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大結(jié)局 “只要是你,我都喜歡。”……
大結(jié)局
怕秦鶴霄察覺自己的興奮, 楚然刻意壓制著自己的情緒,她本就做了多年的佞臣,不僅哄皇帝是一把好手, 哄朝臣世家也是手到擒來, 通常被她哄的人是察覺不到她的真實想法的,只覺得她待人分外真誠, 與她相處如沐春風(fēng),直到后來她的算計暴露, 被哄之人才真正察覺她的意圖,且驚且怒且惡語相向, 而那時的她,則是悠悠一笑仍是巧言善辯的,不痛不癢說上幾句揶揄風(fēng)涼話, 再次做實自己口蜜腹劍不懷好意的大佞臣人設(shè)。
有那么多的哄人經(jīng)驗,楚然對秦鶴霄自然也是手到擒來, 她輕車熟路扮著小可憐, 嗓音也掐得萎靡不振,“罷了,終究是我命苦。”
她輕輕一笑,看著豁達(dá)卻也十分落寞, “你不必替我難過,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緣法,我的緣法是命中無子。”
“這是命中注定的事情,鶴霄, 你我強(qiáng)求不來的。”
楚然的話輕飄飄,如博山爐里吐出的裊裊云霧,遇見風(fēng), 便散得無影無蹤。
可也就是這些輕飄飄的話,卻像是在秦鶴霄心口上戳刀子,楚然清楚看到,她的聲音剛落,面前男人的氣息瞬間靜了下來,但那只是一瞬的感覺,轉(zhuǎn)瞬之后,男人呼吸陡然急促,如同無處宣釋的火山,萬鈞怒火也只能自己咽下。
很顯然,秦鶴霄也在克制。
他憤怒著她所受的苦難,可那些苦難都是她自找的,他連報復(fù)的人都找不到。
他心疼她所經(jīng)歷的委屈,可委屈也是她自尋的,他無法為她排解半分。
一切的一切,都源自于她自己。
所以秦鶴霄在克制,氣她自己的要強(qiáng),又氣自己沒有早些發(fā)現(xiàn),若是早些發(fā)現(xiàn),她何至于落到這步田地?
“阿楚,沒有什么命中注定的事情。”
秦鶴霄深吸一口氣,閉眼再睜開,眼底已是一片平靜,他輕搖頭,反駁楚然剛才的話,“你不會命中無子,定是這個軍醫(yī)醫(yī)術(shù)不夠高深,我會為你再尋其他的醫(yī)官來。”
“天下能人異士多不勝數(shù),我定能尋到能治好你身體的醫(yī)官。”
秦鶴霄的話說的平靜,楚然聽著卻不平靜,這話像是山崩海嘯,裹著滔天巨浪而來,頃刻間便將她吞噬——他不叫她認(rèn)命,她的人生不該是這樣的。
女扮男裝也好,機(jī)關(guān)算盡也罷,都不應(yīng)該是這樣的。
“阿楚,不要認(rèn)命。”
秦鶴霄雙手端著楚然的肩膀,眉眼深邃又認(rèn)真,“你的命只掌握在你自己的手里,不要信什么天命如此的鬼話。”
“你應(yīng)該永遠(yuǎn)如身處雍涼之地的那般,敢愛敢恨,肆無忌憚。”
沒由來的,楚然為數(shù)不多的良心狠狠顫了一下。
她承認(rèn),她心動了,甚至心動到覺得自己剛才的話有些過火。
不認(rèn)命。
不應(yīng)該是這樣的。
她應(yīng)該如夢境的那般肆意張揚(yáng),喜歡秦鶴霄便說出來,氣氛到了便捂著他的眼睛吻上他的唇,漫天星光下他們纏綿接吻,周圍一片荒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們兩個。
事后秦鶴霄對她說抱歉,說他此時只想報仇,并無其他雜念,她展眉一笑,答得十分大氣,“秦鶴霄,你把我當(dāng)成什么人了?”
“只是一個吻而已,你不會覺得我會因為一個吻便纏上你,要你對我以身相許吧?”
“放心,我沒有強(qiáng)人所難的習(xí)慣。”
她雙手背在身后,慢悠悠在秦鶴霄身邊踱步,而后又忽而轉(zhuǎn)過身,俯身對著秦鶴霄,倆人間的距離近到能感覺到彼此的呼吸,熱氣灑在她臉上,她眼底笑意更深,“更不會挾恩圖報。”
“秦鶴霄,你是雍涼之地自由翱翔的雄鷹,任何人不能折了你的翅膀。”
“秦鶴霄,別讓我失望。”
記憶如潮水一般涌來,呼嘯著將楚然吞噬,那飄然如風(fēng)的身影,灑脫張揚(yáng)的話,是她活了兩輩子都不敢宣出口的存在。
可那樣的她也的的確確是她,更確切的說,是被她壓抑了兩世之久的她,一個她從未見過卻極度熟悉的她。
她救秦鶴霄僅僅只是為了報恩嗎?
不完全是,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秦鶴霄活成了她夢寐以求的模樣,清傲不羈,清凌傲氣似驕陽,她厭惡著這樣的秦鶴霄,卻也喜歡著這樣的秦鶴霄,她多么希望,自己也能像他一樣。
可惜她不是,她更沒有這樣的資本,她注定是口蜜腹劍機(jī)關(guān)算盡的佞臣,而不是秦鶴霄這般力挽狂瀾踏平山河的不世之材。
她多么希望,秦鶴霄能夠永遠(yuǎn)這般,星眸不能被陰霾所遮蓋,不世出的將才就該一往無前目空一切,而不是被皇權(quán)陰謀所擊敗。
佞臣有她一個就夠了。
她救秦鶴霄,何嘗不是救自己?
在去雍涼的那段時日,她瘋狂壓制的另一個自己終于逃出了鉗制,意氣風(fēng)發(fā)一如當(dāng)年洛京的雍王世子,那樣的生活才是她想要的,人臣的極致,將才的極致,而不是如洛京的丹陽侯世子一般,永遠(yuǎn)汲汲營營機(jī)關(guān)算盡,如同活在陰溝里的老鼠,不見天日,沒有自己。
楚然肩膀微微抖了一下。
她分不清是回憶太洶涌,還是她真的心動了秦鶴霄的話,只感覺自己的心臟此時被不知名的情緒拿捏著,而面前的秦鶴霄是唯一解藥。
她抬頭,看著秦鶴霄,他還是她最初心動的模樣,俊雅貴氣,威儀清凌,只是滿門被滅的慘劇到底在他身上留了痕跡,少年時的輕狂囂張被沉穩(wěn)內(nèi)斂所取代,而今的他,是獨當(dāng)一面的名將,只手擎天的帝王,而不是當(dāng)初需要她拯救需要她去救贖的頹廢蒼白少年。
楚然輕輕笑了一下。
涅槃重生,真好。
“我知道了,我不會認(rèn)命。”
楚然閉眼再睜開,眼底已是一片清明,她看著蹙眉看著自己的秦鶴霄,輕聲問道:“那你呢?秦鶴霄,你喜歡的是救你送雍涼意氣風(fēng)發(fā)的我,還是洛京里處處與你作對口蜜腹劍的小人?”
講真,這個問題不僅秦鶴霄緊張,她更緊張。
被人喜歡是一件好事,可若喜歡的是自己的另一面,那就讓人有些惆悵了。
——一生能有幾次兩人同行去雍涼的機(jī)會?她沒有秦鶴霄的資本,肆意張揚(yáng)只會讓她死無葬身之地,當(dāng)她回到洛京,便等于在自己身上套上一層又一層的枷鎖,她可以不認(rèn)命,可她不得不承認(rèn),她的人生早已被譜寫,她只能按部就班去走完自己的一生。
再也不會有雍涼之行。
再也不會有那樣肆意張揚(yáng)一如秦鶴霄少年時期的自己。
若秦鶴霄喜歡的是那樣的她,那只能說,她很抱歉,她做不到。
她只會讓秦鶴霄失望。
莫名的,楚然有些緊張,但她向來是一個極會隱藏自己真實想法的人,無論心里在想什么,面上一點也不顯,她若無其事看著秦鶴霄,笑吟吟等著他的回答。
這個問題似乎有些難回答,覆在楚然肩頭的手指有一瞬的收緊,楚然側(cè)目去看那雙手,手已改變了動作,由覆在她肩頭攬在她肩頭,這個動作讓她的姿勢也為之改變,整個人被秦鶴霄攬在懷中,清冷雪松味迎了滿面,秦鶴霄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為什么要問這種問題?”
“無論你是什么樣子,我喜歡的都是你。”
“意氣風(fēng)發(fā)也好,謹(jǐn)慎克制也罷,我都喜歡。”
像是知道楚然在擔(dān)心什么,秦鶴霄每一句每一個字都精準(zhǔn)踩在楚然心上,“只要是你,我都喜歡。”
楚然呼吸陡然一輕。
“阿楚,我希望你能更自由。”
秦鶴霄的聲音仍在繼續(xù),他的聲音無疑是很好聽的,如山泉撞入湍急的河流,溫潤清亮的玉珠撒了滿盤,甚至連話語間的停頓都格外吸引人,“你應(yīng)該與我一樣,而不是一輩子做別人手中的傀儡,為家族奔波,為親人籌劃。”
“阿楚,你是時候該考慮一下自己的生活了。”
“我不想你那么辛苦。”
楚然靜默無聲。
或許是終于有人心疼她,又或許是她也會累,總之她有些向往秦鶴霄話里的生活,不去做旁人手中的傀儡,把家族的事情放一放。
長姐雖然是前朝太后,但有她這一層關(guān)系,秦鶴霄不會為難她長姐,小皇帝不是長姐的親子,秦鶴霄話里話外的態(tài)度也沒有對小皇帝趕盡殺絕的意思,而作為秦鶴霄的心上人,縱然她不會去做什么,丹陽侯府也是門庭若市的,只要她自己不作死,百年間丹陽侯府不會沒落,一切的一切都在往好的地方發(fā)展,她呢?是否真如秦鶴霄所說那般,去思考一下自己的未來?
她真的想要權(quán)傾天下嗎?
還是喜歡大權(quán)獨攬時自己的命運(yùn)掌控在自己手中,不為他人手中劍,不用去做自己討厭的事情?
她想要的,其實就是一個自由。
但在這個封建社會,只有權(quán)力之巔的人才有資格任性,以前的她是大行皇帝的掌中劍,大行皇帝指哪她便打哪,她沒有資格任性,所以她才不顧一切想要往上爬,她恨透了自己的一切被別人拿捏的感覺,更恨透了自己明明討厭卻還要笑面相迎的自己。
她也有心的,別人罵她她也會難受,只是一口一個敗類的話聽得太多,到最后只剩下麻木,麻木到破罐子破摔。
她何嘗不想聽旁人夸贊她一句?
可是她沒資格,她一無所有,只有不擇手段爬上那個位置,才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自由?”
楚然輕輕嘆了一聲,秦鶴霄的眸光太耀眼,她有些不敢看,她抿唇看著自己的衣角,輕聲道:“你容我想想”
秦鶴霄靜了一瞬。
他垂眸看著面前的楚然,大抵是自幼女扮男裝的緣故,她身上沒有女子的嬌弱,縱然此時在病中,眉目間的英氣依舊絲毫不減,只是比平時多了幾分病弱之氣,只要瞧上一眼,便叫人隨之揪了心。
偏她又是頂要強(qiáng)的性子,哪怕此時自己一臉病容,仍是撐著精神不肯示弱——當(dāng)然,不包括刻意的賣慘。
這樣的一個人,如何不叫人心疼?
他幾乎不敢想,這些年她過的是什么樣的日子。
女扮男裝,與一群仇視她的男人混在一起,她不是天生便機(jī)關(guān)算盡的,而是生活如斯,她不得不如此。
秦鶴霄不忍再看,他俯身吻了吻楚然的額頭,清凌聲音難得溫柔:“你好好休息,我改日再來看你。”
“軍醫(yī)開的藥你記得吃。”
“我會吃的。”
楚然抬手掐了下眉心。
她現(xiàn)在心里亂得很,兩個小人在她心里打架,一個喋喋不休問著,秦鶴霄待你如此,你還有什么不滿意的?能給的,不可以給的,他都給了,你該知足,該像他說的那般去堅定做自己。
另一個則完全相反,她說男人的喜歡只是一時的,她不能把自己的命運(yùn)交付在男人身上,只有手握重權(quán),她才能獲得自由。
心里亂成一團(tuán),楚然此時對秦鶴霄的態(tài)度便少了幾分敬畏,又或者秦鶴霄給足她安全感,現(xiàn)在的她選擇不再偽裝,她掐著眉心養(yǎng)著精神,話說得客氣,身體卻沒有要下床的意思,“你要走么?我送你。”
“不用。”
秦鶴霄順了下她的發(fā),把睡得有些皺的枕頭平鋪放在她身后,畢竟是個強(qiáng)迫癥的潔癖,他還貼心撫平了上面的褶皺,之后才把楚然放在枕頭上面,“你休息吧。”
“嗯。”
楚然漫不經(jīng)心應(yīng)了一聲。
青紗帳被人撩開,浸染著嫣紅色的晚霞便順著十字海棠式的窗柩漫進(jìn)來,太久沒見光線,楚然皺了下眉,但那屢薄霧似的晚霞似乎只是一瞬,像是覺察到她的不舒服,男人很快攏了下帷帳,勾著竹葉紋的青紗帳歸于靜謐。
楚然躺在床榻上,只聽到秦鶴霄的腳步聲越來越遠(yuǎn),她的侍女與秦鶴霄的親衛(wèi)似乎守在廊下,房門吱呀被打開,侍女的聲音便傳了進(jìn)來。
秦鶴霄無疑是極細(xì)心的,不知道他說了何話,侍女瞬間壓低了聲音,再無嘈雜聲音傳過來,周圍靜得能聽到自己的心跳,楚然抬起手,掌心覆在自己胸口,聽著胸腔里自己砰砰狂跳的心跳聲,心情是前所未有的亂。
兩個小人打架打了半日仍未打出一個結(jié)果,這個要權(quán)勢,那個要她做自己,爭來吵去鬧得她煩不勝煩。
她抬手拉了下被子,用被子蒙著臉,鴕鳥似的蜷縮在被褥里。
被褥里很悶,空氣不流暢,呼吸也很難,但這樣狹小擁擠的空間卻難得讓她靜了下來——她在凡爾賽,要權(quán)勢和做自己有區(qū)別嗎?
秦鶴霄對她的偏愛明目張膽,她可以一邊要權(quán)勢一邊做自己,這樣哪怕她人老珠黃了,秦鶴霄對她的感情在漫長歲月里消磨殆盡,但權(quán)傾天下的她依舊讓秦鶴霄動她不得。
縱然秦鶴霄鐵了心要動她永除后患,其結(jié)果也必是元氣大傷,就如大行皇帝不顧一切對秦家動手一般,秦家覆滅了,大行皇帝的江山也易主了。
能不能容得下她看秦鶴霄的心胸,但能不能讓秦鶴霄容得下她則是看她自己的本事。
她有這個信心,當(dāng)秦鶴霄一直容得下她。
想到此處,楚然心中豁然開朗,糾結(jié)的事情不再糾結(jié),所有的問題都迎刃而解,她從被褥里探出頭,撩開青紗帳對廊下的侍女喊道:“翡翠姐姐,把湯藥給我端過來,我要喝藥。”
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她得養(yǎng)一個好身體才能又權(quán)勢滔天又做能自己。
“噯,就來。”
廊下傳來翡翠脆生生的聲音。
一陣急催腳步聲后,房門被打開,藥味的苦澀盈了滿室,楚然微微蹙眉,盡管早已習(xí)慣這種味道,但當(dāng)聞到時,她還是會生理性不適——沒有人天生愛吃苦,苦澀的東西也一樣。
繡著竹葉紋的青紗帳被翡翠輕輕掛在銀質(zhì)勾子上,楚然披衣坐了起來,她從翡翠手里接過湯藥,皺眉捏著鼻子,苦著臉一口氣把湯藥喝完。
“您慢點。”
翡翠見楚然喝得急,連忙給她順氣捶背。
軟軟的粉拳落在自己背上,力度是恰到好處的舒服,楚然喝得急導(dǎo)致嗆到喉嚨的難受瞬間便好了許多,她享受著翡翠體貼入微的照顧,舒服地瞇起了眼,“放心,我沒事。”
“對了,你什么時候?qū)W會在湯藥里加糖了?”
今日的湯藥苦里泛著淡淡的甜頭,比以往好喝不少,她不免有些意外,“你不是說加糖會破壞藥性嗎?”
翡翠莞爾一笑,“主人誤會了,這個藥不是我調(diào)的,是秦將軍帶來的那位軍醫(yī)調(diào)制的。”
“湯藥里原本不曾加糖的,是秦將軍覺得太苦,特意要軍醫(yī)加的。”
楚然聽得眉頭微動。
——秦鶴霄竟會細(xì)心如此?
可轉(zhuǎn)念一想,又覺得頗為正常,世家出身的人,自來是講究又挑剔的,此人又是秦鶴霄,有著這樣那樣的要求委實不奇怪。
“軍醫(yī)說糖會破壞藥性,他便要軍醫(yī)加其他的東西去調(diào)和,總之這個湯藥不能難喝,但也不能沒有效果。”
想想剛才秦鶴霄的事無巨細(xì)的關(guān)切,翡翠越發(fā)替楚然高興,“主人,剛才您是沒瞧見軍醫(yī)當(dāng)時的臉色,哎呦喂,說是打翻了顏料盤也不過如此。”
“幸好那位軍醫(yī)是有些本領(lǐng)在身上的,想了好一會兒才想到這個方子,秦將軍命我熬好藥之后送給他嘗一嘗,他覺得可以了,才定下了這個方子。”
楚然啞然失笑,“不過是個藥罷了,哪里就值得他這么費心了?”
“主人,細(xì)微之處方能見真心。”
翡翠看了看搖頭輕笑的楚然,好意提醒道:“秦將軍待主人委實是一片真心,您得把握住機(jī)會才是。”
“而今您被秦將軍識破了女扮男裝的身份,再想扮做男子混跡朝堂卻是不行了,世家哪有不許嫁的女子?您既恢復(fù)了女兒身,便該替自己好生打算一番才是。”
翡翠循循善誘道:“秦家尚未蒙難時,誰不贊一句雍王世子絕代風(fēng)華?出身好,模樣好,才情更是一等一的好,莫說洛京的貴女了,就連平民百姓家的女郎也傾慕著他。可嘆天有不測風(fēng)云,秦家功高蓋主,滿門被滅,秦將軍只身一人逃出死牢,旁人若是落到他這種地步,只怕余生不過茍延殘喘而活,他卻與旁人不同,振臂一揮戰(zhàn)無不勝,銅墻鐵壁在他面前仿佛紙糊的一般,不過數(shù)月,便一路南下攻入洛京。”
“而今他重返洛京入主皇城,九州天下于他來講不過唾手可得,您若是嫁了他,憑您為他做的那些事,必能得一個中宮皇后的位置。”
那種日子單是想想便讓翡翠兩眼放光,“您是鳳儀萬千的皇后,三公九卿無不向您俯首,若您能將身子養(yǎng)好了,再為秦將軍生下一個皇子,那位皇子便是未來的太子。”
“皇后太子皆出丹陽侯府,可保丹陽侯府百年富貴,您只要不出差錯,丹陽侯府便是享用不盡的榮華富貴。”
翡翠勞心苦口道:“主人,這不比您日日殫心竭力要來得容易?”
楚然眉頭微不可查蹙了一下。
捫心自問,她被翡翠說動了心,誰想日夜操勞呢?誰不想過舒坦的日子呢?
可舒坦的日子真的那么好過么?她經(jīng)歷的三位天子里,有哪位天子的皇后娘娘得了善終?無后被廢,有后也被廢,家世不顯,壓不住宮妃,家世太顯了,便是秦鶴霄的姑母,母族與自己全被滅,何必呢?
做了皇后,便是男人豢養(yǎng)在金絲籠里的雀兒,生死榮辱皆系于男人一身,男人讓笑便笑,男人讓哭便哭,沒懷孕了被人催著生孩子,懷孕了要大度給男人納妾納妃,自己在鬼門關(guān)生孩子,男人在另一頭與新歡取樂,值得嗎?
她不喜歡這種感覺。
她不擇手段往上爬,甚至不惜背上佞臣小人的罵名,不就是想求一個把命運(yùn)握在自己手里的機(jī)會么?
怎么奮斗了這么多年,又從別人的掌中劍變成了取樂的金絲雀兒?
掌中劍尚能傷主,可做了金絲雀兒,便等于把自己多年來修出荊棘刺兒全部拔光,魚肉似的躺在砧板上供人取樂。
楚然抿了下唇。
這樣的日子才不是她想要的。
她寧愿繼續(xù)女扮男裝沒名沒分跟在秦鶴霄身邊,也不愿做秦鶴霄的中宮皇后。
若她是“丹陽侯世子”,她能憑借自己的權(quán)勢在朝堂上呼風(fēng)喚雨,若做了中宮皇后,那便看秦鶴霄臉色過日子。
她才不要看人臉色。
她苦心經(jīng)營多年,不是為了洗手為人作羹湯的。
楚然眸色一沉,心里已有了計較,她抬眸,笑瞇瞇看著翡翠,“中宮皇后有什么好?”
“愛情?偏寵?呵,我早已過了耳聽愛情的年齡了,那些哄小女生的話對我來講半點用處也無。”
“我要做的是新朝的權(quán)臣。”
“只手遮天,世人敬畏。”
“我再不要別人主宰我的命運(yùn)。”
“只有這樣,縱使有一日秦鶴霄不愛我了,與我相看兩厭,但他容不下我也得容,容得下我更得容。”
楚然悠悠一笑,“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
翡翠眼皮狠狠一跳。
此時金烏西墜,月兔東升,皎皎月色自十字海棠式的窗柩無聲漫進(jìn)來,銀屑似的灑了滿室。
博山爐里吐著安神香,繚繞如云霧,輕輕淺淺潛入勾著竹葉紋的青紗帳。
青紗帳下,女子著中衣斜倚在云氣紋的引枕上,眸色篤定且清澈。
燭火搖曳中,翡翠仿佛看到史家們提筆點墨,攤開絹紙書寫新朝章篇。
而吝嗇筆墨如他們,卻不得不為面前的女人寫下波瀾壯闊的一生。
她生來便是一個傳奇。
她曾被人罵做三姓家奴世之佞臣,世間最見不得光最下作的存在,可青史會為她做出回答,她的一生跌宕起伏,不負(fù)江山不負(fù)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