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后記 ——好在我們還擁有足……
一番驚險逃生、并肩作戰(zhàn), 就能讓哈斯塔對G8273的態(tài)度180°扭轉(zhuǎn)嗎?
當然不可能。
他只是太亢奮了。
死里逃生帶給他類似于高潮般的亢奮戰(zhàn)栗,如果不是有理智把控,他這會兒應(yīng)該還呆在正在墜落的監(jiān)獄中, 以最原始的形態(tài)嘶吼著揮動精神觸須,肆意宣泄這份亢奮。
但理智就像個寸止的籠子, 將他身軀中這些戰(zhàn)栗、亢奮, 統(tǒng)統(tǒng)封鎖在了人類的身軀之下。
于是憋得格外不爽的哈斯塔,自然而然地將視線投向另一種宣泄方式——以人類的話語來說,就是做.愛。
邪神沒什么節(jié)操意識,也不在意自己對G8273到底有沒有感覺。
他甚至蠻不講理地想過,如果G8273拒絕他的邀請, 那大不了采取一些強制手段, 這年頭做恨好像也挺流行的(請人類不要學習非人類的錯誤三觀)。
好在G8273完全不介意——倒不如說,他從穿梭至監(jiān)獄的罅隙甬道展開前,就已經(jīng)先一步達到哈斯塔當前所處的亢奮狀態(tài)。
對于AI來說, 直面風險、踏入風險,本身就是一種感官的全面喚醒。
如果不是正事當前,早在哈斯塔在監(jiān)獄中拽下他深吻時, 他就已經(jīng)按捺不住地復習保存在核心、在各個分區(qū)都做過備份的某些記錄, 并將記錄付諸實踐了。
兩個非人類一拍即合, 只有在場的唯一一個正常人類十分介意:
“我說……!不管你們、要干什么, 在干起來之前、能不能先松手……松觸須, 放開我!?”
休斯憋紅著臉掙扎,快被哈斯塔絞得越來越有力的觸須勒碎肋骨了。
哈斯塔后知后覺地意識到這還有個人類。
他松開休斯,順道把黃袍里兜著的人類嘰里咕嚕倒出來——
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所有養(yǎng)過毛孩子的人都知道,每次籠子剛打開的時候,就是毛孩子們最需要照顧的時候。
如果是上飛機, 那就更像開盲盒。你也不知道幾小時、甚至十幾小時的飛行之旅,會讓你開出一個什么狀態(tài)的盲盒。
哈斯塔當下面臨的也是這種會讓鏟屎官手足無措的局面:
穿梭前還精神充沛,和他并肩作戰(zhàn)的人類們,甫一出黃袍,就噗嗵嗵跪倒一地。
大量的膿囊和息肉從背脊、后頸等各處滋長出來,造成堪稱致命的痛苦。
海邊的普通水產(chǎn)都最好不要生吃刺身,更別提芬尼安等人生吃的還是邪神的血肉。
得到力量,必然也意味著對等的付出代價。
康內(nèi)琉斯于痙攣中強撐著抬起手,哈斯塔剛要上前搭上一把,以為這位刺身宴的發(fā)起者有什么解決方案,就見這人掙扎著摸向后頸,啟動腦芯接口錄入觀察日志:
“服用哈斯塔血肉的第3分鐘。頸后出現(xiàn)兩處息肉樣腫物,肉紅色,質(zhì)地柔軟,隨心臟輕微搏動……右肋處……很可惜記錄者未有機會精確測量服用的藥引數(shù)據(jù)……”
康內(nèi)琉斯:我就是死在這兒,也要先把觀察日記錄完!
“……”哈斯塔真是服了,“G8273,之前有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我是怎么處理的?”
G8273要笑不笑地踱步過來,抬手按住康內(nèi)琉斯的頸項:“打電話給我?威脅勒索?”
“……”哈斯塔佯裝聽見的不是這句,“你既然有辦法解決,那就交給你了。”
他轉(zhuǎn)身要走,半途又被其他的奇行種掙扎著攔住。
Z寧死也要堅守工作崗位:“老……板,分部到底什么情況了?為什么突然決定同意世界融合?融合后的細節(jié)怎么說?權(quán)利、地盤、資源分割……”
芬尼安扭動著把聊工作聊得枯木回春的Z蹬開:“誰是你老板?這是我們院長——院長,羅南議員詢問美食街有沒有意愿在各個大區(qū)駐扎分店,哦還有軍火的第二批訂單……”
達斯汀艱難翻滾過來,一心還記掛著幫克拉克兄弟捎話:“利奧……說他一個人管卡爾克薩、太累了,問你什么時候能給他撥點幫手?他哥大概什么時候能死?克拉克說、他絕對不要下卡爾克薩,為此公司愿意注資承擔康內(nèi)琉斯的所有凈化環(huán)境公益項目。”
哈斯塔:“……”
世上效果最棒的冷水:一件接一件的工作。
什么亢奮,什么吊橋效應(yīng),瞬間降到了谷底。
哈斯塔冷靜地加快步伐,試圖躲避這令非人感到窒息的現(xiàn)實,腿剛邁出,又被G8273的銀發(fā)卷了回去。
“……”哈斯塔以看階級敵人的目光警惕地瞪向G8273,發(fā)誓如果這家伙也蹦出一堆待完成的工作,他必將一鍵清零好感度。
然而G8273只是沖哈斯塔晃了晃手上的圓盤狀物品。月光下,光碟的背面折射出斑斕的銀光:
“囚徒寄來的任務(wù)獎勵,你不打算看看?”
·
哈斯塔承認,即便是邪神也具有好奇心。
哈斯塔的公司辦公室里,G8273將光碟推進T熱情貢獻出的老式機箱內(nèi),讀碟器嗡嗡響了起來,電腦屏幕上出現(xiàn)一片像給油畫模特準備的布景。
周圍排排坐的吃瓜群眾露出困惑的表情,他們似乎連著片布景都看不到:“這是正常播放的狀態(tài)嗎?為什么一直是白屏?”
G8273打量著屏幕中的鮮紅幕布:“可能設(shè)置過認知篩選……看起來是神秘學的手段,我不是很清楚該怎么解開。”
眾人頓時露出失望的表情。但錄制影像的人都將保密做到這份上了,就意味著對方并不是很希望第三個人在場,他們還是尊重錄像人意愿地退出辦公室。
“滋……”
音響在辦公室門被帶上之后,忽然發(fā)出信號不良似的聲響。
哈斯塔回頭看去,就見幕布前的椅子上多了一個人,看姿勢不像是剛坐下的,倒像是已經(jīng)在鏡頭前錄了有一會,只是后期剪輯時,刻意剪掉了前面一段。
“我知道你們一定有很多想問我的話,但在此之前,還請允許我代為轉(zhuǎn)交一份歉禮——”
視頻中的人輕嘖了一聲:“其實也算不上‘歉’,畢竟這段記憶是我趁著他被下藥迷暈后拿來的。我確定它應(yīng)該屬于你?哈斯塔?”
正常的光碟肯定不具有承載記憶的能力,但囚徒特意送來的“任務(wù)獎勵”,顯然具有相當復雜的特殊能力。
哈斯塔僅來得及皺眉啟唇,質(zhì)問尚未脫口而出,一股溫暖與寒冷交織的觸感便自他的眉心沒入。
數(shù)個月來積攢下的記憶和情感如同瀑布般不管不顧地傾砸向他。他在快閃的記憶中記起從二樓絕望墜落的“病秧子”身影;想起埋入伊塔庫亞的絨毛間,那蓬松柔軟的觸感。
想起坐在尸骸之上、幾乎渾身都被笨重的機械替代的黑紅海報;想起芬尼安載著他和達斯汀共同跨越的那片夜空。
溫暖的哈利之湖、風雪之中他和G8273所躋身的那片藍色冰洞、阿道夫用以插花的酒壺、艾德放到他窗臺前,養(yǎng)活的第一盆沙漠玫瑰……
“很好,記憶恢復,現(xiàn)在我們能來好好談?wù)劻恕!?br />
坐在椅子上的人顯然沒打算給哈斯塔多余的時間整理心緒,也或許是對方自己沒有足夠的時間。
錄像的背景看似豐富,實則用幕布遮擋住了所有可能透露出所在地的信息點;囚徒也未露面部,就連聲音也依舊用的是不怎么好聽的合成音:
“首先,是之前G8273曾問過的‘為什么要折騰這么一串任務(wù)’。”
“我必須承認,我低估了哈斯塔的洞察能力。在我的預設(shè)中,哈斯塔或許得跟完全部任務(wù)劇情,才能以此類比,發(fā)現(xiàn)綠朱草的背叛——”
“如果你們有心對比,會發(fā)現(xiàn)賈卡里的任務(wù)動機幾乎和綠朱草完全一致,甚至就連他們搶奪成果、殺人滅口的行為模式,都極其相近。”
哈斯塔古怪地看著屏幕,幾乎想問“你這么大費周章,就為了讓我知道綠朱草在利用我?”,話還沒到嘴邊,他就記起這不是個通訊,僅僅是一段早就錄制好的視頻。
“……我猜你們這會肯定想問,‘你這么大費周章,就為了這個?’”
囚徒單手撐著下頜,寬松的衣袖順著過于清瘦的手腕滑落,顯得好整以暇:
“當然不止。如P所說,我的確在給自己無聊的囚禁生涯制造樂子,打發(fā)時間。但他有一點猜錯了。”
“找樂子并不是我的重要目的,引導你——你們進化,才是。”
“不論怎么說,在你們未成形時,我為你們搭起了骨骼框架;在你們生出血肉時,我為你們提供力量……”
“從某種角度來說,我的確是你們的父親。甚至P也能算是,畢竟你們的基礎(chǔ)框架脫胎于他的靈感和草圖——算他1%的功勞好了。”囚徒嫌棄地嘖了一聲。
哈斯塔:“……”
今天是什么大“喜”的日子。
先是喜得麟子,好不容易解除了父子/女關(guān)系,又天降父親×2。
不過囚徒這么一說,哈斯塔倒是回憶起當初老板健在(?)時,對自己的縱容態(tài)度。
其實仔細想想,就老板那種冷淡又有點古板的性格,應(yīng)該不可能干出上班時間回復員工發(fā)來的垃圾短信的事吧?
——等等,所以老板最開始窺他的屏是因為什么?因為潘多拉魔盒?
不,潘多拉魔盒就在他心臟里,老板要能發(fā)現(xiàn)早發(fā)現(xiàn)了。所以老板一開始借著阿爾法的眼睛窺屏,真就是為了悄摸摸看他?
哈斯塔不禁惡寒了一下,緊跟著又想起那一次老板親自來任務(wù)地點找他,說要不要更換綠朱草的事宜……那時候老板知道綠朱草背后的秘密嗎?
應(yīng)該也不,不然一早就該知道潘多拉魔盒的存在了。
那那次老板親自來見他,又是說“可以更換更能全心全意輔助你的監(jiān)管者”、又是說“如果游戲沒用,可以在現(xiàn)實世界宣泄筑巢欲”……
哈斯塔不愿再往下想了,以免老板在他心中的形象崩塌。
但很快地,他又想起:這張光碟是在半個月前送來的。
不久之后,休斯就帶著遺囑出現(xiàn)在總裁辦公室……
這段錄像里的人,已經(jīng)死了嗎?
屏幕里,囚徒半翹著的長腿悠閑地晃了晃:“還有什么要交代的……嗯,對了,關(guān)于潘多拉魔盒。”
“基于它在近一個世紀以來掀起的腥風血雨,我跟P準備找個法子徹底摧毀它,所以接下來可能會失蹤很長一段時間。”
“別擔心我們——也別想著‘我們要帶它逃到另一個世界去’……我們還沒老到失去自保能力。”
錄像的畫面開始震動起來,砂石從天花板撲簌簌的降落。
囚徒短暫地回了下頭,白得簡直要透明的手探伸向鏡頭,只在切斷錄像前留了最后一句:
“祝你們永遠自由。”
“叮啷……”
錄像伴隨著鐐銬撞擊聲歸于黑暗,為最后那句臨別贈言添加了幾分沉甸甸的重量。
G8273沉吟:“他們正在被追殺。所以全程囚徒都沒露面,大概也是不希望我們知道太多,免得受影響。”
哈斯塔的心情一變再變,現(xiàn)在又變回了出差前的“火力不足恐懼癥”狀態(tài):“我們近期別見面了。”
正在一心兩用,訂去酒店的懸浮車的G8273:“……”
G8273:“啊?”
……早知道就該在廝混結(jié)束后,一起躺在酒店的大床上看光碟了。
他這個下意識把正事放在享樂前的破習慣到底什么時候能改?難道還沒吃夠教訓??
·
哈斯塔的“近期別見面”,預估的是一周到半個月。但等他們各自回去,實際上闊別的時間卻是整整三個月。
實在是要處理的事情太多了:兩方世界各自的麻煩、融合之前要完成的掰扯、融合之后政策的實際實施……等G8273再有空邀到同樣有空的哈斯塔,鳳凰區(qū)已經(jīng)進入了初夏。
哈斯塔甚至沒敢讓Z知道自己偷溜出了公司,免得再被帶回去工作。巴比倫公司久違地接到了熟悉的訂車備注:
【停到標注坐標,不要亮燈。】
哈斯塔給的坐標,是公司一公里外的一片氧氣森林。
這是世界融合之后,由克拉克注資,康內(nèi)琉斯提供技術(shù)支持,從而在世界各地復現(xiàn)出的“綠色奇跡”。
雖然對這兩位實際推動者而言,這些綠色的星球之肺僅僅意味著換取自己不要早亡的賄賂、一次勉強算得上有意思的課題研究,但對于生存在這顆星球上的人來說,這些森林的復辟除了實打?qū)崱⑽锢硪饬x上的好處,更具有相當重要的精神象征——
就像時刻走向滅亡的倒計時被人倒轉(zhuǎn)了一樣,他們看著總籠罩在工業(yè)城市上方的霧霾被驅(qū)散,綠色重新在充斥著鋼筋鐵骨的城市中蔓延,充滿著刺鼻化學廢料氣味的海洋重變蔚藍,就像看到世界、看到自己,正走向希望。
哈斯塔換了一套黑西裝,融入夜色。輕手輕腳、貓貓祟祟地溜出公司,坐進懸浮車時還在想:
可惜這些項目對于康內(nèi)琉斯來說不具有太多挑戰(zhàn)性。聽G8273說,研究所至今還得靠著艾德把康內(nèi)琉斯堵在實驗室里,才能迫使康內(nèi)琉斯接著去研究怎么復現(xiàn)油茶、可可樹、葡萄樹等說起來不是很必須,但從某種角度來說,又確實很必須的植物。
【請乘客確認目的地:東區(qū)世界——鳳凰區(qū)——新立黃衣主題游樂園,是否更改?】智能助手勤勤懇懇工作。
“不更改。”哈斯塔放松下緊繃了三個月的神經(jīng),在后座上短暫地癱成一坨扁扁的蛋黃水母,“出發(fā)。”
懸浮車飛升帶來的輕微失重感,和引擎低緩的嗚鳴,令哈斯塔不由自主地在車上睡過了半個小時。
抵達G8273邀約的碰面地點時,他甚至是被超可怕的社畜噩夢驚醒的——他夢見懸浮車落地時,等在車門外的不是G8273,而是肅然叉著腰的Z,可怕的前隊長現(xiàn)副總張嘴就是一句:
“我以為你會來的再晚點。”
哈斯塔:嗯?不應(yīng)該是“請跟我回去處理公務(wù)”嗎?
他從剛睡醒的渾噩狀態(tài)中清醒過來,才意識到替他拉開車門的不是Z,而是G8273。
對方今天穿了件花里胡哨的襯衫,配著寬松休閑的沙灘褲,襯衫上襟隨性地敞開著,露出大片漂亮的胸膛,和背后樂園氛圍相映成趣。
哈斯塔起身下車,久違的戀人一碰頭,先對萬一被員工發(fā)現(xiàn)的口供:
哈斯塔謹慎叮囑:“萬一Z追上來,就說這個游樂園是以黃衣之王為主題,我作為當事人是來檢視有沒有過格或者不合適之處的。”
G8273顯然也想過備案:“也可以設(shè)法甩開他們。畢竟這個游樂園很大,我看過分區(qū)設(shè)計,想找人沒那么簡單。”
明明是來約會的,兩個人卻感覺自己像什么在逃罪犯。
進公園的第一時間,他們就不約而同地往販賣沙灘帽、墨鏡的小攤販走,正準備收攤的攤主都納悶了:“朋友們,現(xiàn)在是晚上,你們或許更需要水母小提燈?或者調(diào)查員手電筒?”
哈斯塔和G8273幾乎同時開口:
“不,就要沙灘帽和墨鏡。”
“水母小提燈?讓我看看,還有別的周邊嗎?”
周邊的原型:“……”
蛋黃水母開始隱隱發(fā)火,正想就自己跟蛋黃水母毫無關(guān)系一事發(fā)表過激言論,近旁的大門涌進一片嘈雜的人類,鎂光燈、拍照聲交織成片:
“羅南女士!恭喜您在選舉中大獲全勝!請問能否和我們談?wù)劊先魏笾鞒值牡谝豁棝Q策,就是同意將兩個世界劃分為東西二區(qū),這一決定是否有可能埋下沖突的禍根?”
“羅南女士!關(guān)于西區(qū)掌權(quán)人H先生,您有什么可以和大家分享的情報?西區(qū)對記者的進出嚴格把控,目前尚未有記者成功采訪過那位公司的掌權(quán)人!”
“羅南女士……”
哈斯塔敬能在這種擁擠和追問下面不改色的羅南女士是個勇士,同時迅速戴上隨手拿起的沙灘帽和墨鏡:“快走,別被羅南認出來。”
誰敢賭連死神都敢于為了選票而利用的羅南,會不會在認出他的第一時間叫破他的身份,盛情邀請他一起接受記者采訪?到時候他豈不是會被記者們硬控,直到Z接到消息把他拎走?
G8273同樣迅速地戴上偽裝,付錢撤退。以他巴比倫公司話事人的身份,要被記者們逮到也討不了好,至少今晚他是別指望約會了。
兩個人游魚一般擠入人群,將羅南和記者拋在身后。
G8273摸出順手從小攤買的地圖查看:“最近的娛樂設(shè)施是‘墜落于畢宿星五’。”
哈斯塔:“……什么東西?”
G8273人話翻譯人話:“跳樓機。去看看?手冊聲稱這是東西兩區(qū)最高的跳樓機,足有666米。”
六百六十六,比起他們之前的高空裸跳還是小兒科了點。但哈斯塔看G8273明顯心動的樣子,還是陪G8273擠到跳樓機的隊列后排著。
G8273饒有興致地指著宣傳圖:“跳樓機做成了黃衣之王形態(tài)的樣子,乘客都坐在黃衣之王的巨口中——”
“這有什么刺激的?”
一道熟悉得讓哈斯塔瞬間繃成水母棍的聲音在附近響起,T的聲音繼續(xù)洋洋得意地道:“我們還坐過老板的觸須!8000米的高空,對流層!戰(zhàn)機中途因為敵襲被擊落了,老板就帶著我們接著對空作戰(zhàn),觸須把我們抬到合適的位置架炮,哇那刺激,那驚險……”
“……”哈斯塔現(xiàn)在就感覺很驚險刺激,他希望T不是Z派來逮他回去工作吧??
另一道熟悉的聲音緊跟著不耐地響起:“公司的人,你沒班要加?跑來游樂場干什么?”
艾德的聲音緊跟著急促地勸阻:“康內(nèi)琉斯,別這樣……游樂場是公共娛樂場所,誰都能來的。”
康內(nèi)琉斯很惱火:“但他總跟著我們算怎么回事?我現(xiàn)在打電話給Z舉報行不行?”
“誒!別啊別啊!!”T頓時急了,“我緊趕慢趕,好不容易把所有交給我的任務(wù)在今晚之前處理完了,別提醒Z那個內(nèi)卷狂給我加工作啊!”
談及工作,內(nèi)心就變得苦楚,社畜上一秒還在得意炫耀,下一秒就情不自禁地抹淚哽咽:“你們知道什么?我這日子過的,壓力老大的……隊長是個工作狂,老板又能同時生出千腦千手高速批閱文件……上面是神仙打架,下面是我這種普通職員遭殃嗚嗚嗚……”
豎著耳朵偷聽的哈斯塔漸漸放松下來。但出于謹慎考慮,這跳樓機最好還是別坐了。誰知道T說這番話是不是想放松他的警惕?
G8273深以為然:“去隔壁區(qū)的‘紛爭之雙子’吧。”
哈斯塔:“……”他緩緩側(cè)目,“這又是什么?”
“大型射擊游戲,”G8273說,“一次性可以容納下200人入場,排隊不需要等多……我們穿梭過去。”
將足以跨越宇宙罅隙的能力用在避免趕路上,雖然有點大材小用,但任何游樂場內(nèi)不得不走路走出扁平足的游客都會因此露出羨慕嫉妒的眼神。
為防猝然出現(xiàn)引起恐慌,G8273特意將落腳的坐標定在公共廁所后方的叢林。兩人剛拍著頭頂?shù)臉淙~走出灌木叢,冷不丁又聽見一道熟悉的聲音:
“人呢?都從廁所里出來了沒?胡斯盧、凱西、伊塔庫亞……”芬尼安在挨個點人頭,“嗯,齊了。”
達斯汀的聲音緊跟著冒出來:“等等,阿爾法沒跟來?”
芬尼安的聲音都像是在翻白眼:
“阿爾法說比起在游樂園臉挨屁股擠,寧可留在圖書館享受安靜時光……天,我真怕她有一天會變成女伴康內(nèi)琉斯的模樣。”
“別擔心她了,有阿道夫陪著呢,咱們給她多帶點伴手禮回去,這里的院長周邊還都挺可愛的。”
蛋黃水母再次重燃怒火,正要上前同物種盲(對應(yīng)臉盲)的員工激辯,記者潮再度卷席著拍照聲和雜亂提問聲,蝗蟲過境般火速涌來:
“看!!是新上任的達斯汀總署長!總署長先生,能回答我們幾個問題嗎?關(guān)于您在短短半年之內(nèi)平步青云,坊間有各種傳聞……”
“小哈代先生!!沒想到竟會在這主題樂園里見到您?我以為要同時兼管迪思默幫、巴比倫公司、美食街等各方面的工作會非常忙碌,沒想到您竟還能在完成工作之余,有閑余時間陪伴孩子們游樂?”
“噢,別問傻話了蠢貨!誰不知道小哈代先生根本不喜歡工作?迪思默幫是繼承了,但他丟給老迪思默管;美食街的負責人是他,但負責運營的卻是他開的什么‘烹飪學院’的學徒。巴比倫公司也一樣,要不是老哈代夫婦剛被營救回來,身體還需要調(diào)養(yǎng),估計他也會把公務(wù)丟給父母管……”
“差別很大嗎?現(xiàn)在巴比倫公司也不是小哈代先生在管啊?管事的不是話事人加百列先生?”
“如果能有機會采訪到加百列先生……”
“……”就在十幾米開外的加百列先生僵在原地,汗流浹背。
哈斯塔從G8273手中抽出小冊子:“再換個區(qū)吧,這個……‘奔涌向哈利之湖’?”
按照項目名稱下方的標注,這玩意兒應(yīng)該是激流勇進。
哈斯塔是敬佩人類設(shè)計者的取名創(chuàng)意的。
他們充滿期待地穿梭過來,又手忙腳亂地灰溜溜逃開。
G8273將兩人帶到激流勇進附近的更衣室內(nèi)時,多少有點懷疑人生:“今天是什么日子?為什么所有人都在這座游樂場里?”
哈斯塔安慰G8273的同時也在自我安慰:“也沒有所有人。阿爾法他們就沒來,更重要的是Z也不在。”
只要Z不在,他們這個會就還能繼續(xù)約下——去……
哈斯塔剛推開更衣室隔間的門,頓了一秒,又向后一步,G8273差點撞上哈斯塔的后背:“?怎么?”
隔著哈斯塔重新鎖上的隔間門,兩人能清楚地聽見Z困惑的聲音:“怎么好像看見哈斯塔了……”
“……”兩個非人類擠在隔間里默不作聲,汗流浹背。
克拉克冷靜的聲音響起來:“應(yīng)該是看錯了吧。我記得哈斯塔很討厭水母塑,不可能特意跑來這個主題公園。”
Z發(fā)出一聲疲倦的嘆息:“可能是我最近壓力太大,精神敏感了。老板的工作效率實在恐怖,我必須得加班加點的連軸轉(zhuǎn),才能跟上他的效率,今天難得能提前處理好工作……謝謝你的邀請,我猜我的確需要一些休息時間。”
哈斯塔:“?”
哈斯塔:“??”
什么,怎么搞得反而像他在壓迫Z一樣,難道不是Z一直像推土機一樣地追在他身后,突突不停地塞工作嗎?
G8273的胸膛緊壓著他的后背,忍俊不禁似的抖起來。為防被Z發(fā)現(xiàn)他們在偷聽,G8273低下頭耳語:
“你知道人類職場有個廣為流傳的竅門,說工作到手別干得太快,不然只會迎來更多的工作。”
哈斯塔和Z儼然發(fā)展成了一種說不清是良性還是惡性的循環(huán):
最初Z交給哈斯塔大批工作,可能并不是指望哈斯塔能立刻完成的意思。
結(jié)果沒想到哈斯塔看到這么多工作一次性塞來后壓力山大,覺得Z是在以己及人,狂卷老板,于是狂開小號,奮筆疾書完成工作。
Z接到老板全部批完的公務(wù)震驚茫然,緊跟著也開始壓力山大,開始想老板的工作效率這么高,我這個下屬也得跟上啊?于是狂肝完成工作,再極高效率地將下一批工作送上哈斯塔的辦公桌……
就像一個輪子上放了兩只倉鼠,當?shù)谝恢粋}鼠跑起來時,第二只倉鼠也不得不跟上。于是輪子越跑越快、越跑越累,兩只倉鼠開始在心里恐懼地想“天啊另一個同類為什么要這樣逼迫我運動,它是什么大魔王”……
G8273實在沒忍住,將頭埋進哈斯塔的肩窩里發(fā)出悶笑。
意識到這是個大烏龍的哈斯塔面無表情:“……”
他伸手搭上門把手,決定就在今天結(jié)束這場無盡的內(nèi)卷循環(huán)。剛按下門栓。
克拉克語帶幽怨:“行了吧,你算是不錯的了。你以為我今天為什么邀請你?就是想跟你談?wù)勀憷习宓墓ぷ鲿r長分配問題。”
“我知道現(xiàn)實世界的公司很需要哈斯塔,但有沒有可能,卡爾克薩更需要哈斯塔?只有利奧一個人……一個鬼運轉(zhuǎn)整個卡爾克薩的秩序,你知不知道我這個活人,被拖下亡者之都,白打了多少次工?”
“……”哈斯塔這放在門栓上的手又緩緩抬起來了。
G8273正要繼續(xù)幸災(zāi)樂禍地悶笑。
Z力護老板:“為什么非得要我們老板分割時間?你有沒有考慮過,G8273其實也是個不錯的選擇?他是老板的眷屬,又擁有和老板相匹敵的力量,他現(xiàn)在手頭上的工作又只有巴比倫公司經(jīng)營一項……”
“……”G8273笑不出來了。
工作面前,人人都是牛馬。
兩頭非人類牛馬再度灰溜溜地開跑。
這次穿梭前,哈斯塔一把拽住G8273的衣襟:“挑選落腳地前,先觀察環(huán)境——公司和巴比倫投資的那么多監(jiān)控鏡頭又不是當裝飾用的。”
G8273握住他的手:“我倒是知道個地方,即便不用監(jiān)控鏡頭,也能確定不會撞見熟人。”
五秒之后,他們站在一家情趣情侶旅館前,仰望旅館畫著蠟燭與皮鞭的招牌。
會不會撞見熟人?當然不會撞見,畢竟熟人們都是單身狗。
哈斯塔從未想過自己會在情趣情侶旅館處獲得安全感:“下次不如直奔主題。”
G8273贊成地再次在內(nèi)心給“先辦事,再辦事”的教訓重重打上星號,推開旅館大門:
“請原諒我的愚鈍,有些刻在本能中的習慣很難更改。”
哈斯塔注意到G8273又開始使用文縐縐的語言庫:
“——好在我們還擁有足夠漫長的時間。”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