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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1章 元春參選女官等到第二年……

    等到第二年春日,圣人正式傳了中旨,在五品以上勛貴和三品以上高官的女兒中,選拔十二到十七歲的,充入掖庭以為女官。

    女官還沒選完,皇后又從坤寧宮傳出懿旨,放了一批二十五以上的宮女出去。

    每個宮女賞銀二十兩做盤纏,無論是自己謀生也好,還是回鄉和親人團聚也罷,朝廷都會酌情給予幫助。

    瑤光早就從皇太后那里得到了消息,求著皇太后給了一份名單,上面列的都是懂得一些基本推拿養生之道的宮女。

    等人被放出去之后,她就派人把名單上的宮女都請到別莊里來,問他們愿不愿意在她這里再就業。

    “我準備開一個養生館,愿意留下的,會有大夫來教你們刮痧拔罐、艾灸溫灸、足浴足療、藥浴熏蒸、經絡養生等技術。

    每月底薪一兩銀子,每服務一位客人,還根據客人的消費情況有提成,多勞多得。若敢有人從中克扣,只管來王府找我,嚴懲不貸。”

    這些宮女都是在宮里打磨過的,經的事多,見識也比尋常人強,曉得“天上不會掉餡餅”的道理。

    聽她說得這樣好,反而沒人敢信了,彼此相好的站在一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人先開口說話。

    對此,瑤光早有預料,被人晾著冷場也不以為意,笑道:“想來你們在宮中也聽過我的名號,如今京城里最大的珍珠生

    意、銀耳生意和琉璃生意都是我的。

    經商的人,最講究的就是誠信二字。說句不怕你們吃心的話,莫說區區一兩銀子,便是十兩一百兩,對我來說也不算什么。你們覺得,我會為了一月那幾兩銀子誆騙你們?”

    這話不好聽,卻是大實話。宮女們聽了這一席話,提著的心里反而放下了幾分。

    有個大膽的上前一步,躬身行了禮,問道:“這么好的價錢,有的是人愿意來,王妃為何要找我們呢?”

    “因為你們有基礎呀。”瑤光坦言道,“你們可以相互問問,我找你們來可不是隨便找的,而是提前從皇太后那里要的名單,知道你們多多少少都懂些養生推拿之術,教起來好入門。”

    見許多人的神色都松懈了下來,瑤光又道:“留不留全憑自愿。你們既然到了我這兒,就算是與我有緣。不管愿意走的還是愿意留下的,我都有十兩銀子奉上。

    要走的,就算是給你們添的盤纏。若有意留下的,那就是慶祝你們入伙,咱們日后合作愉快。你們考慮考慮,半個時辰之后我再派人來問答案。”

    說完便起身走了出去,跟在她身邊的人也都出去了,只把這些宮女留了下來。

    一開始沒人敢說話,怕有人在門外偷聽。

    可時間久了,終是有人忍不住了,問了一句:“你們怎么想?”

    這句話就像是滾油鍋里滴進了一滴冷水,整個人群轟就炸開了,議論聲嗡嗡地形成了一片音浪。

    半個時辰之后,燕姑姑垂手走了進來,笑瞇瞇地說:“想來諸位有認識我的,我姓燕,原是宮中女官,后來被選做晉王妃陪嫁。

    如今蒙王妃恩典,已經立了女戶,養下一個女孩來。母女二人每月也有幾十兩的進項,一輩子都吃用不盡。

    王妃是個寬厚的人,給了這么個好機會。錯過了這個村,可不會再有這個店,諸位莫要自誤。”

    說完之后,她也不在給眾人反應的時間,立刻便道:“愿意留下的到我左手邊來,急著回鄉見父母的到我右手邊來。”

    這時,有四個小廝抬了兩張桌案進來,一邊放了一張。又有兩個穿著綾羅,頭戴金簪與通草花的丫鬟,捧著筆墨紙硯,分別坐在了兩張桌子前。

    有人早就想好了要留下,立刻就走到左手邊。那桌后邊的丫鬟笑瞇瞇地說:“這位姐姐進前來,登記姓名、年歲與籍貫。說說自己擅長什么。”

    也有下定決心要走的走到右邊,那邊卻只需要登記姓名和籍貫,讓他們留個手印,就可以到門口領銀子走人了。

    聽見“領銀子”三個字,這種人才往門口看去。就見不知何時,門口一堆了兩只箱子,打開的那一口里面全是白花花的銀子,十兩一錠的雪花銀。

    還有原本想著要走的,聽了燕姑姑的話又猶豫起來,站在原地許久沒有動作。

    對于這些人,燕姑姑也不著急,只笑瞇瞇地站在那里,等他們做出選擇。

    =====

    不但晉王府在招人,京城里許多人家也在聘請從宮里出來的這些宮女,為的是教導自家女兒,順便了解一些宮里的忌諱。

    他們要聘用的時間不長,也就是兩個月左右,給的奉銀卻不少,一百兩到三百兩不等。很多宮女都樂意淹蹇兩個月,多掙一筆盤纏。

    榮國府那邊自然也不例外,王夫人十分積極,花重金請了一個伺候過太妃的。

    請回家后就好吃好喝地招待,平日里除了請她教導元春規矩之外,就是打探一些宮中事。其中打探最多的,就是關于圣人的事。

    可是這些事情,王夫人敢問,那宮女卻不敢多說呀。她只是說圣人和皇后娘娘都重規矩,入宮之后只消要規規矩矩的,前程都不會差。

    至于是什么前程,那就不知道了。

    見她拿了錢還推三阻四的,王夫人有些著惱,卻又不敢狠得罪她,只得忍氣吞聲,想著日后有報。

    再說元春自幼養在賈母身前,很是學了些眉高眼低,知曉內宮秘事,特別是關于圣人的,這些宮女是不敢輕易透露的。

    因而,每每聽完了王夫人的抱怨,她雖心里也不舒服,卻仍要勸說一番,叫王夫人別和那宮女一般見識。

    “她在宮里那么多年仍舊是個宮女,連個低階女官的品級都沒混上,又有多少本事?橫豎咱們請了她來,能學好宮里的規矩就是萬幸,太太又何必苛責?”

    王夫人搖頭嘆道:“你就是太好性了,日后到了宮里,怕不是要被人給吃了。”

    元春對此不以為意,她可是國公夫人親自教養出來的。

    賈家雖是本朝的新貴,祖母史太君出生的史家,卻是從前朝就做官的。如若不然,史家先祖一介文臣,憑什么在開國時封侯,還是世襲罔替的侯爵?

    “太太不必擔憂,女兒雖與人為善,但若有人欺上門來,我也不是吃素的。”

    一時寶玉進來了,給母親行了禮便撲到姐姐懷里,仰著頭問道:“大姐姐,他們都說你要進宮去了,是真的嗎?”

    元春皺眉,追問道:“這是誰告訴你的?八字還沒一撇的事呢,怎么就胡亂說話?”

    見她動怒,寶玉縮了縮脖子,小聲道:“是媚人姐姐。”

    元春眉頭微動,當時沒說什么,只哄好了寶玉,叫他回去讀書,轉頭便對王夫人說:“寶玉跟前那個叫媚人的,太多嘴了。”

    王夫人不以為意:“我兒本來就是要進宮去的,那媚人也沒說錯什么。”

    “太太!”元春皺眉說道,“您剛才還在抱怨那宮女嘴巴嚴實,可見在宮里當差的,嘴巴嚴實是第一要務。

    女官是要經過選拔的,若是咱們家的下人嘴巴不夠嚴實,在外面亂說什么,難保不會影響女兒參選。”

    王夫人的神情立刻就嚴肅了起來,沉吟了片刻,點了點頭:“我的兒,你說得不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小心駛得萬年船。”

    她捏著團扇站起身來急走了兩步,又想起了什么,回身叮囑元春:“元兒,你當著那老宮女的面,可一定要恭敬幾分,省得她教規矩的時候坑你。”

    元春點了點頭,自信滿滿:“太太放心,我知道該怎么做。”

    王夫人得意道:“我的元兒就是有出息,此一去必然是能選上的。那老宮女有機會教元兒規矩,也是她的榮幸。”

    正好,元春也是這樣想的。母女二人臉上的笑容如出一轍。

    等王夫人走了之后,元春便招來侍女抱琴,吩咐道:“去小廚房端一盞燕窩粥,替我送到秦姑姑那里去,再替我道一句辛苦。”

    那宮女姓秦,賈家人為了奉承她,尊稱一聲“姑姑”。

    元春每日都有一盞燕窩,今日她那一盞早就用了。但賈家如今是王夫人管家,多要一點燕窩而已,后廚那邊根本不會為難。

    抱琴應了一聲去了,元春則是起身,在屋里練起了秦宮女教導的規矩。行起坐臥,都有法則。

    整個京城里,像賈家這樣的事,發生了不知道幾起。那些宮女都是宮里出來的人精,未必不知道那些人看不起他們。

    但他們就是為了賺個快錢,只要錢到位,管他們心里怎么想呢。

    再者說了,哪怕那些貴族心里把他們恨得牙癢癢,表面上不還得敬著他們?

    就看誰更難受了。

    時間一天一天過去,兩個月之后,貴女們入宮參選的時候到了。那些被請做家教的宮女非常麻溜地主動告辭了。

    有些人拿了錢就直接回家,但也有些腦子靈活的,想著這種女官的選拔每三年都有一次,做一次就有幾百兩的進項,連續做上三五次,掙的錢就夠吃一輩子了。

    有這些想法的,就在京城里租房子留了下來。只等三年之后打出招牌,再來一次。

    第122章 賈元春歸家,公主初入朝堂……

    等到女官選拔結束,瑤光特地留意了一番。在原劇情已經歪了的情況下,賈家元春還是入選了,被分派到了鳳藻宮,從低階女史做起。

    做了多年的皇家婦,瑤光自然知曉,鳳藻宮根本不是給嬪妃住的地方,而是宮中藏書之所。

    除鳳藻宮之外,宮中還有好幾處藏書閣。后宮嬪妃們愛看書的不多,圣人看書的地方又太多。在此處當差,可謂是既清閑又清靜。

    對于想要安穩度日的人來說,這是個絕好的去處。

    但元春求的不是安穩,而是富貴,心下十分郁郁不樂。

    她入宮時,王夫人特地換了許多小額的銀票和碎銀子叫她帶著,以為入宮打點之用。

    元春剛開始并沒有輕舉妄動,安穩了一月有余,和鳳藻宮原有的女官混熟了,又用銀子收買了底下伺候的宮女,在她偶爾外出時有人替他遮

    掩了。

    直到這個時候,她才順著花錢買來的路線,悄悄摸到了太妃們居住的壽康宮,找上了甄太妃。

    甄太妃膝下雖有兩子,年歲卻都不大,還不到成婚之時,自然是無法將母親接出宮去奉養的。

    賈家與甄家是老親,同為金陵大戶,賈家因是戰場上真刀真槍拼出來的勛貴,開國時就封了兩門國公,論門第不知道比甄家高了多少。

    但自從甄妃入宮并生下皇子之后,賈家這邊也逐漸意識到,太平盛世里是不需要太過耀眼的武勛的。

    再和甄家相交時,身段就往下放了許多,賈家幾個誥命入宮請安,也不忘到甄妃那里坐坐。兩家從那個時候起,才算是真正親密起來。

    可再怎么親密,對甄太妃來說,也比不上自己兒子的前程。

    如果像原著那般,上位的是參與過掀臺子叛亂的八皇子景陽,且上頭還有個太上皇壓著,甄太妃作為太上皇的寵妃,自然愿意拉攏勛貴官員,替自己兒子造勢。

    那是因為看得見希望,要趁著太上皇還在,幫自己兒子爭奪皇位。

    可如今沒有太上皇,先帝的骨頭都化成灰了,繼位的又是名正言順的太子,眾臣欽服。甄太妃是瘋了,才會為了一個親戚家的女孩去算計圣人。

    雙方的訴求不同,也沒有求同存異的余地,自然就合作不成了。

    只可惜,元春從小就聽祖母念叨甄賈兩家的關系有多好,已經形成了定勢思維,覺得自己做了新皇的寵妃,是對兩家都有益的事。

    再加上入宮之后的生活,和他在家時千金大小姐的條件差遠了。雖說有銀子開道,該她干的差事又有帶進宮的婢女抱琴幫襯,鳳藻宮上下都樂意對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但也就是如此了,再多的也不可能有。

    元春迫切地想在宮中出頭,根本沒有仔細打聽甄太妃的處境,就買通了人手找過來了。

    這么毛毛躁躁的,就算甄太妃當真有心扶持圣人的后宮,大概率也是不會找她的。

    太妃態度親和地招待了元春,拿捏著態度,對于元春的請求不答應也不拒絕,讓元春以為她只是想拿喬。

    可前腳把元春送走,后腳她就派人去坤寧宮求見皇后,把鳳藻宮女史擅離職守的事報了上去。

    回到自己歇息的廡房,元春剛躺下沒多久,皇后那邊的訓斥就下來了。不但是她,鳳藻宮所有的女官、女史和宮女都受了牽連:宮女罰俸一個月,有品級的女官和女史都罰俸三個月。

    要知道,宮中才開始從官員勛貴家里采選女官,原本的女官也都出自平民之家,沒什么家資。一下子罰去三個月的俸祿,對他們來說無異于割肉放血。

    宮女們一個月的俸祿是不多,也正因為不多,才看得更真。

    元春連皇帝皇后的面都沒見到,就把整個鳳藻宮上下都得罪了。

    哪怕她事后自掏腰包,把眾人罰的錢都給補上了,眾人待她也只是客氣而疏離,不做為難而已。除了隨身帶進宮的抱琴,沒人再愿意給她行方便。

    在宮里空耗了半年,她因各處打點,身上帶的錢財逐漸耗盡,便寫了一封書信托人送回家去,讓王夫人再送錢進來。

    寫信回家的女官不止她一個,卻都是今年新選進來的,個個都家世不凡。

    皇后冷眼看著,暫且不做理會。只等他們家人當真托賴能出入宮闈的太監送錢時,一發抓了個現行,全都壓到坤寧宮處置。

    本朝自開國以來,便吸取前朝教訓,嚴禁內外交通。縱是貴妃以下的嬪妃,沒有圣人和皇后點頭,都不能隨意賞賜娘家人,更何況是女官和家人相互傳遞消息物品?

    但凡是娘家送錢進來的,全部打了板子發還回家,日后再不許送選。

    包括賈元春在內的這一干人,皇妃夢剛剛開始,就徹底破滅了。

    回到家里之后,元春的待遇雖不說一落千丈,但也受了母親王夫人許多埋怨。

    到底是史太君疼愛孫女,在自己娘家找了個合適的郎君,五千兩備了份厚厚的嫁妝,送她成家去了。

    瑤光一直在暗中關注,直到元春坐著花轎嫁到了史家,才把人手都撤了回來。

    無論賈家人是否甘心,賈元春做不成皇妃,早早回家嫁人,反而是一件好事,比在宮中死得不明不白何止強了十倍?

    而且,如今宮中只有一位圣人,并沒有太上皇爭權,以當今圣人的心性,嬪妃省親一事大概率是不會發生了,紅樓夢的框架散了一半。

    又過了五六年,第一批入學的貴女們漸漸都大了,圣人也已大權在握,朝中內外都收拾得服服貼貼。

    這日早朝,他直接帶著東陽公主、金鄉公主和長平公主進了太和殿,命內監把三位公主引到宗室那一排,站到了親王之后、郡王之前。

    朝堂上一時議論紛紛,許多大臣早已聽到風聲,或早已猜出端倪。可事到臨頭,多年堅守的禮教和心中隱隱的恐懼,還是讓他們站出來反對。

    這個說女子只宜安守本分、相夫教子,方是興國興家之道;那個說牝雞司晨,乃亂國之源,望圣人三思。

    有人反對,自然就有人支持。朝中這么多官員,并不是每一個都有兒子的。

    自己努力的大半輩子,好不容易掙下這偌大基業,與其將來便宜了侄子被吃了絕戶,還不如讓女兒立起來,招個女婿傳承自己的香火。

    這批人里,宗室中以晉王為首,文官里以張尚書、林如海為首,武官里以王子騰、郭僉事為首。

    雙方各執一詞,在御前爭得面紅耳赤,把個早朝鬧得如同菜市場。

    三位公主安靜聽了一陣,就在眾人的示意下,親自下場駁斥那些迂腐之輩。

    他們以女子之身入朝,本就是今日爭執的啟點。一言不發乖乖等著審判結果也就罷了,竟然還敢張嘴,一下子便將那些反對之人的情緒點爆了。

    文人罵人,最是刻薄惡毒。這個時候他們也不講什么君子作派了,也顧不上修口德了。

    三位公主金尊玉貴,日常聽的都是好話。哪怕已經從林如海那里得知官場險惡,驟然面臨這些,還是氣得臉頰通紅,幾乎落淚。

    圣人并沒有下場,這一天也沒吵出結果。

    等到下朝之后,圣人領著三個女兒去了坤寧宮,淡淡地問:“你們還敢入朝為官嗎?”

    金鄉公主有些猶豫,東陽公主和長平公主氣過之后,卻是斗意更盛了。

    東陽公主道:“敢,怎么不敢?今日罵我的人,我都一個一個看清了他們的嘴臉,牢牢記在心里了。將來有機會,必然要一個一個報復回去!”

    長平公主也道:“他們越不看好我,我就越要做出成績來,把他們的臉給打腫!”

    “好,有志氣,不愧是朕的女兒!”圣人哈哈大笑,末了又看向次女,柔聲道,“金鄉,不管你做什么選擇,父皇都支持你。若你不愿入朝,朕就為你擇選駙馬,送你成婚。”

    “不,我不要嫁人!”金鄉公主面色一變,立刻道,“女兒只是有些害怕,卻還沒被他們打消了心氣。我要和姐姐妹妹一起,在朝堂上闖出一片天地來。”

    東陽公主笑道:“這才是我的好妹妹。你要是就這么被嚇回去了,我可看不起你。”

    “是呀二姐。咱們是一起讀書的,自然也要一起入朝。”長平公主道,“咱們姐妹齊心,守望相助,還怕他不成?”

    金鄉公主看看姐姐,又看看妹妹,用力點了點頭:“嗯。”

    圣人與皇后相視一眼,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景陽騎馬回到家里,把馬交給小廝牽去刷洗喂養,自己則大步回了正院,沒進門就命人去請大郡主。

    因三位一同入學的公主今日要上朝,上書房干脆就給余下的人放了一天假,佩瑜昨日晚間就回了家。

    雖然皇太后和皇后都很照顧她,但宮里再好,用哪里比得上家里?

    “這是怎么了?”瑤光迎了上來,“今日太和殿里,還順利嗎?”

    景陽脫了外衫遞給新上來的丫鬟翠兒,隨口道:“自然是不順利的,大臣們吵得沸反盈天。好在圣人有先見之明,在大殿兩旁都安排了大漢將軍。有他們鎮著,那些文官們沒敢動手。”

    若論勇武,自然是武官更勝。偏偏就是那些熟讀圣賢書的文官們,在朝堂上吵架吵不過的時候喜歡動手。

    那些人腦子一熱可是不管不顧的,圣人不可能讓他們對公主動手,所以提前做了預防。

    翠兒接過衣裳拿下去,梧兒送了茶來。景陽喝了

    幾口,欣慰道:“不過幾位公主表現倒是不錯,哪怕氣得淚眼汪汪,也沒一個退縮的。”

    瑤光點了點頭,贊賞道:“勇氣就是最大的財富。”

    “正是這個理。”景陽笑著附和。

    這時,佩瑜進來了,俏生生地給父母行禮:“女兒給爹娘請安。”

    行完了禮也不等人喊,她就站起身來跑到景陽身邊,問道:“爹,怎么樣?”

    景陽道:“剛才還和你娘說呢,太和殿跟菜市場似的,鬧哄哄的比蒼蠅還吵。”

    “哎呀爹,我是問結果怎么樣。”佩瑜跺了跺腳,有些著急。

    景陽搖了搖頭,無奈道:“這種事情,說是開天辟地頭一遭也不為過,哪有這么快的?圣人還沒表態,只讓幾位公主下去廝殺了一番。我看呀,還有的磨呢。”

    其實圣人帶著幾位公主進太和殿,本身就是一種表態。

    但那些反對的官員又不傻,只要圣人沒明著說出來,他們也不會傻乎乎地挑明,把圣人推到對方的陣營里去。

    第123章 尤三姐?一家三口坐在一……

    一家三口坐在一起,說了些朝堂上的事,景陽把自己這些年的經驗都傳授給女兒,只盼她日后入了朝,路能走得順些。

    “只要你們這一代的能站穩了腳跟,到你妹妹們成了人,入朝做官就順理成章了。”

    佩瑜正是初生牛犢,昂著下巴自信滿滿地說:“爹你放心,你女兒是什么人,你還不知道?再者說了,我可是皇室郡主,無論是文官還是武將,哪個敢對我動手?只要不敢明著動手,我怕他不成?”

    景陽只是笑,低著頭喝了口茶,覺得有些涼了,便又叫翠兒拿下去換熱的來。

    瑤光身邊原來伺候的三個大丫鬟,翠娥和紅絨去管玻璃生意了。等到養生館開張,秋萍也跟著燕姑姑學了一手好賬目,帶著燕姑姑的女兒燕榮打下手,去管這一宗生意去了。

    翠兒和梧兒,并一個看管衣裳首飾的蓮花,都是他們三個先前調理出來的。他們三個出去了之后,這三個就頂了上來。

    他們都是六七歲就到了王府,佩瑜和佩瑤姐妹休沐在家,三人就伴著姐妹兩個一起玩耍,彼此是極相熟的。

    見翠兒進來要換茶,佩瑜便道:“翠兒姐姐,我不吃茶,你把我這盞拿下去,到后廚端一碗雙皮奶給我吃。”

    翠兒笑瞇瞇地應了一聲,走到門口把茶盤遞給梧兒,叫她去沏兩盞新茶,自己則是到后廚去,看有做好的雙皮奶拿一碗。

    卻不想才進了院門,就聽見里面的吵嚷聲,有一個聲音特別尖利,把其余所有人的聲音并雞飛狗叫聲都壓了下去。

    翠兒怕受到波及,并不敢上前去,拉住一個躲得遠遠的看熱鬧的小丫頭問:“這是怎么回事?里面吵嚷什么呢?”

    那小丫頭原本不耐,轉過頭來看見是她,立刻就換了副笑臉,道了個萬福,嘴里甜滋滋地喊姐姐。

    翠兒并不和她計較,又問了一遍。那丫頭道:“韓二嫂子使喚新來的三姐搬東西,那么老大一捆柴,三姐說搬不動,要另叫個人和她一起抬。

    韓二嫂子就滿嘴里罵她,爛蹄子、下作的娼婦。說她好吃懶做,簽了契進來都是做下人的,只她還把自己當嬌小姐。”

    因瑤光前世受的是素質教育,成型的三觀帶到這輩子,輕易不開口罵人。就算是罵,也不吐臟字。

    翠兒幾個從小在她身邊,耳濡目染的,雖然說不上言辭文雅,但潛意識里就沒有這些帶下三路或連累人父母的詞匯。

    聽見小丫頭的轉述,她的眉頭已經皺了起來,吩咐小丫頭道:“你去叫他們別吵了,前面郡主要吃雙皮奶。

    若有的就拿一碗來給我;若是沒有,就叫白案快些趕著做一碗。耽誤了郡主的吃食,管叫他們吃不了兜著走。”

    小丫頭聞言,只覺得后頸皮一緊,半點不敢怠慢,一邊跑過去一邊大聲嚷嚷:“王妃跟前的翠兒姐姐來了,替郡主要吃食,你們快別吵了,莫要耽誤了翠兒姐姐的差事。”

    只“王妃”二字傳過去,吵嚷聲立刻就靜了下來。韓二嫂子冷笑著對三姐說:“待完了王妃那邊的差事,老娘再來擺布你這個小蹄子。”

    三姐面上不忿,卻顧忌著翠兒在側,恐對方印象更壞,一聲不敢言語,低著頭把那口氣忍了下去。

    見眾人都安生了下來,翠兒才走上前來,見菜蔬、雞蛋、鮮魚摔了一地,唬著臉道:“造業的東西,才吃了兩天飽飯,就不知道自己是誰了。我自會稟明王妃,在場的有一個算一個,誰也別想跑了。”

    先前氣勢洶洶的韓二嫂子,到了翠兒面前卻是點頭哈腰。聽見這話,她臉上訕訕,陪笑道:“日常不敢如此的,恐菩薩見罪。今日實在是氣迷了心,一時失了手。

    求姐姐看在往日殷勤小心的份上,饒過這一遭吧,大家都記得姐姐的恩德,早晚在菩薩面前替姐姐念經積陰鷙。”

    翠兒也只是嚇嚇他們,讓他們心里有個顧忌,聽了這話也不言語,只是冷笑連連。

    韓二嫂子忙請她到干凈的側間坐了,又是拿茶又是拿點心,殷切道:“今日不曾做得雙皮奶,姐姐終日辛苦,先在這里歇歇腳,吃口粗茶,也是咱們的心意。”

    俗話說得好,伸手不打笑臉人。

    對方再三低聲下氣地賠情,翠兒也不好太過,便緩和了神色,說:“如此盛情,何敢生受?”

    韓二嫂子一面吩咐白案去做雙皮奶,嘴里笑著說:“姐姐肯喝我們一碗茶,就是我們的福氣了,就怕不肯賞臉。”又吩咐粗使的把院里收拾干凈。

    翠兒冷眼看著,這韓二嫂子行事頗有章法,只是不知為何與那三姐為難?

    剛才她從打外面,路過那三姐時看了兩眼,不過十一二歲年紀,生得婀娜纖巧,如何能背得動那么一大捆柴?

    安排不合適的人去做不合適的事,分明就是有意為難。

    不過她沒有當面說破,而是記在了心里,免上若無其事地喝茶吃點心。

    等白案做好了雙皮奶,用個小食盒盛著,韓二嫂子獻殷勤,要叫人替她提著送到正院門口去。

    翠兒也沒拒絕,起身走到門口,仿佛順手一指,就指著那三姐說:“就你吧,替我拿著食盒。手上穩著些,要是碰破了上面那層奶皮兒,郡主可是不愛吃的。”

    韓二嫂子臉色一變,待要開口阻攔卻又不敢,只能眼睜睜看著三姐面帶喜色從她手里接過食盒,還隱隱冷笑了一聲,跟著翠兒去了。

    她把先前的小丫頭叫過來,喝問道:“你這小蹄子,剛才跟翠兒姑娘說什么了?”

    那小丫頭哪敢說實話?只是低著頭道:“我說三姐不服管教,管事的叫她干活她拈輕怕重、推三阻四。”

    韓二嫂子盯著她看了許久,那小丫頭強撐著沒露出半點異色,她才慢慢放了心,揮手道:“下去干活兒吧。”

    “是,是。”小丫頭一溜煙就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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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西院廚房,翠兒引著她順**穿過石子路,又走過一排月洞門,迎面看見圍墻,并正院的后門。

    到

    這個時候,翠兒才冷不丁地問:“韓二嫂子做什么為難你?”

    三姐一怔,委屈道:“她硬說我勾引她男人,我知道她男人是哪個?平白誣賴人。”

    翠兒盯著她的臉仔細端詳了一番,見她年紀雖小,卻已生得長髯入鬢,星眸如水,射出別樣的神光,心里已經明白了幾分。

    當下她也不再多問,兩人從后門進了正院,又穿過后廊,繞道進了上房。

    翠兒沒讓她走,三姐也只當不知,直愣愣就跟著她進了正院。

    走到上房門口,翠兒轉身接過食盒,囑咐她在此等候,便捧著食盒進去,拿出一碗雙皮奶來送到佩瑜面前。

    佩瑜問道:“怎么去了這么久?”

    翠兒并不提廚房的鬧劇,只是說:“今日后廚沒備著,叫他們現做的。”

    此時家里來了客人,景陽已經到前面書房去了。

    翠兒走到瑤光面前,低聲把涵二嫂子和三姐的事說了,只沒說兩人大鬧廚房。

    瑤光聽了皺起眉頭,問道:“那三姐呢?”

    “我覺得里面另有內情,叫她在外面等著呢。”

    “那就叫她進來吧,我見見。”

    翠兒便福了個身出去了,不多時領著三姐進來。三姐也不敢抬頭,走到屋里便拜倒在地,口稱:“王妃萬福。”

    “起來吧。”瑤光免了她的禮,招手示意她近前,拉著手仔細打量了一番,說,“鮮花開得好,除了能引蜂蝶,還會招來蒼蠅。”

    只是一句話,勾出三姐多日來的委屈,眼淚撲簌簌就順著臉頰滑了下來。

    瑤光吃了一驚,忙問道:“這是怎么了?除了那韓二嫂子,還有別人欺負你?”

    話雖這樣問,其實她心知肚明。

    韓二嫂子是廚房的管事之一,三姐只是個初來乍到的小丫頭,而拜高踩低又大多數人的生存法則。

    管事的看一個初來的小丫頭不順眼,其他人就算不跟著踩一腳,也會躲得遠遠的冷眼旁觀。

    果然就聽三姐道:“沒人明著欺負我,只是個個都對我指指點點的,背地里笑話我。”

    瑤光罵道:“廚房這一伙人,真是反了天了!”

    但罵歸罵,她卻也明白,王府中的下人盤根錯節,內務府來的是一派,外面買來的又是一派。這十幾年來,還有新生的家生子,也算是一派。

    做主子的能查他們是否貪墨,是否偷懶,是否以次充好,卻管不到下人之間的人情世故。

    她低頭看了一眼三姐絞在身前的雙手,只見那雙手上雖有許多劃痕和燙傷,底子卻白皙纖長,不像是做粗活的。

    “你家里人是干什么的?”瑤光問,“我看你從前也是個嬌小姐吧?怎么就淪落到賣身為奴了?”

    卻不想,這一問就把三姐問得“噗通”一聲跪了下來,連連磕頭道:“王妃娘娘,求您不要趕奴婢走,求您不要趕奴婢走!”

    瑤光忙示意翠兒把人扶起來,笑道:“這也奇了。我問你話你不好好答,只叫我不要趕你走。你是王府的下人,賣身契還在我這里收著呢,我可是出了銀子的,平白無故做什么要趕你走?”

    三姐聞言松了口氣,小心翼翼地抬頭覷了覷她的神色,期期艾艾道:“不敢欺瞞王妃,奴婢本是前戶部鈔關司郎中的女兒,姓尤,家里還有兩個姐姐。

    家父已逝,大姐嫁給了寧國府當家人珍老爹,家里只剩下寡母帶著我們姊妹兩個過活。”

    瑤光一驚:這是尤三姐?她怎么到我家來了?

    第124章 尤三姐的上升路聽見她說……

    聽見她說自己姓尤,瑤光才恍然驚覺:原來這就是金陵十二釵之一的尤三姐。

    又聽說她大姐嫁了寧國府的賈珍,就知道他們母女的命數怕沒受多少影響,除了三姐跑到他們家做婢女,別的都和原著一樣。

    但知道是一回事,如何合理地知道,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因而,她就問道:“令尊生前既然是四品官,又是那等要緊的部門,想來還有些宦囊遺留,足夠你母女過活了吧?”

    尤三姐道:“娘娘有所不知,我那大姐姐的親事是先父在世時定下的,還沒等出嫁父親就一病死了。

    我們家和寧國府結親,本就是低門高就,父親一死,門庭更是敗落,就更加不匹配了。

    寧國府那邊倒是沒悔親,只是為著大姐姐臉上好看,少不得要厚厚備上一份嫁妝。

    安葬了父親之后,又趁熱孝把大姐姐嫁了出去,家中貲財不說耗盡,也已十去七八。”

    瑤光點了點頭表示明白了,卻又問道:“即便如此,你姐姐嫁入國公府,那府里便是為著臉面好看,少不得每月也要接濟你們幾兩銀子。便是日子清苦些,也用不著你賣身為奴吧?”

    尤三姐臉上逐漸紫脹,似有不忿,又有怨恨,更多的還是無能為力。

    瑤光見狀,就猜出了五六分。曉得下面的話不怎么好說,她便對翠兒使了個眼色,叫翠兒領著伺候的人都退了出去。

    人都走了之后,尤三姐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才忍著羞惱說:“外人只看見國公府邸光鮮亮麗,哪知道里面的污糟?我大姐姐那樣的風流品貌,上侍翁姑,下理家政,無一不令人稱頌。

    奈何我那姐夫不知足,自見了我和二姐姐兩個,他就留了心,三番四次在大姐姐面前提起。剛開始大姐姐還能裝糊涂遮掩,后來他不耐煩了,言語中就多了幾分催逼之意。

    大姐姐娘家無靠,嫁入高門本就戰戰兢兢,哪里敢十分違拗丈夫?對方幾乎明說了出來,她那里還敢再裝傻?就幫著她那死鬼丈夫,到底把我二姐姐給……”

    說到這里,尤三姐已是哽咽難言,眼淚順著腮邊滾滾而落,哭得噎聲咽氣又咬牙切齒。

    如果此時賈珍當面,只怕她就撲上去,生啖了賈珍之肉,只怕還不能解恨。

    瑤光嘆道:“先寧國公何等英豪?不想子孫卻如此不成氣。”

    她掏出帕子遞給尤三姐擦眼淚,等對方借著這場眼淚,把心里的委屈和苦楚都傾泄干凈了,才問道:“你是不愿意受他折辱,才寧愿賣身為奴的?”

    只是這年頭與人為奴為婢,可不比后世的家政工作者。若是男主人生了邪念,奴婢的生死可都在他一念之間,比姐夫更不好躲。

    瑤光覺得,她到底是年紀小,做事瞻前不顧后的。

    卻不想,尤三姐扭捏了片刻,不好意思地說:“奴婢是奔著王妃的名頭來的。”

    “我?”瑤光驚訝地反手指著自己,一時沒明白她的意思。

    尤三姐道:“原先家里光景還好時,貴府上的燕大娘子也常到寒舍走動,家母最愛她手里的珍珠粉,說是十分細膩,別家決計做不出來的。”

    卻原來,尤三姐通過自己的母親認識了燕姑姑,燕姑姑喜愛她聰明伶俐,去尤家走動的時候經常叫她一起說話。

    一來二去間,尤三姐就知道她原本是晉王府的女官,是宮里安排給晉王妃的陪嫁,日常專門服侍晉王妃的。

    后來蒙王妃看中,教她管賬理事,又委派她專門照看珍珠生意,才有了她如今的體面。王府里跟她一樣的,還有兩個一等丫鬟。

    那時候尤三姐年紀更小,雖然心里隱隱羨慕,但有父母疼愛,她自自在在地做個無憂無慮的嬌小姐,當然不會有別的想法。

    后來繼父早逝,她母親帶著她姊妹兩個改嫁的尤家,卻并未替尤老爹生下一兒半女,尤氏宗族里自然要欺上來。

    幸而尤老爹的親生女兒大姐,定給了寧國府的當家人。雖是做繼室的,卻也是正室夫人。

    那些族人既畏懼寧國府的權勢,又想借著尤大姐巴結賈家,行事不免收斂了許多。

    尤大姐心里是個有成算的,趁著這股勢跟繼母要求多添嫁妝,好讓她去了寧國府能多掙幾分臉面,以便庇佑母親和妹妹。

    若按私心里說,尤老娘自然是不樂意的。

    可他們母女三人無著無靠,郭大姐就是他們最大的靠山,自然不敢違坳,把家里大部分的產業都陪送了過去。

    原以為往后的日子就算辛苦些,至少能安穩。

    哪曾想,賈珍根本不是個東西,吃著碗里的還看著鍋里的。才把媳婦娶進房,一年不到就打小姨子的主意。

    這中間的內情,因尤三姐年紀小,尤老娘都沒告訴她,她知道的都是方才說的那些。

    瑤光知道事情不會這么簡單,但也不會和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姑娘掰扯那些事。

    “這么說,你之所以賣身進王府,是想像燕姑姑那樣,做個在京城里有體面的大娘子?”

    尤三姐重重點了點頭,說:“至少不必靠男

    人過活。我算是明白了,這天下的男人就沒幾個好東西。”

    “這想法太極端了。”瑤光失笑著搖了搖頭,也不和她爭辯,只是問,“你可識字?能算賬嗎?”

    聽這口風有門,尤三姐眼睛一亮,忙道:“奴婢跟著母親和姐姐,也記下了兩三千個字。管家理帳雖不十分精通,也跟母親學過。不過娘娘放心,我學起來很快的。”

    因為激動,她有些語無倫次的。

    瑤光點了點頭,說:“有基礎就好。從今往后,你就跟在你翠兒姐姐身后,領著三等丫頭的例,先學些眉高眼低,等我看看資質再說其它的。”

    尤三姐大喜過望,忙不迭跪下磕頭:“多謝王妃,多謝王妃!”

    “快起來吧。”瑤光忙叫她免禮,正色道,“在我跟前當差,有一樣需要記牢了,那就是不要動不動就跪。

    你既然下定決心不靠男人過活,就是要闖出比他們也不差的視野。既然如此,你的膝蓋也該比那些男人更金貴才是。”

    尤三姐聽得若有所思,用力點了點頭,道:“多謝王妃娘娘教誨,我明白了。”

    瑤光這才重新露出了笑臉,吩咐道:“既然明白了,就先出去把人都叫進來吧。”

    “是。”尤三姐應了一聲,退出去把翠兒等人都喊了進來。

    瑤光又當面囑咐翠兒,叫翠兒帶著她。又見她身上臟臟的,就命翠兒先不必當差,領著他下去洗漱一番,再借兩件衣裳給她穿。

    再過幾日,繡莊上就要來給府里的仆人做下個月的衣裳,到那時候三姐的衣裳再一起做。

    翠兒領著她去了,先叫后廚抬了熱水來,拿了自己的姨子、雞蛋等給她洗漱。

    因三姐年紀小,身量比著翠兒自然差了一截。

    翠兒方才已估算了她的體型,趁著她洗澡的功夫,又找出自己的兩套沒上過身的衣裳,先取出一套翠綠的,拿針線改小了些。

    等三姐洗完,她那邊也改好了,直接拿給她穿。又把另一套交給她,問她會不會針線。

    “多謝翠兒姐姐,我在家學了針線。”

    翠兒道:“既如此,另一套你趁空自己改吧。”

    三姐乖覺,姐姐長姐姐短地謝了又謝,把翠兒哄得眉花眼笑,心中對她更加喜愛,日常十分照顧她。

    正所謂投桃報李,翠兒對她十分照顧,三姐跟著她也是不拿強拿,不動強動,處處貼她的心,事事合她的意。

    一來二去的,三姐跟著翠兒,就慢慢在兩位郡主面前露了臉。

    她的年歲和佩瑤、黛玉相仿佛,雖然她不通詩書,但為人通透伶俐,又是個要強的,佩瑤休沐回家,就愛帶著她一起出門玩。

    瑤光問了她的意思,見她愿意跟著佩瑤,正好佩瑤貼身伺候的兩個丫鬟年歲到了,他們父母都求到瑤光跟前,要領回去自行婚配。

    那兩個丫頭對此也沒意見,瑤光開放他們去了,連身價銀子也沒要。把三姐并另一個丫鬟叫彩杏的,接替了先前那兩個。

    平日里兩人輪流替佩瑤看家,另一個則跟著到宮里去伺候。

    禁宮之內規矩森嚴,他們倆又是王府的宮女,在里面又低人一等。

    一來二去的,彩杏就不大樂意跟進去了。三姐卻是半點不怕,只要彩杏求到她頭上,她就和對方換了。

    天長日久的,佩瑤也知道了兩人的想法,干脆就只點三姐跟著進宮。

    她是個有上進心的,也知道自己的每一個機會都來之不易,不想再重新掉回原來的境地,就得緊緊抓住每一次機會。

    跟眾人相處了一陣,她察覺到以林大姑娘為首的幾個伴讀,都不是那等眼高于頂的,便壯著膽子去請教。

    見她一個婢女愿意向學,黛玉等人都高看她一眼,但凡是他來請教,不拘是詩文還是經典,都樂得指教一番。

    黛玉見她基礎并不牢固,還把自己啟蒙的書籍收拾了一套來,借給她抄錄。

    自那以后,三姐就在心里認了黛玉做老師,白天服侍佩瑤上學,晚上就點了燈燭抄書,有不懂的地方就在第二天去請教黛玉。

    若是黛玉不得空,她再去請教別人。

    有道是皇天不負苦心人,等東陽公主和佩瑜這一批皇室貴女徹底站在朝堂上時,尤三姐已經能做一段八股了。

    唯一叫黛玉惋惜的,就是她在詩詞上沒什么靈氣,只會按照格律,填寫些應制詩。

    但三姐已經很滿足了,且到了這個時候,她才敢向黛玉提出正式拜師。

    第125章 太子周朝堂上吵嚷了半年……

    朝堂上吵嚷了半年有余,眾人都看出圣人是鐵了心要讓自己的女兒入朝。至于那些郡主并高官、清流之女,不過是為公主們打掩護的罷了。

    這一任的天子勸不動,有那心思活絡的,就把主意打到了下一任身上。

    當今太子今年十二歲,因為儲君的身份,又是圣人獨子,從小就有名師專門教導。

    據那些教導太子的官員們來說,太子殿下年雖幼,志卻高,對于圣人之言也有獨到的見解。

    正好,圣人為了平息公主們入朝掀起的風浪,順勢讓才十二歲的太子也入朝了。

    圣人此舉,是為了安大臣們的心,告訴他們:朕雖疼愛女兒,卻也還沒到老糊涂的地步,知曉祖宗基業該傳給誰。

    在朝臣們想來,皇家爭斗自然殘酷。遠的不說,就只說當今圣人這一輩,如果不是先帝去得早,指不定能亂成什么樣呢。

    且還有小道消息傳出:先帝之所以去得早,其中少不了圣人的手筆。

    只是沒有證據的事,誰也不敢亂說,大家都只當沒聽過。

    太子雖然沒有徹底離開上書房,卻也正式入朝,給了朝臣們接觸他的機會。

    圣人對幾位公主如盛寵,太子心中豈會毫無芥蒂?

    這些大臣們可不覺得自己是在挑撥人家姐弟的關系,他們義正辭嚴,口口聲聲強調自己是在維護正統。

    原本他們是想讓太子的幾位老師做中間人勸說的,可到了這個時候,朝臣們才恍然驚覺:不知不覺間,教導太子的老師,竟然都換成了家里只有女兒,沒有兒子的。

    那些人和他們這些人可不是一派的,只因利益訴求全然不同。

    不能把鍋甩到別人身上,他們只能自己派了幾個代表接觸太子,說些似是而非的話。

    一開始太子不以為意,但以訛傳訛、三人成虎,同樣的話聽得多了,十二歲的孩子讀書再多,也很難不受影響。

    終于有一天,太子私底下和他們說:“父皇實在太過胡鬧,若是有朝一日……孤定要撥亂反正。”

    那幾個人達到了目的,大喜過望,回去之后便借著某人的壽辰廣邀同濟,大肆慶賀。

    他們卻不知道,自己前腳離去,后腳太子就去乾清宮見圣人,皇叔吳王也已等候多時。

    互相見過禮后,圣人就問:“那幾個回去了?”

    “回去了。”太子冷笑道,“辦事的本事不怎么樣,倒是挺懂得為官之道的。”

    說什么為官之道,其實不過是鉆營之道罷了。太子此言,可謂是嘲諷

    至極。

    圣人把目光轉向了吳王,似笑非笑的也不說話。

    吳王用力咽了咽口水,暗吸一口氣,對圣人道:“臣弟這里已經收集了他們的罪證,只等時機到了,就一舉擒獲。”

    不是他喜歡干這種得罪人的差事,而是他們母子早年把圣人得罪了。為了吳王府的安危,為了他膝下獨女的前程,有些事明知道是臟活累活,也不得不干。

    圣人的笑容立刻就轉為欣慰,承諾道:“事成之后,朕對七弟必有加封。還有大侄女,吏部那邊就要出缺了,到時候就叫她補上。”

    “多謝圣人!”吳王激動下拜,低垂的臉上,笑容卻十分苦澀。

    ——此事一過就大肆嘉獎,是生怕別人不知道是他吳王的手筆呀。

    但想到能給女兒謀個吏部的實職,他擔多少罵名都值了。

    圣人道:“這個月十三,是吏部郎中于旻的壽辰。他們若想慶祝一番,到那一天必然會去于家祝壽。”

    沒有充足的理由,朝臣之間是不能私自聚會的。而三節兩壽,就是最充足的聚會理由。

    吳王應喏而去,圣人笑著問太子:“初入朝堂,感覺如何?”

    太子想了想,說:“跟姐姐他們說的不一樣。那些官員不管心里怎么想,表面上對兒臣都很恭敬、很熱情,仿佛兒臣一句話,就能讓他們赴湯蹈火。”

    說到最后,太子忍不住撇了撇嘴。

    圣人笑道:“你試試,真讓他們赴湯蹈火去。”

    “可別。”太子擺手道,“真到那個時候,只怕他們就要先合起伙來,把我給掀下去了。”

    他雖然才十二歲,但十二歲和十二歲也是不一樣的。

    太子本就天性聰靈,又自幼接受名師教導,圣人私底下也沒少給他開小灶。他自己的處事手段或許還略顯稚嫩,但朝臣們之間的勾搭,他卻已經不知聽過多少例子了。

    圣人私底下給他開的小灶,用的教案就是京官與京官之間的關系、外官與外官的聯系,還有京官與外官之間的勾連。

    這些東西都是不可避免的,哪怕是神仙下凡來做皇帝,也不能約束所有人心。

    但不能約束,卻可以從中利用,讓他們不得不按照圣人的想法去走。

    圣人滿意地點了點頭,說:“你心里明白就好。君主和朝臣,雖是相互依存,卻也相互對抗。

    表面看起來,和皇帝更親近的是百官,雙方是天天見的。可實際上,和皇權最一致的,卻是百官看不起的那些泥腿子們。”

    皇帝和最底層的平民百姓,都想讓王朝平穩而長久地傳承。

    雖然皇帝是為了自家的權柄,百姓只是想安穩過日子、不想經歷戰亂。雙方的想法不一樣,需求卻驚人的一致。

    但百官就不一樣了。

    對他們來說,姓張的做皇帝和姓王的做皇帝根本沒區別,都得用他們這些人來治國。但凡不用他們的,整個行政體系就轉不動。

    因而王朝鼎盛時,他們自然可以做忠誠、做順臣、做能臣。一旦王權衰落,他們就會迅速升起各種各樣的心思。

    雖然也有人想要繼續維持舊的王朝,但更多的人卻已經開始兩頭下注了。

    圣人又趁機教了太子些御人之術,太子聽得認真,但有不懂的地方,也會直接詢問。

    或許是自己尚且年輕力壯,也或許是為了和先帝較勁,哪怕太子并不是自己親生的,圣人對太子的疼愛也從來只多不少。

    甚至于,比起先帝當年給他的那種堪稱空中樓閣的寵愛,圣人從不吝嗇培養太子,也不怕太子結交朝臣。

    或許若干年后,等到他年老力衰時,也會像先帝疑心他那樣疑心太子。

    可至少那個時候,他的太子必然已經羽翼豐滿,不會像當初的自己一樣,只能孤注一擲。

    半個時辰后,章拱前來提醒:“圣人,殿下,該用午膳了。”

    兩人這才回神,圣人起身笑道:“走吧,到你母后宮里去。你不是愛吃她小廚房里做的葫蘆雞嗎?你母后必然已經叫人備著了。”

    聽說要到皇后那里去,太子已然覺得歡喜。又聽說可以吃葫蘆雞,他就更加高興了。

    但高興過后,他又忍不住撇撇嘴,對圣人吐槽道:“母后宮里掌廚房的高太監年紀大了,口味重,做的葫蘆雞越發咸了。也不知道這回是他做的,還是他徒弟做的?”

    “你上回不是和你母后說過了嗎?這回必然是他徒弟小高子做的。”

    “那就好。以后只叫他管事就是了,做菜的事很該交給底下的人。”

    父女二人說說笑笑,一起到了坤寧宮。

    今日四位公主都在,東陽公主之母純妃和金鄉公主之母慧妃都派人獻了菜,感謝皇后對公主們的慈愛。

    “母后,兒臣帶著父皇一起來了。”

    人還沒進門,太子的聲音就先傳了進來,當著圣人的面就敢拿他向皇后邀功。

    皇后帶著四位公主一起迎了出來,笑著給圣人行禮。太子也給皇后行了禮,又和諸位公主相互見了禮,姊妹五個簇擁著帝后一起走了進去。

    帝后二人一桌,太子跟著四個姐姐坐一桌。送膳的小太監們捧著保溫的食盒魚貫而入,把美味佳肴一樣一樣擺在大桌子上。

    見果然有一道葫蘆雞擺在離自己極近的地方,太子歡喜道:“我就知道母后疼我。不過母后,這雞是誰做的呀?”

    皇后好笑道:“放心,是小高子做的。”

    “那就更好了。”

    他示意侍膳的太監給自己撕了只雞腿,又招呼姐姐們:“姐姐們也嘗嘗,小高子的手藝也有火候了。”

    長平公主一邊讓人給自己夾煸豆角,一邊笑他:“吃你的吧,我們要真和你搶,你又該哭了。”

    太子不服道:“三姐冤枉人,我幾時哭了?”說完就咬了一口雞腿,鮮香濃郁、咸甜適中、軟爛入味,小高子的手藝,已經掌握了這三個精髓。

    而且比起上一次,這一次小高子做的似乎更好吃。

    聽了太子的疑惑,東陽公主笑道:“你都已經明說了,不讓高太監再做這道菜,他自然也不必再對著徒弟藏私了。只怕這一回,小高子才算是把他的看家本領全給學過來了。”

    太子聽了,深以為然,不由又想到那些仗著資歷倚老賣老的朝臣,感慨道:“廚子之間師徒如父子,教手藝的時候尚且如此。更何況是朝堂上的權柄之爭?”

    金鄉公主也道:“我聽南邊來的官員說過一句他們那邊的俗話:死知府不如活老鼠。可見人走茶涼,也不怪在位的防備底下人篡權。”

    東陽公主道:“我聽人說人年紀一旦上去了,腦子就不靈便了。偏那些人還要占據要職,不肯給年輕的騰地方。為了一己私欲耽誤國家大事,實在可惡!”

    皇家就是全天下最尊貴的家族,皇帝家更是如此。沒人敢要求皇帝、皇后、太子、公主們用膳時,必須遵循“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

    姐弟幾個邊吃飯,邊交流些入朝后的心得,多少都有一些新感悟。

    第126章 林黛玉再入賈府轉眼到了……

    轉眼到了上書房的休沐日,黛玉本已經和佩瑤并相好的姑娘們約好了,一起到隨顧園賞荷做詩。

    哪知帶著書箱回家之后,才知道榮國府那邊提前一天寄來了帖子,請她休沐日去外祖母那里玩樂一日。

    由于賈敏的態度明確,這幾年賈母已經不再提讓黛玉嫁給寶玉的事了。

    見母親已經服軟,賈敏的心也軟了,林家和賈家的往來也恢復了正常,賈敏隔三差五也會帶著女兒回娘家去,在賈母膝下承歡。

    如今榮國府以賈母的名義送了帖子,林黛玉還真不好拒絕。

    “罷了,郡主那邊我派個人說一聲,明日的隨顧園之行,我就暫且不去了。”黛玉雖然不愛往賈府去,卻也不想讓母親為難。

    賈敏憐愛地摸了摸女兒的頭發,柔聲道:“你外祖母年紀大了,還不知道有幾年活頭,咱們做小輩的,只要不是原則問題,就順著她老人家的意吧。”

    黛玉點了點頭,笑道:“我也好久沒見迎春姐姐他們了,這回正好和他們聚聚。”

    整個榮國府里,黛玉最喜歡的就是三春姐妹。迎春寬厚穩重,探春爽利潑辣,惜春清冷出塵。姊妹三人性格各異,卻都善良聰慧,是不可多得的好姑娘。

    賈敏笑道:“你到了那邊府里,只管跟姐妹們一起玩耍就是了。寶玉那邊不用擔心,想來他也不敢造次。”

    銜玉而誕這回事,外人都以為是后宅婦人爭寵的手段。但賈家人卻是自家人知自家事,心知肚明這是真的。

    偏偏玉器這種東西,自從出了塊受命于天的和氏璧,就和皇權有了若有若無的聯系。

    為防萬一,賈母對寶玉極為溺愛,平日里只教他讀詩詞歌賦,四書五經都是順帶的。正好寶玉自己也不愛那些正經

    書,每次賈政逼他讀書,都是賈母護著才糊弄的過去。

    她的目的很明確,就是要把賈寶玉養成個只知風花雪月的廢物。以免將來太有出息,被政敵扒出通靈寶玉的事大做文章,連累家族。

    偏偏這賈寶玉生來就有些癡病,不愛去書房,愛在內幃廝混;不喜歡年長的嬤嬤抱,天生就喜歡年輕漂亮的小丫頭,還喜歡吃人嘴巴上的胭脂。

    及年歲稍大些,更是說出了一篇極為混賬的話:“女兒家都是水做的骨肉,男人都是泥做的骨肉。我見了女兒家就覺得清爽,見了男人便覺濁臭逼人。”

    簡直沒有半點能干正經事的樣子。

    他父親賈政是氣得三尸神暴跳,若不是老母親攔著,早把這孽障打死了。

    可對賈母來說:不干正事?那好啊,最好一輩子都別想起來干正事。

    賈母越發護著他,見他年紀還小,也縱著他在內幃廝混,闔家上下只把他當個姑娘養。

    但賈家人能縱容,不代表別人家也要跟著縱容。

    自從黛玉七歲之后再到賈府做客時,仍在賈母房中見到賈寶玉。且他們姊妹一起玩耍說笑,賈寶玉非要湊過來之后,回家就告訴了父親林如海。

    林如海是不會直接跟一個孩子計較,卻會在賈政面前說些禮儀、端正、修養、齊家的話。

    賈政自己是個讀書不成的,生平最仰慕的就是讀書人。林如海乃是探花郎,說是全天下最會讀書的那一撮人,半點不為過。

    得了林如海近乎明示的一篇話,賈政羞得面紅耳赤,回家之后就讓人把寶玉提到了書房,拿著戒尺一頓好打。

    若不是底下人報信及時,賈母并王夫人趕了過來阻攔,那一回八歲的寶玉就要廢了。

    從那以后,賈寶玉對上林黛玉的時候就有些發怵。

    可賈寶玉身上的靈氣似乎是與生俱來的,林黛玉這等鐘靈毓秀之人,天然便對他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因而,前后只過了不到兩個月,他就安撫好了自己,等林黛玉再登門時,仍舊陪著笑臉往黛玉跟前湊。

    自那以后,仿佛形成了一個循環:林黛玉在賈家遇上賈寶玉,就回家告訴父親;林如海便去找賈政說話;賈政得知之后,便把賈寶玉收拾一頓;賈寶玉心生怯意,但又很快把自己哄好……

    因而聽了母親的話,黛玉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語氣里多了幾分無奈:“爹爹又去找二舅舅說話了?”

    賈敏也無奈地搖頭:“寶玉這孩子……也真是的,叫人說他什么好呢?”

    其實認真論起來,無論是賈敏還是林黛玉,都不討厭賈寶玉。

    賈寶玉雖然在自家時有許多驚世駭俗的言論和行徑,但在人前一向十分知禮。遇上了相貌出眾者,又慣會做小伏低。

    試問一個長得好,又能放下身段哄你的人,誰能討厭的起來?

    林黛玉之所以對他退避三舍,就是在明確地向賈家表明:兩家這一代不適合聯姻,我與寶玉更是毫無可能。

    她將來必然是要招贅的,可自賈珠死了之后,王夫人膝下就只剩下寶玉這一個兒子。雖然還有個賈環,卻不是她親生的,到底隔了一層。

    就算林家愿意,王夫人又如何肯讓唯一的兒子入贅?

    雙方的訴求南轅北轍,與其事到臨頭鬧得不好看,還不如從一開始就掐斷源頭。

    雙方父母都不愿意,家母知道自己這一頭熱維持不了多久,干脆也就放棄了。

    自從賈母放棄了讓寶玉和黛玉聯姻之后,王夫人對黛玉的態度一下子就好了許多。

    畢竟她又不傻,她敢欺辱在她家寄居的孤女林黛玉,卻不敢對父母雙全,父親還是高官的林黛玉如何。

    再者說了,她還做著賈寶玉將來為官作宰,替她掙鳳冠霞帔的夢呢,又怎么會替兒子得罪這現成的人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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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黛玉派的心腹雪雁到晉王府送信,言明了明日不能赴會的原因。

    佩瑤遺憾道:“隨顧園的荷花正是開的最好的時候,黛玉不能一起去看,實在是可惜。”

    讓人賞了雪雁一兩銀子,就打發她回去了。

    第二天一早,賈敏命廚房做了好幾樣林家的特色點心,命人送到晉王府,給小姐妹們宴會上擺盤。

    奉命去送東西的還是雪雁,佩瑤道了謝,又寫了個題目讓她帶給黛玉:“這是我擬下的詩體,限的韻律也都寫在上面了。你家姑娘雖然不去玩,好歹把詩做了。不然姐妹們一起出詩稿,單少了她的算什么?”

    雪雁接過來仔細收了,笑道:“郡主放心,奴婢一定把東西和您的話都帶到。”

    佩瑤笑著夸贊:“好丫頭,我就知道你是個穩妥的。”又叫人賞了她一兩銀子,好生送了出來。

    再說雪雁從晉王府回來,把佩瑤的話和那張紙給了黛玉。

    黛玉正在梳妝,準備出門的衣裳,接過來一看,只見上面寫著“觀荷”,“品荷”兩個題目,限的是“門”字韻,便挑眉道:“好偏的韻腳,難為她怎么找出來的。”

    雪雁道:“郡主說了,韻腳是抓鬮抓出來的。”

    “那就是天意了。”黛玉把紙遞給銀雀,“好生收起來吧,等我晚上回來做。”

    對她來說,作詩就像是與生俱來的天賦,有手就行。區區兩首詩,雖然韻腳過于偏了些,也不過是稍微麻煩些而已。

    銀雀接過來仔細折好,找出一個繡著荷花的如意型荷包裝了,壓到了梳妝臺下。

    這邊黛玉打扮停當,時候也不早了,便拜別了父母,登車往榮國府去。

    馬車一路穿過儀門,在內宅二門處停下,早已有賈家的仆婦抬著軟轎等候。周圍伺候的男仆早已被趕了出去,不會讓黛玉被人沖撞半點。

    來接黛玉的是賈母跟前備受器重的鴛鴦,黛玉看見是她來跟轎,很是詫異。

    但鴛鴦臉上笑瞇瞇,半點情緒不露,一路扶著轎子進了榮慶堂,又親自把黛玉扶了出來,于賈母的上房拜見。

    “外孫女黛玉,給外祖母請安。”

    “快起來,快起來。都是自家骨肉,做什么弄這些虛禮?”

    賈母根本不等她拜下去,就一疊聲地吩咐扶起來。鴛鴦趕緊從命,攙著黛玉的手不讓她多禮,扶著她在賈母身前的腳踏上坐了。

    “你最近怎么樣?前幾天聽說你著了暑氣,偏你人又在宮里,我除了叫人送些藥膏、藥

    油過去,也只能在家里干著急。”

    “老祖宗不必擔憂,我已經好全了。”黛玉歪頭一笑,依偎著賈母撒嬌,“宮里的太醫們個個醫術超群,哪能治不了一個小小的暑氣?”

    “那就好,那就好。”賈母憐愛地在她身上摩挲,眼睛往左右看了看,鴛鴦會意,擺手讓小丫他們都出去了,只留下幾個心腹伺候。

    看這場景,必然是有事。黛玉也沒多言,就等著外祖母說事。

    果然,把閑雜人等都打發出去之后,賈母便道:“其實今日叫你來,也不全是老婆子的意思。我雖然想念外孫女,但也知道你如今不比從前,又得讀書,又得經營同僚之間的關系。

    是你二舅母,三天前她妹妹帶著一雙兒女進京,本是要投奔王家去的,但王子騰點了九省點檢的缺,三個月前便出京巡邊去了。他們家的女人就此閉門謝客,不接待外人。”

    說到這里,賈母忍不住撇了撇嘴,淡淡道:“他們娘兒三人無處可去,就投奔到了咱們家門首。你二舅母帶著來見我,話里話外都是他們孤兒寡母的,老婆子也不好把人往外趕。”

    黛玉敏銳地從賈母的語氣里察覺到了什么,問道:“怎么,莫不是這母子三人有什么不妥?”

    賈母平日最是熱情好客,若非對方身上帶著事,才來家的客人,不會是這種態度。

    第127章 傳聞中的薛大姑娘當著親……

    當著親外孫女的面,賈母自然不會替王氏姐妹隱瞞。

    實際上她特意派鴛鴦把黛玉接過來,為的就是警告王夫人,讓他們姐妹兩個收斂些,別把主意打到黛玉頭上。

    見自己三言兩語,黛玉便已察覺出不對,賈母臉上才算是露出了笑影,摟著外孫女冷笑道:“論理說來者是客,人家又才住了兩三天,做主人的不好編排客人。但這客若是惡客,也就另當別論了。”

    林黛玉從賈母懷中抬起頭,滿臉都是疑惑之色。

    賈母輕輕在她背上拍了拍,這才娓娓道來。

    卻原來,王夫人這個妹妹嫁入了金陵薛家,本是巨商富賈,又和賈史王三家勛爵聯絡有親,生意做得更大。

    甚至借著賈家做江南織造時的門路,搭上了內務府,替內務府供貨,沒少從中漁利。

    奈何他們家著實有命無運,這位薛姨媽的丈夫早逝,只撇下她和年幼的一雙兒女。

    那個女孩賈母一時看不出什么,只知道生得端莊貌美,行事說話也頗有章法。

    如果是在平時,賈母最喜歡漂亮伶俐的女孩子,少不得日常招在身邊說話。手里的好東西隨便露出去一點,就盡夠他們受用了。

    奈何,因為薛大姑娘有個不靠譜的哥哥。

    她哥哥姓薛名蟠,表字文龍,雖生得癡肥些,看五官倒是不丑。

    名字模樣都不差,奈何內里卻是個草包,自幼便不學無術,專一在吃喝玩樂上下功夫。他父親在時還能管束一二,喪父之后變成了沒籠頭的馬,可著勁兒地撒歡。

    薛家的宗族人脈都在金陵,按理說他們母子三人留在金陵,有王家做威懾,薛家那些族親也不敢太過欺凌,怎么著也比投親靠友、寄人籬下強。

    俗話說得好:物離鄉貴,人離鄉賤。

    若非萬不得已,誰愿意背井離鄉?

    只因那薛蟠看上了人牙子手中的一個丫頭,不知那人牙子原是個拐子,那女孩本是拐來的,還要一貨賣二主。先賣給了一個姓馮的子弟,又賣給了薛蟠。

    兩家到底鬧了出來,還鬧上了公堂,都不要銀子,只要那丫頭。

    按理說先來后到也罷,好生商議也行。哪怕仗勢欺人呢,那馮家后生自己不怕,家里還能沒個年長的勸著?

    薛蟠卻不是是仗勢欺人,他帶著一群人,把那姓馮的給打死了。

    正所謂:人命關天。

    就算像賈家這樣的打死了家里的下人,官府那邊要好生打點,下人家里也要多多安撫,才能了賬。何況是薛家?何況打死的是良人?

    薛姨媽為了避禍,就打著送女兒參選的名頭,匆匆變賣了金陵的產業,帶著一雙兒女來到京城。

    原本是想投奔娘家哥哥的,畢竟這些年薛家也沒少給王家送錢。

    但兄長王子騰奉命巡邊去了,她在閨中時和嫂子的關系又不好,嫂子一句閉門謝客就把她攔在了門外。

    無奈之下,母子三人只能轉頭投奔姐姐的婆家榮國府。

    黛玉的眉頭皺了起來,確認道:“外祖母是說,薛家那位大公子打死了人命,卻丟下官司跑了?”

    不怪她對此事敏感,林如海是探花出身,身為一甲進士,科舉之后便直接進了翰林院。后來又點了巡鹽御史,御史本就有風聞奏事之責。

    她自幼跟在父親身邊,耳濡目染的,對這種事情本就格外看不慣。

    再有如今朝堂上因女子入朝一事,在某些方面形勢十分微妙。一眾京官都夾緊了尾巴做人,外官竟然敢干出這種徇私枉法的事來。

    黛玉不知道也就罷了,既然知道了,就不能當做沒聽過。

    聽見她這樣說,賈母微微一怔,暗道:壞了,忘了我那女婿是御史出身了。

    她也知道外孫女既然知道了,回家之后必然會告訴女婿。而女婿一心效忠圣人,也不會因為她的勸說就當不知道。

    賈母的心思一瞬間轉了好幾個圈,最后還是若無其事地摟著外孫女說體己話,但心里已經打定了主意:今日過后,就趕緊勒令王夫人,讓薛家人盡快搬出去。

    他們收留親戚可以,也不怕親戚常住,反正家里屋子多。但若是被親戚身上的官司連累,那就大可不必了。

    祖孫讓人正在說笑,迎春帶著探春和惜春姐妹來了。

    探春最愛說笑,雙方相互見過了禮,她便指著黛玉笑道:“我就知道,只要老祖宗去了帖子,林姐姐一準早早就來了。剛才我和二姐姐和四妹妹說,他們還不信呢。”

    迎春掩唇一笑,并不言語。惜春則是直接坐到了黛玉身側,細聲細氣地問:“前兒我聽說林姐姐病了,如今可大好了?”

    她一向性情清冷,也只是對幾個姐妹關心幾分,旁的哪怕是聽親哥嫂,她也是不假辭色的。

    但林黛玉分明記得,賈珍的繼室尤夫人剛進門的時候,惜春對這個嫂子態度也是不錯的。

    后來忽然有一天,她就變了。尤夫人再派人接她回去,十次里有七次惜春都推辭。剩下那兩三次雖然跟著回去了,但也不在東府過夜,用了午膳就回來。

    次數多了,尤夫人也看出了她的疏離,哪怕時常來奉承賈母,卻不再提接惜春回去的事。

    雖然不清楚具體的內情,但林黛玉了解惜春的為人,知道她不會無緣無故疏遠嫂子。

    至于內情具體是什么,既然惜春不想說,那她也不會多問,只是日常多憐惜幾分。

    惜春也是個有感知的人,誰真心對她好又豈會不知道?因此,她待林黛玉也越發親近。從賈母口中得知黛玉病了,她就一直掛心,今日見了迫不及待就問了出來。

    黛玉笑道:“本也不是什么大病,只是著了些暑氣而已。宮中太醫都是圣手,郡主請來一位姓周的,替我開了兩帖藥,喝完就大好了。妹妹不必擔憂。”

    “那就好。”惜春的神色放松了下來,但只這一句話,再多的就沒有了。

    好在姐妹幾個都熟悉她的性情,知道是天性清冷,并非有意冷場的。

    這時,小丫頭們端了茶來,探春笑著說明了來意:“前幾天,我們在家商量著要起一個詩社,請了大嫂子和璉二嫂子坐莊。

    起詩社么,就是人多了才熱鬧。正好大嫂子的兩個妹妹,還有太太的外甥女薛大姑娘都在。

    還是四妹妹說,林姐姐和二姐姐都在上學,少了這兩個人沒意思。要等你們休沐時,大家一起才好。

    好在兩位姐姐休沐的時間都是一樣的,不然這人一時半會兒還湊不齊呢。”

    “起詩社?”林黛玉奇道,“怎么忽然想起要起詩社了?再者咱們姐妹一處玩耍,單把寶玉閃在一邊,他能不鬧?”

    其實黛玉是在問:你起詩社不帶著寶玉一起,二舅母那邊能沒意見?

    探春名義上雖是王夫人的女兒,但畢竟不是從她肚子里出來的,到底隔著一層。

    日常探春在王夫人跟前侍奉,十分地殷勤小心,就怕哪里做得不到,惹得嫡母不喜。

    又因賈珠病逝,王夫人對寶玉看得越發要緊。探春自然緊隨王夫人的腳步,雖然是妹妹,日常卻像個姐姐一樣照顧寶玉。

    而且王夫人這人的性格有缺陷,她一方面不喜歡寶玉在內維斯混,一方面又不允許姐妹們忽視了寶玉。

    探春夾在中間,時常左右為難,真難為她這么多年是怎么周旋下來的。

    聽見黛玉的話,探春的臉色微微一變,很快又遮掩了過去,若無其事地說:“太太說寶玉一年大似一年,該讀些正經書了。姐妹們的閨閣學問不是他該學的。”

    聽見探春轉述王夫人這一段話,不止林黛玉覺得驚奇,就連賈母都不免側目。

    原因無它,只因這么有條有理的話,實在不像王夫人能說出來的。

    似是看出兩人的疑惑,探春不緊不慢地說:“姨媽家那位寶姐姐,著實是個妙人兒。”

    祖孫二人了然:看來,都是那位薛大姑娘勸諫有功。

    林黛玉倒是對那位閨名寶釵的薛大姑娘生出了幾分興趣。想到先前探春說的,薛大姑娘也要參加詩會,心下便不著急,只等著詩會上再見。

    于是,她便問起了李紈的兩個妹妹:“方才聽三妹妹說,珠大嫂子娘家的兩個妹妹也來了?珠大嫂子溫柔嫻雅,卻不知他兩個妹妹又是何等風采?”

    探春便告訴她,來的是李紈的嬸子并兩個堂妹,大的叫做李紋,小的叫做李綺,個個知書達禮,具是閨閣宰相之才。

    惜春冷不丁地說:“李家嬸子帶他們姊妹入京,為的是找一門好親事。”

    場面一時有些冷,迎春和探春都只是笑,不再開口。

    還是賈母笑著點了點惜春的腦門,嗔笑道:“你這丫頭,小小年紀知道什么是好親事。”

    惜春冷笑了一聲沒說話,等賈母推說乏了,讓他們姐妹自在去玩兒,姐妹們出了上房,惜春便低聲對黛玉道:“反正像我哥哥那樣的,絕不是什么好親事。”

    黛玉忙伸出食指壓在她的唇上,嗔道:“快別亂說話,讓人聽見了可怎么好?”

    她往左右看了看,見迎春和探春手拉著手走在前面,好像并沒有聽見惜春在說什么,伺候的丫鬟離的也夠遠。

    黛玉拉著惜春的手,邊走邊笑道:“今日我回去的時候,你就跟著我去吧。咱倆晚上說說話,等明日我就宮里去了,你喜歡在我那里住就多住幾日,不喜歡就叫我娘把你送回來。”

    她是客人,只偶爾來玩一次,待得不如意大不了就直接回家。

    可惜春卻是賈家的姑娘,說這話若是叫人聽見了,傳到賈珍耳朵里,往后的日子怕是更難過。

    還不如把惜春接到自己家去,隨便她愛說什么,說夠了再回賈家來。

    惜春臉上露出了笑意,仰頭看著她點了點頭。

    第128章 薛寶釵見林黛玉舉行詩會……

    舉行詩會的地方在榮慶堂東邊的花園,臨著東次院,背靠梨香園。

    梨香園在榮國府的東北角,原本是先國公賈代善晚年修養之地。后來賈代善逸一病沒了,又做了停靈之所。

    賈母年紀大了,對生死之事越發忌諱,在賈代善的靈柩被送回金陵之后,她就讓人封了梨香園,以免睹物思人。

    薛姨媽母子三人來了之后,王夫人要留他們長住,把府里空著的幾處院落盤算了一遍,最合適的還是單門獨院的梨香園。

    姊妹四個兩兩并排,說說笑笑走到了花園里的千秋亭里。探春分派小丫頭們去請人。

    沒過多久,離得最近的薛寶釵先來了,笑著和三春見禮,又問黛玉:“想必這位就是林姑娘了。”

    “小妹林黛玉。”黛玉還了禮,也笑著問,“想來這位就是薛大姑娘了?”

    兩人相視片刻,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薛寶釵上前挽住林黛玉的手,仔仔細細打量了她一番,奇道:“我與妹妹分明是頭一回相見,怎么覺得有些面善?”

    話音剛落,林黛玉和三春就都笑了起來。

    薛寶釵一臉茫然,不解地問:“你們笑什么?可是我說錯了話?”

    探春忍著笑上前,一手拉住一個,請他二位上座,笑著對寶釵說:“剛才寶姐姐說的話,寶玉也曾說過。你們兩個都覺得林姐姐面善,也不知究竟是誰和誰心有靈犀?”

    眾人本來已忍住了笑,聽她這么說,又笑了起來。薛寶釵反應了過來,也忍不住笑出了聲。

    “我卻不知,還有這等事?”薛寶釵看向林黛玉道,“大概林妹妹生得實在是風流標志,任誰見了都忍不住心生歡喜,只恨不能早早相識呢。”

    一句“林妹妹”,自然而然就拉近了彼此的距離。

    惜春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一本正經地說:“寶姐姐說得是。”

    眾人才止住笑,又被她逗得笑了起來。

    玩笑過一陣,眾人在千秋亭落座,就見青色的石桌上擺著一盆紫薇花。

    那花高約三尺,卵狀葉子鋪陳在下,粉、白、紫三色花朵招搖其上。有的花朵已全開了,有的卻還半含半露,雖是同株而生,卻是姿態各異。

    探春對黛玉道:“林姐姐,這盆花是寶姐姐養的,離開金陵時也舍不得,仔細養護著帶到了京城。也虧得她細心,千里迢迢的帶過來,也沒讓這花有半分折損,沒幾天就開得這么好了。”

    林黛玉笑道:“愛花惜花之人,從不以侍弄花草為苦。說不得對寶姐姐來說,照顧這盆花,正好緩解旅途寂寞。”

    李紋和李綺都是江南女子,驟然跟著母親離開家鄉,說是來京城探親,其實他們心里明白,寡母是怕他們在故鄉無人撐腰嫁得不好。

    故而帶著他們到了京城,以探望大姐姐的名義投奔榮國府,要借榮國府的勢,為二人都謀個貴婿。

    這次離鄉,很可能永遠都回不去了。

    如今看見從家鄉來的花卉,當真是百感交集。看著這盆紫薇花,就像是看到了故鄉那濕熱卻格外燦爛的夏日。

    聽了黛玉的話,李紋忍不住點了點頭,贊同道:“林姑娘說得不錯,愛花的人怎么會覺得照顧花苦呢?”

    薛寶釵笑道:“你們快別夸我了,我就實話說了吧,今日這盆紫薇花就是詩題。不拘你們做詩也好,做詞也好,填小令也罷,好歹每人做出一兩首來。”

    提起作詩,迎春和惜春就有些意興懶散。

    姐妹二人雖也讀書,學的更多的卻是四書五經。至于作詩,也只會切合格律,做些應制的頌圣詩,那是應付科舉用的,用做姐妹之間的玩樂,未免太過匠氣。

    見惜春微微撇了撇嘴沒說話,迎春更是一邊聽眾人說話,一邊拿針穿茉莉花玩,林黛玉便笑道:“若是不限格律有什么意思?”

    薛寶釵正要說話,就見林黛玉給她打眼色,順著黛玉的目光看到了迎春和惜春,她立刻恍然大悟,閉著嘴把話咽了下去。

    也是她一時糊涂了,對于精于詩詞的人來說,不限格律更好發揮,也更容易做出膾炙人口的名篇。

    可對不愛詩詞的人來說,依照格律來寫,相對來說更容易些。

    見薛寶釵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林黛玉微微一笑,起身拿著筆,飽蘸濃墨,在灑金花箋上一揮而就。

    寫完之后她擱下筆,笑道:“今日若非外祖母接我過來玩,我就要應了懷嘉郡主的帖子,到隨顧園賞荷去了。

    不過我人雖沒去,郡主卻命人送了幾個詩題,并限韻一起給了我。咱們今日索性就借借郡主的光,就用郡主限的韻,寫荷花題目吧。”

    眾人都湊過去看,見紙上只寫了限“門”字韻,并不見題目。

    探春便問:“林姐姐,郡主出的題呢?”

    林黛玉道:“今日出席郡主賞荷會的,不是我在尚書房的同窗,就是京城里出了名的幾位才女。他們每次參加盛會,都會把作下的詩詞匯集成冊,刊印出來,或自己收藏賞玩,或送給相熟的人。咱們自己寫著玩兒的,就別和他們撞題了吧。”

    在場眾人沒一個傻子,都聽明白了她的意思。

    薛寶釵道:“那咱們就自己擬幾個題。林妹妹,勞煩你把郡主擬的題寫出來,好歹咱們別撞了。”

    林黛玉便另拿了一張紙,把佩瑤擬的幾個題寫了出來。

    就在這時,賈璉房中伺候的豐兒走了過來,身后跟著個小丫頭提著食盒。

    迎春問道:“你們奶奶呢?說好了替我們坐莊,怎么這時候還沒來?”

    豐兒一面吩咐小丫頭把食盒里的東西擺出來,一面回話:“我們奶奶正在大奶奶房里,兩人一起說話呢。她說自己也不擅長作詩,干脆就不來獻丑了,叫我送幾樣熟食來給姑娘們下酒。”

    王家主支這一代只有王仁一個男丁,卻十分不成器。自從王熙鳳做了郡主的伴讀之后,王子騰便下定決心要培養王熙鳳,當然不會放王熙鳳嫁出去。

    他在和嫡支出了五服的旁支里,選出了一個性情溫和綿軟的兒郎,與王熙鳳做了贅婿。去歲王熙鳳已生下一個女孩,因是七月初七生的,乳名就叫巧姐。

    雖有“同姓不婚”的規矩,但若是給女兒招贅,很多大家族都更加傾向于找出了五服的同族。

    不管血脈怎樣遠,大家畢竟是一個祖宗,家產和人脈都比便宜了外人強。

    再說賈璉這邊,這一世他生母健在,自然不會讓他娶王家的女兒。

    如今這位璉二奶奶,乃是張家世交的女兒宋芳菲。

    宋家也是書香門第,宋芳菲自幼跟著父母學了一肚子經世致用的學問。本朝和前朝名家做的八股文,她肚子里記了有七八百篇。家族歷代中舉之人的策論,更是不知道讀了多少。

    她又精通律法,各朝律例會典不說倒背如流,也是記得滾瓜爛熟。

    只是有一樣,她對詩詞歌賦等玩樂之學不怎么精通。她平日里喜歡的是破題作文,和同學經典的迎春很能說到一起去,與喜歡詩詞的探春就不大能聊了。

    不過,她自己不喜歡做詩,卻并不反對別人作詩取樂。

    得知幾個小姑子和親戚家的幾個女孩子要結詩社,她更是當場就拿出了二十兩銀子交給迎春,叫她領著姐妹們好生玩耍一日。

    迎春問了探春,得知做一次詩社五兩銀子就盡夠了,就先拿出五兩給探春,叫她做詩社的總負責人。

    “咱們的詩社也不只做一次,剩下這些就在我這里存著,下次再結社時,就不必再麻煩二嫂子了。”

    至于另一個掛名的李紈,她是個帶兒的寡婦,誰也不會真要她出錢。

    只是她娘家兩個妹妹都要參加,她卻真的一點表示都沒有,不免叫李紋和李綺姐妹心里犯嘀咕,私底下和自己的母親說她太摳門了些。

    李嬸娘笑著捏了捏小女兒的臉頰,嗔道:“快別說這話了。這府里是個什么樣,你們這幾天也見識了。

    底下的奴才都生了一雙富貴眼,做主子的若沒有銀錢打賞,說是寸步難行也不為過。

    你大姐姐一個月才幾個錢?她又要養兒子,平日里要用人、用錢的地方多了去了。若不儉省些,怎么支撐得下去?”

    姐妹二人本是客人,又是小輩,對這些人情世故是沒怎么在意的。

    如今聽母親一說,才明白大姐姐這個寡婦的處境,頓時覺得羞愧起來,再也不提這回事了。

    聽了豐兒的話,探春玩笑道:“就她會躲懶。罷了,罷了,就看在這些東西的份上,我們就不和她計較了。”

    眾姐妹笑著去看宋芳菲叫人送來的東西,卻是一碟鹿筋、一碟糟鵝掌、一碟干香肉脯、一碟水晶豬皮。這四樣是葷的。

    還有四樣素的,分別是鹽水花生、干炸豆干、什錦筍干、鹵鵪鶉蛋。

    除此之外,還有一壺金華酒,并一壺惠泉酒。

    因紫薇詩社改做了荷花詩社,迎春早吩咐人把那盆紫薇花好生挪了下去。此時石桌上滿滿當當的,大半都被下酒菜給占據了。

    探春便命人另抬了一張桌子過來,把筆墨紙硯全部挪了過去。

    見他們這邊安排停當,豐兒便告退了。

    眾人先飲了幾杯酒,每人擬了兩個題目。做詩的事倒是不急,在花園里開詩社,本來就是以玩樂為主。

    一直到了下半晌,大家陸陸續續都做了一首或兩首。薛寶釵幫著探春把詩稿收集起來,兩人非常默契地拿到了林黛玉面前,請她一起品評。

    第129章 薛寶釵的選擇林黛玉一篇……

    林黛玉一篇一篇都認真看了,若論文采風流、用典精妙,當推薛寶釵和賈探春為首。可若比在科場上的造化,卻是迎春的最切題。

    她把三人作的各選了一首出來,和自己作的那兩首放在一起,準備帶回去送給佩瑤等人看看。若是大家都不反對,就把這兩首詩也一起選進詩集里。

    探春和寶釵雖早明白黛玉那番話的意思,如今見自己的詩真的被選出來了,還是不免有些激動。

    特別是薛寶釵,她早通過父親知曉京城的變化,卻也明白自己一個商戶女,哪怕是皇商,短時間內也很難找到門路入朝為官。

    如果自己做的詩能入了郡主的眼,她也就不必把家里的希望都放在不成器的兄長身上了。

    眼見天色已晚,林黛玉先去見了兩位舅母,又拜別了老太太,稟明了要帶惜春回家住幾天的事,就和惜春一起回去了。

    回家之后,她并沒有立刻把自己的詩送到晉王府,而是好生收在書箱里,第二天帶到了尚書房。

    她不送詩過去,佩瑤自然要問是怎么回事。

    林黛玉笑道:“我昨天去了外祖母家,她家里來了好些親戚,里面的幾位年輕姑娘,個個都是才女。

    姐妹們湊在一起玩耍,起了興致要辦詩社,卻又沒個好的題目。我索性就提議做荷花詩。大家做完之后,我選了幾首極好的,你們也看看。”

    說著就把迎春三人的詩拿了出來,自己的也拿出來放在一邊。

    以佩瑤為首的貴女們,把迎春三人的詩傳看了一遍,都點頭說寫得不錯。可是等真正評價的時候,卻又分成了兩派。

    一派覺得該是迎春為首,一派覺得應推寶釵為魁。雙方各執一詞,說得還都挺有道理。

    至于原因,自然是評判標準不一樣了。

    看好迎春的,都是以科舉取試為標準的;支持寶釵的,純粹以文學功底為標準了。

    佩瑤問道:“這兩位賈姑娘我知道,都是你母族的表姐。這位薛姑娘倒是第一次聽說,也是你的表姐妹?”

    林黛玉道:“也算是吧。她是我二舅母親妹妹的女兒,若按照輩分算,我該喊她一聲表姐。”

    “一表三千里。”徒明珠犀利點評。

    黛玉忍著笑點頭:“這么說倒也沒錯,的確是遠房親戚了。”

    時下雖有句俗語:娘親舅大。

    可舅舅是親人,舅母卻時常被看成外人。薛寶釵是她舅母那邊的親戚,簡直是遠房里的遠房。

    佩瑤道:“這位薛姑娘的文采是不錯,從詩文里也能看得出來,她對自己的現狀很是不甘心。玉兒,你拿她的詩文過來,是有引薦的意思?”

    她可不相信,平白無故的,林黛玉會拿一個不相干之人的詩文來尚書房。

    “果然瞞不過郡主。”林黛玉笑道,“昨個之所以去外祖母家,有大半的原因都在這位薛姑娘身上。是她攛掇了二舅母,讓二舅母請我的外祖母出面給我下了帖子。”

    在場的都不是一般人,自然不反感會是心機手段的人。他們只關心一點,那就是林黛玉對這個人的感官。

    林黛玉也不賣關子,直言道:“這是個聰明人,很懂得審時度勢。一開始她和我說話

    還帶著隱晦的試探,但很快就意識到我不喜歡拐彎抹角。她只糾結了很短的時間,就決定有話直說了。”

    昨天在榮國府做詩會,大家也不是只作詩了,賞景逛花園子也在項目之內。

    薛寶釵就趁著這個機會,和林黛玉單獨相處了一會兒。

    她先是向林黛玉坦白自己攛掇王夫人的事,然后就直接說了緣由:她想入朝做官,哪怕從底層小官做起。

    但他們薛家沒有門路,王家那邊的態度十分冷淡,顯然也不愿意幫。

    至于榮國府,若她是個男人,稍微考個舉人功名,借榮國府的人脈安排一個官職并不難。

    奈何上天把她生成了女子,自有科舉以來,就沒有哪朝哪代允許女子參加的。她身上沒有功名,又是女兒身,莫說榮國府沒有那么大的能量,就算有,也不會花在她的身上。

    所以,她就把主意打在了林黛玉身上。

    林黛玉,是薛寶釵唯一能夠得著,又有能力讓她實現目標的人。

    當時,林黛玉也明確向她表示了:女子入朝本就不易,而你哥哥薛蟠不但打死人命,還出逃在外。有這么大一個把柄在,你就算僥幸得償所愿,也會很快被人以此為借口踩下去的。

    聽她說到這里,眾人都恍然。

    于素撇了撇嘴,帶著幾分玩味說:“她家里既然有這等事,還好意思求到玉兒頭上,是真不懂呢,還是把玉兒當冤大頭呢?”

    佩瑤的四個伴讀里,性情最寬厚的是胡藝,嘴巴嘴不饒人的,就是于素和林黛玉。

    聽見于素的話,眾人都有些無奈。最年長的徒明珠輕輕拍了她一下,嗔道:“往后真見了這位薛姑娘,你可少開口吧。”

    “我為何要少開口?”于素冷笑道,“你當我是傻子,這話當著她的面也說?”

    她那理直氣壯的樣子,引得眾人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笑過之后,林黛玉道:“她雖有些心機,為人卻還算坦誠。反正話我已經跟她說明白了,能不能舍了她那個草包哥哥,就看她自己怎么選了。”

    如果選擇保薛蟠這個哥哥,那他們一家就趕緊離開京城回金陵去,她入朝的事再也休提;如果她選擇為了家族和前程大義滅親,雖然會讓人覺得過于冷酷,日后于仕途上未必無意。

    敢于大義滅親的人,最適合做御史。

    而本朝升遷最快的,除了翰林出身的,就是御史出生的。

    也正因為見過了薛寶釵,林黛玉昨天回家之后,并沒有直接把薛蟠的事告訴林如海。

    她想給對方一個機會。

    佩瑤意味深長地說:“這可不好選呀。”

    畢竟薛寶釵和他們這些人不一樣,他們雖然也自小接觸禮教,卻也從小就知道,自己在尚書房學的是為官之道,心中天然就更多幾分底氣。

    而薛寶釵是完全在禮教森嚴的環境里長大的,對她來說,舍棄薛蟠不僅僅是大義滅親,更是背棄自己從小學的男尊女卑和三綱五常。

    這一點林黛玉當然明白,也正因為明白,她才決定給薛寶釵一個選擇的機會。

    若是薛寶釵能沖破禮教的束縛,不以男尊女卑為念,不說別的,這些出身尚書房的貴女們,日后有機會定會拉扯她一下。

    =====

    轉眼又過去了五天,到了上書房的休沐日。

    上次大家做的詩,并迎春、探春、寶釵的那三首,都已經編輯成冊印刷了出來。給他們三個的樣刊,都一并送到了黛玉這里。

    林黛玉本是隨意翻看了一下,卻發現了一首很特別的詩,不由了出來:

    “碧葉田田隱古村,粉荷搖曳對柴門。

    淤泥縱染花依舊,科考難容璞玉存。

    墨守陳規迷仕路,才高八斗困閨門。

    何時科舉新風起,俊彥如蓮綻麗魂。”

    念完之后,她深深吸了口氣,才看向這首詩的作者:關玉荷。

    關玉荷,翰林院侍講學士關敏之女,也是京城著名才女之一,今年二十五歲。

    原嫁于寒門進士張超,三年前新寡,因膝下無兒無女,就被父母接了回來,如今在娘家居住。

    她是京城幾位有名有姓的才女里,性情最為孤高的一位,能做出這樣的詩,林黛玉一點都不意外。

    讓她意外的是,作為詩會的主持者,懷嘉郡主佩瑤,竟然真的把這首抱怨科舉不公的詩收錄了進去,還刊印了出來。

    憑借這幾位才女的名氣,只要這詩集拿到書坊去賣,少說也能賣出三四千冊,影響力不可謂不大。

    一個女子寫詩諷刺科舉不公,原本不算什么事。可在這種男女權利較量的敏感時期,意義可就特殊了。

    難不成,是郡主得到了什么內部消息,故意為之?

    想到這里,林黛玉坐不住了,正要讓人備車去晉王府拜訪,忽然聽人來報:“大姑娘,薛大姑娘來了。”

    薛寶釵?她這么快就做出選擇了?

    林黛玉道:“快請進書房去,我換了衣裳就來。”

    片刻之后,兩人在書房相會,薛寶釵先行施禮,用的卻不是女子常用的萬福禮,而是拱手作揖。

    林黛玉笑著還了禮,叫人把殘茶撤下去,重新沏茶來。

    兩刻鐘后,薛寶釵告辭離去。比起來時的神情沉重,走的時候,她仿佛卸下了什么包袱一般,整個人都輕快了許多。

    把薛寶釵送走之后,黛玉便叫人套車,直接去了晉王府。

    佩瑤接住她,笑道:“我就知道你今天會來,一直在家等著你呢。”

    林黛玉嗔道:“你不是好人,這種事情該早些告訴我才是。你是不知道,我可是嚇了一大跳。”

    兩人說說笑笑進了內院,先去給王妃請了安,才去了佩瑤的書房。

    “今日大郡主不在家?”林黛玉問。

    佩瑤道:“我姐姐如今在太常寺任職,馬上就要夏日大祭了,她這些日子忙得很,這早晚哪有空在家?”

    第130章 林黛玉問罪徒佩瑤進了書……

    進了書房坐定,佩瑤把人都趕了出去,還特意吩咐了:“三姐,你守在門外,不許任何人進來打擾,也不許人在外窺聽。若有人敢違背,立刻稟報了母親,全家打發到莊子上去。”

    見她神情少有的嚴肅,尤三姐不敢怠慢,正色應喏。帶人退出去之后,就像門神一樣守著,目光如電,掃視八方。

    清理了閑雜人等,黛玉就把揣在懷里的《隨顧園賞荷集》拿了出來,翻出關玉荷那首詩推到佩瑤面前。

    “郡主可知,放任這首詩流傳出去,將掀起怎樣的軒然大波?”

    “我當然知道。”佩瑤容貌尚且稚嫩,卻從內而外透出一股桀驁之氣,眼神里盡是蔑視,“這種事情,早晚而已。不是嗎?”

    自從當今圣人起了心思,允許宗室貴女和官員之女以尚書房為跳板入朝之后,只要不是傻子都明白,世間女子不會止步于此。

    對于代表正統的科舉,他們早晚會染指涉足。

    “這不是鬧著玩的,也不是靠著一腔意氣就能成的。”林黛玉微微蹙眉,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嚴肅。

    佩瑤問:“你反對嗎?”

    林黛玉道:“我當然不反對,沒有人比我更希望能在科場上與他們正面較量。可是,時機還不到。”

    佩瑤忽然指著她笑了起來,弄得她滿心茫然,不明所以,追問道:“這究竟是你自己的主意,還是得了誰的授意?是皇后?是太子?”

    她怕佩瑤年輕氣盛,被有心人給當了槍使。

    在不成熟的時機里鬧出這種事,哪怕她是有爵位的郡主,朝堂上那些把科舉視為最后“凈土”的男人們,也會群起而攻之,撲上來把她給撕碎。

    佩瑤的笑容更深了,提示道:“你可要再大膽點猜。”

    林黛玉面色一變:“是圣人?”

    見佩瑤點頭,臉上仍舊掛著笑,林黛玉也被她給氣笑了。

    “徒佩瑤,你是不是傻?”黛玉氣得咬牙切齒,“人家擺明了指個坑讓你跳,你還真跳呀?”

    佩瑤反問:“我有不跳的權力嗎?”

    “那你至少也得和我們商量一下吧?明珠、阿藝、素素,咱們都是一起長大的,比親姊妹還親。你就這么一聲不吭的,還有沒有把我們當朋友?”

    正說著呢,守在門口的尤三姐大聲稟報:“郡主,明珠縣主、于姑娘和胡姑娘來了。”

    林黛玉冷笑道:“都是來找你興師問罪的,你敢見嗎?”

    說實話,她還真有點不敢。

    佩瑤從小就膽大,這世上仿佛沒有她害怕的事。

    但有一樣例外,那就是真情。

    她害怕在自己不愛惜自己的時候,來自真心疼愛她的人的眼淚和責難。

    “原來你也有怕的時候啊,我還真以為你就是個鐵殼王八呢。”林黛玉冷笑連連,更是不給她反悔的機會,拉開門對尤三姐說,“郡主請他

    們進來,正要討論新出的詩集呢。”

    尤三姐和他們都是極熟悉的,也知道他們五人的關系有多好。因而不疑有他,應了一聲就去請人了。

    佩瑤倒是有心想攔呢,但面對似笑非笑的林黛玉,一個字也不敢多說。

    沒過多久,徒明珠三人就風風火火闖了進來。

    雙方才一照面,佩瑤還沒來得及張開嘴,邊聽于素冷笑道:“郡主的好大的本事,把我們都蒙在鼓里,要自己去名留青史了。”

    林黛玉在一旁補刀:“人家可是郡主,你們這么沒規沒矩的,見了連個禮也不行。仔細郡主娘娘把你們都發落了,改明兒再挑好的上來服侍。”

    這可真是殺人誅心了!

    佩瑤震驚地瞪大了眼,她根本沒想到,黛玉一點不幫她也就算了,還來埋汰她。

    徒明珠三人對視了一眼,齊齊對她行了個萬福禮:“臣女給懷嘉郡主請安。”

    萬福禮,是女子閨閣中的禮節。自他們這些人入了尚書房之后,慢慢就摒棄了。

    天子治國,以德為本,以禮為用。他們就是要先從禮儀上和朝堂上那些大臣們趨同,再慢慢爭取屬于自己的生存空間。

    朝堂上的空間是有限的,他們擠進去了,就必然要有別人被擠出去。別人不甘心,自然就要反擊。

    作為弱勢的一方,他們唯有齊心協力,才不至于被早就占據了全部生態位的那一方打得節節敗退。

    這一點,他們都很清楚,似佩瑤這等天生心智超群之人,只會比他們看透得更早。

    因而,雖說他們相處的時候,是有基本的尊卑之別。可實際上,他們都把彼此當成盟友,是政治上的盟友,也是志向上的知己。

    若說林黛玉那一句話是殺人誅心,他們三人這個萬福禮,就更是將她千刀萬剮,類似于精神虐殺。

    “我錯了,我錯了,我錯了!姐姐們,我只是不想連累你們,并沒有別的意思呀。”佩瑤連連作揖賠禮,“我已經明白自己這件事辦得實在糊涂,只求姐姐們看在我初心是好的份上,饒我這一遭吧。”

    林黛玉和于素冷笑了一聲撇過頭去,打定了主意要給她個教訓,根本不搭理她。

    佩瑤把目光轉向了堂姑徒明珠,徒明珠訕訕一笑,先看了看左邊的林黛玉,又看了看右邊的于素,最后滿臉歉意地看向佩瑤,表示自己無能為力。

    在四個伴讀里,徒明珠最為年長,她擔任的一項是和稀泥的角色。像這種需要明確表達立場的時候,一般是不開口的。

    佩瑤無奈,只得把目光投向了最為心軟的胡藝,滿臉都是祈求。

    胡藝果然受不住她目光的哀求,裝模作樣地問:“咳!你說你知道自己事情辦得糊涂,那你倒是說說,究竟糊涂在哪兒了?”

    林黛玉和于素猛然轉過頭,恨鐵不成鋼地看著她。于素上前狠狠點了點她的額頭,咬牙道:“哎呀阿藝,你怎么這時候了還幫她?”

    胡藝討好一笑,抓住她的衣袖輕輕晃了晃。

    “好了,好了,真是拿你沒辦法!”于素恨恨地捏了捏她的臉頰,轉向佩瑤時才又氣勢洶洶,“不過你也別想蒙混過關,要真的知道錯了才好。”

    佩瑤也不廢話,連忙道:“我最大的錯就是不該想著一個人承擔。咱們早就說好的,共同的志向,要齊心協力,禍福與共。我不該違背這個諾言,往后絕對不會了。”

    徒明珠問最難搞的兩個:“玉兒,素素,你們怎么看?”

    林黛玉氣笑了:“你問我們怎么看?你們倆把好人都做完了,又來問我們怎么看?”

    實際上,與其說他是在氣佩瑤自作主張,不如說是知道她瞞著大家干了什么事之后,滿心都是后怕,還有就是對后續的擔憂。

    詩集已經印出來了,也已經送到書坊上開始售賣,這時候再想收回來已經不可能了。

    雖說當今圣人已經近乎擺明了車馬,要支持女子入朝為官,可卻始終沒有在明面上說過一句這樣的話。

    作為天子,在這種事情上,他也不能明確說出來。

    這一點林黛玉能理解,于素他們也都能理解。為人君者,就是無論何時何地,都要給自己留下轉圜的余地。萬一事有不諧,可以立刻推出一個替死鬼平息眾怒,保住帝王的顏面以圖日后。

    可理解歸理解,當這個潛在的替死鬼變成自己的至交好友時,他們很難心平氣和。

    這種心態徒明珠與她等同,自然知道她能說出這種話來,已經有軟下聲氣的苗頭了,如今只差一個臺階。

    而徒明珠,一向就是那個給別人臺階的角色。

    于是,她指著林黛玉,對三人笑道:“瞧瞧,瞧瞧,咱們玉兒這張嘴呀,一向是誰也不饒的。我本以為縮著頭就能躲過一劫,哪知道不過是多了一句話,火就燒到自己身上。”

    林黛玉沒忍住,“噗嗤”一笑,撲上前去要去撕她的嘴。

    眾人人連忙攔住,打鬧說笑了一陣,先前那股惱怒,才算是徹底消弭干凈。

    佩瑤自己去開了門,吩咐守門的尤三姐:“去讓他們重新上茶……不,在前面卷棚里擺下一桌好菜,再開庫房取一壇上好的杏花釀,我要好生與幾位姐姐賠禮。”

    見他們終于和好了,尤三姐大大松了口氣,歡天喜地地應了,一邊往后廚走,一邊一迭聲地吩咐下去,聲音清脆爽利,叫人聽了就覺得痛快。

    胡藝道:“三姐這幾年跟著你,也學了不少的眉高眼低。我看她在讀書上雖然平平,辦起事來卻極有章法,將來你可不能虧待了人家。”

    “那是自然。”佩瑤道,“咱們要辦的是亙古未有的大事,自然要把盟友搞得多多的。三姐是個人才,不但你能看出來,我心里也清楚。這樣的人才放著不用,那不成傻子了?”

    于素嗤笑:“你不本來就是傻子嗎?”

    林黛玉接口:“她可是一點都不傻,但聰明人辦起傻事來,可比傻子厲害多了。”

    佩瑤滿臉無奈地告饒:“兩位姐姐,兩位好姐姐,這件事就翻了篇兒吧。”

    于素冷笑道:“哪有那么容易?一會兒擺好了酒,你先自罰三杯再說。”

    佩瑤松了口氣,笑道:“這個好說。我不但要自罰三杯,還要敬姐姐們幾杯,好好賠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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