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VIP】
精靈之一如萊希和楚遇記憶中的昏暗陰郁。
冷雨連綿間，淡紅色的霧氣縈繞林間不散，薄薄的一層泥土下蓋著腐敗成骷髏的尸體殘骸。
那些祭祀的血肉融入這片曾經生機勃勃的林，在時光中一點點償還這片林曾經的悲壯與遺憾，靈魂卻不被允許超度，困在暗無天日的樹木間，終日漫無目的地仿徨。
原本佇立在精靈之的精靈母樹已然完全枯萎，曾經的參天巨木如今看上去只剩下黑沉腐朽的一片陰影。
楚遇站在母樹前，抬手想要去碰母樹的樹干，卻被萊希伸手握住了手指。
“來之前阿遇保證過的。”萊希盯楚遇盯得很緊。
楚遇剛才真的是平常摸母樹摸慣了，看見母樹樹干后下意識的動作，這會兒一只手被萊希緊緊握著，只好抬起另一只手摸摸鼻梁：“我沒忘。放心，我知道輕重，不會冒險的。”
萊希握著楚遇的手指捏了捏，忍住不讓自己的眉眼間帶出不安的焦躁。
其實一開始，這個計劃里是沒有楚遇的，不論精靈之發生什么，他們都希望楚遇能安安全全被保護在珈藍王城。
——甚至因為這個，這場剿殺圣塔祭祀的反擊，本該是戰力先鋒的萊希，在計劃中都沒參與，而是留在楚遇身邊。
可就在計劃實施的前一天上，一種難言的焦慮、恐慌與不安席卷了楚遇，讓他即使抱著狐貍也難以入睡。
勉強閉上眼睛后，心臟和大腦叫囂的預感卻更加躁動，像是灼燒楚遇的火焰一般，拼盡全力推著楚遇做點什么。
在一切發生前，做點什么。
在楚遇提出要親眼注視這場剿殺，親自去到精靈之后，那如同火焰噴發灼燒的不安恐慌才逐漸安穩。
這更加堅定了楚遇過來精靈之的想法。
這場剿殺會出現意外。
——或者說，會出現危急到球球他們生命的意外。
不論是球球他們曾經命運多舛至今沒能完全養好的靈魂，還是楚遇和本本目前有限的力量，都讓楚遇不敢冒著永遠失去球球他們的危險。
因為楚遇的堅定，萊希也出現在了精靈之，并且寸步不離地跟著楚遇。
和楚遇下定決心進入精靈之后的放松不同，在得知楚遇的決定后，萊希就開始眼皮直跳，說不出的不安開始縈繞在心頭。
但萊希沒有將自己的想法說出來。
因為這很有可能從側面證明了楚遇的決定或許才是正確的。
這場明明是萬無一失的計劃，如果沒有楚遇在場，或許真的會出現紕漏，甚至是無可挽回的意外。
但……阿遇會因此受到怎樣的影響？
他能護得住阿遇嗎？
萊希一邊想，攏著楚遇手指的手越來越緊。
從前只覺得天大地大狐貍最強的萊希，在這一刻，卻對自己的力量產生了強烈的不自信。
楚遇看出萊希的異常，張開雙臂輕輕抱住狐獸人，手掌在萊希的脊背上輕輕安撫順氣，臉頰相貼：“不怕不怕，我就在你身邊，哪里都不去，好不好？”
“我不是怕……”萊希嗓音低啞，“我……”
好吧，他或許，的確是有些怕。
楚遇將萊希的臉從自己的頸窩撈出來，雙手手心貼上萊希的臉頰，將俊美的臉頰硬生生搓出的嫣紅色，然后兩邊捏著不輕不重地拽揉好幾下。
“你忘了？當時那么厲害的魔法陣，被我碰到不還是碎得干凈？不會有人能傷到我的，不準害怕了！”
萊希被楚遇的動作硬生生揉沒了不安，表情無奈又好笑。
楚遇這才眉眼彎著也笑起來，拉著萊希指了指母樹上方：“我想去看看你們搞的那個身體，咱們一起上去？”
萊希遲疑：“嗯……一定要看嗎？”
萊希不糾結還好，他這一糾結，搞得楚遇的好奇更甚：“要！”
萊希狐貍尾巴上的毛還沒長好，所以用手臂攬著楚遇，風魔法聚集在兩人腳下，穩穩托著兩人降落在精靈母樹的樹冠神殿前。
楚遇對這里再熟悉不過，熟門熟路地找到那張滕床，抬手撩開柔軟如云的紗簾，和床榻內仿佛沉沉睡著的“楚遇”打了個照面。
神明如月光般皎潔的銀色發絲散落在床榻間，修長冷白的雙手交疊放置在身前，閉著眼，面容五官和楚遇簡直一模一樣。
楚遇：“！！”
他維持著撩起紗簾的動作頓了好一會兒，突然鉆進紗簾里，朝著沉眠的神明衣領伸出手。
十分鐘后，楚遇紅著臉從紗簾中退出來，看向站在旁邊抬頭盯著天花板，好像天花板上長出一只漂亮楚遇的萊希，欲言又止了半天，都沒能吐出一個音節。
萊希就知道楚遇會這樣，難得有些害臊地抬手摸了摸鼻梁。
冷靜了好一會兒后，楚遇的語氣聽上去十分平靜淡定：“你……做的？”
萊希乖巧點頭。
本本剛才也看到了那副身軀和楚遇幾乎百分百還原，是除了眼睛沒有睜開以外，就連楚遇本人到了都得懷疑自己是不是有分身的程度。
【嘶，不可能吧！他一個月就能搞出來這？】
即使楚遇沒有拿回屬于神明的力量，但他的存在是被法則保護的，這從當初圣塔想要創世神的雕像，卻必須要迂回設計身為神明侍從的初代們才能雕刻成形，就能看得出來。
而現在，即使大祭司真正見過楚遇的模樣，沒有真正虔誠的信仰和楚遇默許納入家人范疇的資格，他也絕對雕刻不出一個被規則允許的神明雕像。
所以神明軀體這種存在就更難捏造出來了。
本本和楚遇之前還想著實在不行，用畫在本本內頁上的畫試試看——
本本的內頁代表了一定會發生的事，現在已經成為小世界的尼亞大陸早已經變得復雜，哪怕只是外力介入改變一點小事，都有可能引發一系列的變化，所以楚遇早已經不能像從前創世一樣隨心所欲繪畫。
就在楚遇糾結煩惱的時候，萊希卻說他有辦法，一個月內一定能搞出一副以假亂真的“楚遇”。
本著實在不行就畫畫的想法，楚遇他們等了一個月，而球球珠珠他們在見過“楚遇”后，都一致決定就用萊希拿出的“楚遇”，這讓真正的楚遇一度十分好奇。
而在真正見到后，楚遇才明白萊希之前為什么遮遮掩掩不讓他看了。
不僅僅因為面容身形上的完全一致，就連楚遇身上的小痣和手指指腹的每一條紋路，萊希都像是舔過一樣復刻地完美無差。
萊希偷看了楚遇一眼，小小聲：“之前，阿遇不是說，讓我賠一座神明雕像嗎？”
楚遇：“？”
所以……？
萊希眼神亂飛：“但我實在是不太擅長雕刻，請教了不少雕刻師，不管是石雕還是木雕，出來的成品都很……拿不出手。”
本本哼道：【正常，神明是想雕刻就雕刻的嘛？那種真的栩栩如生的神像，要耗費不少信仰才能真正落刀雕刻的】
楚遇隱隱有所預感：“然后？”
“然后……”萊希的臉頰耳朵逐漸紅起來，“然后我就想到，雕刻在物品上不行的話，我就自己捏好了。”
“我試過很多種煉金材料，發現都和雕刻一樣不聽我的使喚，所以我就……”
“……用了我的魔力。”
萊希是一只并不太有藝術細胞的狐貍，但萊希是一只魔力控制頂尖的戰斗狐貍。
煉金材料、刻刀、石頭不聽話，沒關系，狐貍自有狐貍的辦法。
本本也傻了：【不是……啊？！還有這種操作？！】
“其實不是一個月。”
說都說了，萊希反而變得坦然起來，挪到楚遇身邊，再次握住楚遇的雙手慢慢揉捏。
“我捏了好久呢。”
“從還沒有回來王城就開始，一直到前幾天上。”
“尤其是……那天上回去，我覺得有很多地方很多細節都需要改——唔！”
楚遇用力捏住萊希又開始狐言狐語的嘴巴，個人從里躁到外，語氣惡狠狠道：“不準說！”
萊希眨眼，點頭。
楚遇沒忍住回頭看了眼紗簾起伏間還能看到的那副神明軀體，喉結微動：“……就這一個？”
萊希點頭。
楚遇立刻命令萊希：“不準再捏了！”
做的太好了，所以真的不準再做了！
楚遇以后真的不想哪天一睜眼就看到某一刻栩栩如生的自己出現在眼前——按照狐貍有些時候十分羞恥的行為，楚遇真的不敢想象以后會看到怎樣的自己。
光是想，就能讓楚遇的腳趾在鞋子里瘋狂摳地板。
被捏著嘴巴的萊希眼中浮現出意料之中的眸光，表情遺憾地又點點頭。
楚遇放開萊希，最后又看了眼紗簾中靜靜沉睡的神明軀體：“走吧，塞壬和大祭司應該快要找到這邊了。”
這副神明軀體的下方是魔法陣的觸發點，一旦軀體被移動，原本寂靜幽暗的林就會瞬間被殺機四伏的魔法陣籠罩，寸步難行。
而同時，塞壬會第一時間帶著這副充當誘餌的神明軀體觸發傳送魔導器，離開林。
到了那個時候，這個完全封閉的囚籠，就會成為有仇報仇，有怨報怨的斗場。
……
因為心中莫名的直覺，楚遇并沒有離開精靈之，而是就等在精靈之與蛇族族地當初接壤的崖邊。
站在最高處，如今有本本在手的楚遇能夠完全免疫魔法結界的屏蔽與攻擊，所以他看到蛇族族地里那片圣塔曾經布置過魔法陣的泥沼，也能將霧氣彌漫的精靈之盡收眼底。
萊希也在看同樣的方向。
他會被選做保護楚遇的人，不是沒有道的。
比起作為珈藍皇帝且還活的很好的他，其他人對大祭司，那種帶著恨意的恩怨血債遠比萊希要沉重得多。
“大祭司不難殺。”萊希冷靜道，“他其實天賦平平，這么多年修煉下來，也不過堪堪魔導師的水平，憑借的無非是魔導器和圣塔那個東西的支持。”
當然更多的還是“神明代言者”賦予大祭司的尊榮。
誰對圣塔大祭司動手，就是對神明不敬。
這才是大祭司游走大陸各個勢力，不論去到那都是座上賓，而現在也不敢當眾和楚遇這個降臨神明撕破臉的根本原因。
楚遇注視著一瞬間魔風凜冽，霧氣皆散，凄厲的慘叫聲瞬間劃破寂靜的林，低聲喃語：“但，如果我是祂，絕對不會輕易放任這么好用的一把刀死在圣塔之外。”
楚遇和萊希緊緊交握的手間浸細細密密的汗，在掌心肌膚間一點點炸開，微微刺痛。
魔力掀起的狂風在怒號，搖晃的樹木發出嗚咽的喊叫，在魔法陣光芒大勝又熄滅后，楚遇耳邊終于響起屬于本本的驚呼聲——
【祂居然不在圣塔，而是寄生在大祭司的身體里！】
不，不是寄生。
楚遇用力閉眼，忽然明白了一切。
那抹來自異世的殘存世界碎片，從始至終，都不是悄無聲息地躲藏在圣塔中。
而是，和當初本本綁定楚遇作為宿主一樣。
祂綁定了大祭司。
祂是大祭司的系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