺得應該出手的時候出手就行。”】
此時不出手,更待何時?!
用匕|首也好, 用槍也罷,就算用牙齒和指甲也無關緊要。
他要幫梅臨淵。
*
“在岳莫隱的計劃中,你也有份嗎?”感受著自手臂上傳來的內臟的滑膩,譚芷嘗試著將手臂抽出,卻在梅臨淵的三番兩次阻撓下未果。
此時,梅臨淵的整個氣管連帶著口腔都充斥著鮮血和器官碎肉,只要他一開口就會嗆咯出來。
不想在妖獸面前如此失態,于是梅臨淵硬挺著,也什么都沒說。
了然答案的譚芷無奈道:“可憐不可憐啊你,被人家一個小年輕算計成這樣?”
“并非算計。”最先完成了陣眼樞紐啟動的岳莫隱的第一個抵達戰斗前線,“而是了解和布局。”
緊接著,譚盛風的聲音也自之前阻攔譚芷的一只妖獸體內傳出:“如果是我了解的梅主席的話,就一定會這么做。”
岳莫隱自始至終都不相信梅臨淵,但他相信譚盛風的判斷。
“好一個夫夫齊心同氣連枝啊。”譚芷微微一笑,“可有什么用呢?如果梅臨淵死了,你們倒是可以頂他的位置完成陣法,那我偏偏不讓他死。”
說話間,為了用疼痛維持梅臨淵的神志,她甚至轉動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去牽動對方內外的傷口。
“還是說,你們有魄力當著這么多人的面殺了他?”
雖然當前譚芷這個身份還并沒有真正介入斬妖人的運作,但憑借著這么多年的履歷,譚芷也不難猜到要是岳莫隱和譚盛風動手殺了梅臨淵會招來怎樣無窮無盡的麻煩。
尤其是如今譚盛風的身份極度敏感,稍有不慎就會如同當年的樓瑞卿如今的樓守賢那樣,被關入地牢永遠不見天日。
而岳莫隱肯定是不愿意見到這種局面的。
見那邊兩人沒有言語,只是意味地跟自己臨時分出來的兩個子體戰斗試圖進一步接近自己,譚芷嘖嘖感慨道:“愛,可真是個令人捉摸不透的有趣東西啊。”
然而就在這時,一股細微但確實存在的痛感自她的小臂傳來。?!
震驚又惱怒地轉頭看向梅臨淵,譚芷發現之前被梅臨淵施術轉移走的屈嘉隆不知什么時候回到了現場。
而他手上那把詭異的赤紅小刀就那么輕易地切入了自己的皮膚,又看似胡亂又走運地切斷了梅臨淵體內的動脈。
盡管極為輕淺,可這次譚芷的傷口卻一反常態地沒有第一時間迅速愈合。
一滴混合著梅臨淵血液的,極其濃郁以至于液化到肉眼可見程度的炁自譚芷的指尖滑落,砸落在古陣法之上。
見狀,無需額外交換眼神,譚盛風直接進行超頻爆發,操控著妖獸連攜著自己本身的動作承接下了兩個譚芷子體的迅猛攻勢。
得了行動機會,岳莫隱當即一個滑鏟沖上前,用刀尖補全了最后差的那點距離,將那滴炁引到了陣法的銘文之中。
就這樣,原本還差著一口氣的陣法樞紐被徹底地完成了。
至此,盡管諸多波折,但一切終究是按照岳莫隱的計劃執行著——
全稱為【殲妖戮邪混元御極太上無量神霄大陣】的大型古代護界陣法正式啟動!!
*
不愧是當年用可以被形容為“勞民傷財”級別開銷打造的譚家護界陣法,在其開啟的瞬間,數個極為明亮蘊含著巨大炁量的光點便憑空浮現在了法陣的上方。
緊接著一道足有成年人雙掌對攏粗細的光柱從其中一個光點向著被岳莫隱和梅臨淵夾在中間的譚芷激射而出,并非常精準地貫穿了她的半個頭顱。
盡管譚芷的自我修復速度還是一如既往地快,但是光柱的數量和來襲速度比她還快。
頃刻之間,整個譚家祭祖峽谷像是落下了數道流星那樣熠熠生輝。
譚芷的反應可以說是非常迅速。
生受這一重擊后,她當即自斷一臂從梅臨淵的肉身桎梏中脫離出來,然后開啟了防御。
但她那兩個與自身完全一致的子體就沒有這么好運了。
僅僅幾息,她們就被光柱群洞穿成了篩子,倒地不起徹底沒了呼吸。
一個轉瞬即逝幾乎無法察覺的停頓后,原本各司其職的光點聚攏在了譚芷的正上方,然后自上而下地發射出了迄今為止最強力、范圍也最大的一道光柱。
在這道光柱的范圍內,譚芷的防御有如之前梅臨淵擊向她的長槍一樣片片碎裂,隨后她宛如沐浴著圣光的吸血鬼一般被灼燙起了一層又一層的皮膚與血肉。
就算這樣,她也不呼痛叫嚷,甚至在正式灰飛煙滅前對著岳莫隱伸了個懶腰。
正如她以譚芷的身份在電梯里相見時那樣。
又好似雙方在辦公室里初見時那樣。
身為譚芷轉化出來的子體,譚盛風在那兩個子體死亡后便遭到陣法相同的等級攻擊。
但他對此接受得極為坦蕩與欣然。
斬妖衛道,扶正安世。
這是過去他所奉為圭臬的,也是如今的他應該承受的。
然而就在他直立在那里,闔上雙眼,安靜等待著正在擴大著的殲滅譚芷中的光柱將自己籠罩進去時,一種宛如刀削斧刻的怪異聲響傳進了他的耳朵。
會是什么?
算了,都要死了,管它呢。
擴散中的光柱如期而至,但譚盛風感受到的并不是極致的灼燒和溫度,反而是一種非常健康的跳躍在眼皮的鮮紅。
就在這時,岳莫隱帶著笑意的聲音在一個極近的距離響了起:“公司里那句抱怨我的話怎么說的來著?”
鮮紅消失了,變成了一種令人非常舒適的陰涼。
譚盛風微微睜眼,發現岳莫隱此時就站在自己的身前,甚至將颯踏·劫化生當傘來用似的撐在了兩人的頭頂。
“岳總張嘴就要Plan B,或許就這樣被逼死能算成工傷。”岳莫隱學著譚盛風工作時的經典吐魂兒語氣說道。
譚盛風:……
為什么這種基層辦公室的玩笑話能一層一層地上達岳莫隱的耳朵里啊?!
用颯踏·斬長鯨的刀尖點著剛剛被刻出來的陣法銘文,岳莫隱開始為自己撥亂反正:“現在知道Plan B的重要性了嗎?”
“……收到,岳總。”
雖然有銘文保護,但它畢竟也只是個臨時被刻畫來的簡易補丁,所以此時的譚盛風依然承受了不小的壓迫感。
直到被輸入陣法的能量悉數耗盡,陣法回路熄滅,重新變成那副古老磅礴但死氣沉沉的模樣,他才得到一口喘息的機會。
見那邊的譚芷已經完全沒了蹤跡,譚盛風強打精神問向岳莫隱:“岳總,這算是結束了嗎……”
看著系統中尚未被標記為完成的任務,岳莫隱十分誠懇地回答:“按照目前我個人的標準來看的話,是的。但長遠來看,不是。”
“譚芷她……大概率沒死透,或者說,這次死的并不是完全的她。”
有著這次相互尋找結果遲來一步和之前初級斬妖人考核共計兩次的前車之鑒,如今他真的真的不敢再瞞譚盛風些什么了。
外加昨天為了把明明已經表現出了動容卻突然鬧起脾氣的這只卡皮巴拉從水池里拉出來,岳莫隱好說歹說地簽了不少“喪權辱國”條約,其中就包括了“再也不能對譚盛風有所隱瞞的”條例。
感覺到這次岳莫隱所說的確實是真話,譚盛風緩緩點點頭。
“好困,好累,還好餓。”他突然向前靠在了岳莫隱的懷里。
“嗯,其實我也是。”被觸到某段回憶的岳莫隱立刻警覺起來進入全面備戰狀態,“你還能撐多久?我想想辦法給你整點吃的先?”
然而這次岳莫隱卻沒有得到回答。
甚至剛剛提出這個要求的人都開始沿著岳莫隱胸腹的走向垂直滑墜而去。
見到譚盛風和岳莫隱一前一后雙雙跪倒在地,周邊的人群都圍了過來。
其中以譚父最為激動,幾乎就要把譚盛風從岳莫隱懷里扯出來了。
“譚叔叔別擔心,是睡著了。”岳莫隱自是不會讓對方得逞,用一個巧妙的背身角度攔下了譚父的動作。
本來譚父還想著再拉扯一番,岳莫隱突然用十分正經的聲線對譚斯言道:“你,去處理后續的事情。我,帶他去休息。”
原本抱著關心一下譚盛風順便跟岳莫隱通個氣的心思圍過來的譚斯言勃然大怒。
憑什么?!
“憑你是今天上午才加入的戰斗,而我和他昨天晚上甚至昨天上午就開始了。”岳莫隱搶先一步義正詞嚴地把譚斯言的質問堵了回去,“又是譚家最新代話事人,又是節目投資策劃人,你不處理誰處理?”
……
譚斯言沉默了。
換了個姿勢將譚盛風小心抱到懷里,緩緩站起的岳莫隱朝著自【鎮獄法相】之外涌入現場的人群方向從容走去。
在與譚斯言擦肩而過的瞬間,他小聲說:“而且我個人覺得,有關梅臨淵的部分,你來‘捏造’會更合適一些。”
聽到岳莫隱主動提及梅臨淵,原本不忍看過去的譚斯言還是強制自己將目光轉了過去。
此時屈嘉隆正抱著梅臨淵尚且柔軟的尸身嚎啕大哭著,而梅臨淵的手中不知何時攥住了一片刻著殘缺的“臨淵”二字銘文的法器碎片。
“順便……”岳莫隱出聲重新吸引了譚斯言的注意。
“事已至此,我對于斬妖一事已經沒有了太多的興趣。而你們對譚盛風的處理結果,會直接影響到我的配合態度。”
他把譚盛風往自己上半身的方向顛了一下,讓譚盛風的頭能以一個舒服的角度靠在自己的肩頸處。
“當年司妖監的舉措也算是歪打正著。你們確實讓我們之間形成了相互牽制的關系。”看著譚盛風的睡顏,岳莫隱溫聲脈脈道。
譚斯言知道,此時口中說的當年舉措自然就是讓譚盛風與自己以“師徒”的名義相互捆綁達到休戚與共的計劃。
他同樣知道,在這個舉措剛被滬海司妖監的魏濯提交上來時,根本沒有人相信這個大膽的計劃能夠成功。
岳莫隱是誰?
在當時的記錄中,岳莫隱可是白手起家的百億級游戲公司總裁,新一代年輕群體的偶像人物。
這樣的人真的愿意成為修習艱難回報甚微又危險重重,甚至需要付出性命的斬妖人嗎?
而譚盛風是誰?
或許在外人看來,他不過是一個有著普通的學校,普通的履歷,普通的工作,林林總總算起來再普通不過的人。
但有著超絕的斬妖實力和天賦,斬妖業內沒有人說自己可以擁有超越這人的成就。
就算有某些沒辦法擺在明面上的因素在,但如此的兩個人真的能長久接受這種互為牽制的關系嗎?
可經此一役,不會再有人對這個看似離譜的設想提出質疑。
還會有哪種感情比經歷過同生共死又消磨過朝夕相處更加深刻呢?
“等你的消息。”
踏著各路探照燈光和相機閃光燈鋪出來的康莊大道,岳莫隱抱著譚盛風往外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