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深夜,萬籟俱寂，但無數未睡人的互聯網世界依舊精彩。
某吧平臺屬于長夜的分吧內，一條帖子始終處于被頂帖的最前端,從發出來到現在從沒有掉出過首頁前十的排名。
貼子標題：完犢子這下玄月真入贅上清了。
帖子鏈接點開,主樓內容同樣精彩，還配有好幾張游戲中系統提示的截圖。
【1L：我看到了什么啊家人們，這是真的要結婚了嗎[圖片][圖片][圖片]
鬼知道我連得知小鹿知知是阿知的那一刻都沒有此時覺得世界可怕是一種什么體驗嗎——這可不是小鹿知知和折竹的婚禮，是那個知是你父不和折竹的婚禮啊！這個夢太恐怖了來人打醒我！！】
帖主的精神狀況從寥寥幾句話里暴露無遺，而樓內回帖一迭蓋過一迭，更是說什么的都有，七嘴八舌熱鬧非凡。
【阿知咋了，小鹿咋了,折竹愛喜歡誰喜歡誰唄，人家愛結婚就結婚,關其他人什么事哪來那么多情緒】
【有沒有知情人士透露一下這對真的是真的嗎,還有，小鹿知知真的是阿知嗎？】
【真不真假不假有什么重要的,好磕不就完事了？這是什么,飯，撿一口,誒嘿~】
【死敵變情人相愛相殺的故事照進現實awsl】
【我寧可相信他倆在以前就勾搭上了】
【我覺得是真的我們竹神都那么示愛多少次了還能是假的？懷疑的人能不能透露一下你們到底為什么還不肯相信就擺在面前的事實啊！】
就事論事者有之,磕cp者有之,還有混亂搖擺樂子人混在其中。
【仙君呢，畫萬古呢，男二男三們怎么都不出來說話了啊】
【插句題外話,只有我更想知道她不懂知道小鹿知知是男的知道小鹿知知是阿知之后的反應嗎哈哈哈哈哈大發】
【有一說一，樓主你問他倆就算了,什么叫玄月入贅上清？】
【我站上清x玄月，越混沌越該被規則教育，所以上清是上邊的！】
【小鹿知知都玩女號了誰1誰0還用討論？】
【入贅不妥，本玄月人單方面做主同意阿知嫁入玄月了。】
【拉倒吧樓上，本玄月人不接受被你代表，今天就算是折竹把我腦袋砍下來我也要抱著阿知大腿喊出這句話——阿知姐姐美女1！！玄月心甘情愿為美女獻上折竹！】
……
貓貓魚魚帶著路知瑤混在帖子里手速飛飛，誓死捍衛知知哥的——或者說、是誓死捍衛自己磕的cp。
路知瑤看到世界頻道的請帖后就又去找路知許發了一堆問號，最終真相大白，自始至終都被瞞得好慘的路知瑤把劉海一吹，甩下最后一個奪命問題：老實交代，你倆誰在上邊？
然后她就被路知許掛了電話。
路知瑤：……
吃了掛落也沒辦法，但無論如何，就算她哥一點也不透露，她還是罵罵咧咧地操起鍵盤為了維護她的cp而戰斗去了。
不過各處的玩家論壇熱鬧非凡，路知許本人卻一反常態地完全沒來看，他下了游戲后洗了個澡，早早就進入了夢鄉。
也不知道為什么，反正他今晚的睡眠質量好得不能再好了。
各種明里暗里的注意中，路知許照常入睡，第二天照常起床上課，照常從食堂帶飯回來，照常上游戲做日常，完全沒有和平時有什么不一樣的地方。
非要說的話，唯一不一樣的可能就是，今天做日常的時候隊里不止兩個人，而是滿滿當當的，小隊五人齊聚。
日常做完，路知許把角色放去掛機，游戲畫面縮小，轉而去搞起自己的作業，其他幾人卻也都沒退隊，而是在臨時小群組里進行著私密交易。
時間滴答，還遠沒到婚禮開始的時間時，世界頻道里就已經在熱火朝天地聊起這件事了。
【開盤了開盤了，猜猜折竹阿知今晚會選哪個套餐？】
《江湖》中舉辦婚禮會有好幾個套餐供玩家選擇，花銷也是不同的等級，有只用九千九百九十九金就能辦的簡易婚禮，還有再往上疊增，直到大幾萬軟才能辦的。
貴，很貴。
但對于游戲中的土豪玩家來說，為了搏女神一笑，或者彰顯自己的財力實力，愿意花大幾萬來辦婚禮的也不是沒有，畢竟與大幾萬軟妹幣相匹配的，是游戲給出的從花車布置到游街體驗等一連串下來無與倫比的豪華排面，甚至還有系統給沿街發出的無數大額紅包供路人玩家沾喜氣，一套下來那叫一個排場。
——而折竹和小鹿知知作為長夜無月最有名的玩家之一之二，這種可以載入長夜紀元式的“聯姻”中，他們的婚禮會選用什么樣的套餐也是很多人關注的。所以這條消息幾乎是一刷出來的瞬間就立刻有人接上了討論。
【毫無猜測的價值，拖走，下一個。】
【笑死我了昨天他們的請帖還有人沒看到嗎？那是金邊通知！炫彩的！不知道的建議去媒婆那兒看看，預約的時候要買請帖的，一張區服請帖就得520軟了，他們這婚禮能便宜才有鬼了吧？】
【sos…我說怎么昨天那個系統通知跟我之前看到的都不一樣，原來是人民幣的力量…是我唐突了！】
【那豈不是說今晚又有好多大紅包能撿了？哇塞，幸福了，大佬們能不能多結結婚，我愿意場場隨叫隨到隨微笑隨掌聲！】
【woc鄉下人沒見過世面，聽說上次這個檔次的婚禮還是夢劍和梨渦的但是那天錯過了，這次能讓我長長見識嗎知佬竹佬球球了】
隨著時間的推移，世界頻道的消息越刷越快，越來越多吃瓜群眾圍觀群眾都已就位，并為了這婚禮這杯喜酒還有那些還沒見到的紅包們蓄勢待發。
但人多，也意味著玩家們的立場復雜，很快，有人直接圈了上邊提到夢劍梨渦的那位玩家ID出來。
【@射天狼。服了，在我們阿知的喜事這兒別提狗男女：）晦氣】
【@射天狼。服了，在我們阿知的喜事這兒別提狗男女：）晦氣】
【@射天狼。服了，在我們阿知的喜事這兒別提狗男女：）晦氣】
……
世界頻道發言有CD限制，當然不是一人能反復刷同一條消息的，但江湖最不缺的就是復制黨，尤其是在這種新鮮熱乎大瓜的熱度完全還沒過去的時候——聽說那場“慶功宴”所發生的事的人并不少。
雖然上清大多管理都在夢劍那一派，大多數即便沒去現場但聽說了之后也不會現在的老大有什么惡感，對路知許在上清這邊的處境并沒有什么影響，沒人會為了他一個人聲討陣營老大，聲討高層管理。
但，路知許的人緣卻從來不在管理層。
被他平時關照過的玩家們大都是萌新小號或其他一些非陣營精英的普通玩家，這些人雖然觸及不到陣營管理的內部，說話也沒什么用，但勝在人數眾多。只要有一人挑起苗頭，就有許許多多的人后繼跟上，并發動自己的親朋好友一起，為自己所喜愛的那位指揮說話。何況路知許的為人并不差，除了大家會調侃的“中二”“搞笑男”以外完全沒有任何黑點，就連這兩點也多是帶著調侃的意思喊的，路人緣一直很不錯。
于是很快，世界頻道上，無數條指責“狗男女晦氣”的消息滾屏一樣地刷上去，一時拉不到頭。
等路知許看著時間差不多，重新點開游戲畫面時，世界頻道的聊天內容已然轉到了兩個陣營的大戰，讓他有點摸不著頭腦。
更讓他摸不著頭腦的是，這些消息他大概看了一些，看起來……人群構成好復雜啊？
上清玄月兩大派以外，上清那邊還分成了阿知黨和管理派，甚至連管理派里，都能看出來兩部分人在吵，一部分是站在管理的角度辱罵阿知的，一小部分是站在夢劍的角度還擊其他攻擊到他們的人的，還有一部分是站在……梨渦的角度，平等辱罵所有人的。
路知許連瓜都吃不明白，完全不懂世界上這些人到底是為什么又被點著了的。
不過還好，也不用他搞太明白，葉聞竹很快就在語音中叫他了：“知知，來我身邊。”
他們的婚禮流程昨晚談過了，游行路線什么的商討完成后，在路知許的強烈要求下，這場婚禮的經費最終決定由他本人全權出資，美其名曰葉聞竹已經把請帖買了，那剩下的也該輪到他了。
此時，葉聞竹想來是已經到了游行路線的起點。
等會兒他們在起點處點擊開始婚禮流程，媒婆就會帶著車隊等一系列東西到場。
路知許操縱小鹿知知傳送到折竹所在的位置，周圍已經密密麻麻站了許多玩家了，不過離得近的都還是一些熟悉的ID，像是她不懂此人非彼人蘿卜絲落墨山野霧朝朝還有騎貓的魚騎魚的貓小鹿瑤瑤他們，以及本身就在隊里的畫萬古仙君炒蘿卜絲等。
路知許把隊伍模式改成團隊，附近這些“親友團”的人聞風而動，手速一個比一個快的申請入隊，路知許一一把人放進來，人還沒放完一個團就滿了，于是畫萬古只能笑著退隊，轉去作為團長組起親友二團。
時間一分一秒走動，很快就要到達八點鐘，被各種喜氣洋洋的消息填滿的近聊頻道中，一條不同于玩家消息顏色的內容突兀刷出。
[近聊]大妗姐：哎喲，新郎新娘，您二位怎么還不快快準備起來呀，這吉時都快到啦！
同時，路知許的電腦屏幕上，一個對話框彈出：
【冰人已經到場，婚禮游行即將開始，是否確認？】
【是/否】
早早清場后，只掛著兩個人的小頻道中，葉聞竹的呼吸聲清晰可聞，卻沒有說話。
路知許輕輕吸了口氣，定定心神，鼠標微動：“是。”
雖然只有一個音節，但葉聞竹那邊總算也松了一口氣。
兩人都確認，路知許面前的畫面一轉，小鹿知知就已經脫離了控制。
她坐在一間喜房中，無處不在的紅色中，貼著喜字的衣柜被打開，彈窗顯示：
【請選擇您的喜服】
路知許選的套餐不是最簡易的，所以婚服也不是只有一套，而是當前套餐層級以下各個套餐中的喜服都加進了衣柜。
琳瑯滿目的金線紅裳中，路知許眼神微動，落在了這些紅色衣服以外的，原本就屬于小鹿知知的衣服中。
吉時將近，換好衣服妝容的小鹿知知安然坐在喜房中，等待著“夫君”的到來。
路知許全程都沒有說話，呼吸放得很輕，似是真的在等待一般。
近聊頻道中，大妗姐喜氣洋洋的招呼聲里，緊閉的門被推開。
當那抹清雅的青出現在門口時，路知許終于沒忍住笑了出來。
“結婚呢，你怎么不穿喜服啊？”
葉聞竹也笑，他看著屏幕上同樣一襲翠峰竹隱的小鹿知知，尾音微揚：“結婚呢，穿什么什么就是喜服。”
沒有任何事先溝通，兩人竟都默契地放起了件件喜服，轉而選擇了這件放在當下情景中素得要命的副本掉落外觀。
路知許調侃：“我當初都說了，這么貴的一件衣服，我可得把它焊死在小鹿知知身上——哎，你是不是那時候就對我有意思啊。”
“不是。”葉聞竹操作折竹將小鹿知知抱起，往外走去，口中的音節緩慢而有力，“我對你心動，要追溯到更遠的時候。”
路知許輕咳一聲，決定先不聊這些。
二人的身影重新出現在眾人面前，長長的游行花車隊伍也已經準備就緒。
只是讓大家感到遺憾的是，看花車的規模，這竟然不是最高檔的那個套餐。
沒有人懷疑折竹是拍不起那個最高檔次的套餐，畢竟他平時游戲中給玄月玩家的補貼就絕對不是小數目，要想經營幫會和陣營，都需要大量經費的。但他玩游戲這么多年來，唯一一次的婚禮，竟然選了這么個大多數人都能承受的套餐……
所以，也有不少人對路知許和葉聞竹有了點敬佩。
其實，這才算是玩游戲吧……
不是事事都要追求一個面子和排場，只要適合自己，能夠滿足自己的需求，又是自己能力范圍內的，什么都可以，不一定非要最好的——那些為了限定時裝盒子不吃不喝吃泡面攢錢的，還有那些為了游戲里“風光”而打腫臉充胖子在現實中欠債許多的，反倒是有點分不清生活和虛擬的主次關系了。
本來么，游戲是生活的調劑，卻不是生活的全部。
要是路知許知道這些人的想法，估計要給他們比大拇指了。
——不好意思，沒那么多彎彎繞繞，實在就是因為這次是他出錢。而且就是很單純的他買不起而已，雖然平時買雙鞋也不便宜，但那跟往游戲里氪金又不一樣，氪金最多也還是按照千元檔次來的，大幾萬一場婚禮……不好意思，他現在拿不出來啊！
更別說要是真能拿出來，他還更想拿去跟葉聞竹旅游呢，不比這些虛擬代碼強？
……呃，好吧，邏輯又對上了，好像也沒什么區別。
時間跳到八點整的一刻，游戲中，一直在發消息的大妗姐驀地開嗓：
“
吉時已到——起——轎————！”
新娘乘坐的轎攆不是傳統中那樣封閉式的，而是四面開放能夠提供良好視野“觀光”的，可即便如此，因為小鹿知知頭上還蓋著一層紗質的蓋頭，路知許的視野還是被遮擋了，搖搖晃晃入目一片紅紗。
影影綽綽只有輪廓的街景和數不盡的人影分布街道兩側，路知許的心也跟著轎攆一起悠悠晃了起來。
婚禮，婚禮。
雖然這是游戲里的虛假婚禮，雖然這是女號的視角，雖然……但這是他二十多年來人生中頭一次的婚禮。
他的頭一次戀愛，頭一次嘗試，頭一次許諾……
路知許靜靜看著屏幕里的畫面，以第一視角望著那紅紗及紅紗之后的一切，心里緩緩揉開一抹軟。
他輕輕開口：“葉聞竹。”
這是他頭一次這樣叫。
葉聞竹微微停了片刻，才輕聲回應。他沒問怎么了，沒問什么事，而是說：“我在。”
“你到底是什么時候喜歡上我的？”
路知許還是問了出口，這個縈繞在他心頭，雖然并不影響什么，但就是沒有解開的疑問。
“告訴我吧，我想知道。”
到底是成為小鹿知知之后，還是在做阿知的時候？
葉聞竹看著騎在高頭大馬上的折竹，繼而視角調轉，望向身后車輦上紅紗覆面、坐姿端莊的倩影，他眼神微動。
“天下第一劍。”
路知許愣了：“天下第一劍？”這不他小號么，怎么說到這里了？
葉聞竹淺色的眸中暈著快要漫出來的溫柔，聲音輕和：“我喜歡你，從天下第一劍開始。”
許久許久之前，一個初入江湖的萌新塵瀟玩家，滿級后途徑主城pk區，被刷切磋戰績的大號玩家惡意點了插旗，被對方仗著裝備壓制殺得片甲不留。
“當時有一個好心人路過。”葉聞竹嗓音輕柔地講著故事。
那個好心人一身金光閃閃的限量時裝，偏偏腦袋上頂著張系統臉，在捏臉系統已經興起的當時，看起來一塌糊涂得很。
但……
“在萌新被第六次擊殺時，好心人出手了。他點擊那個惡意切磋的玩家插旗，可是對方不接，于是他就把裝備脫了……脫得和新手玩家差不多的程度。”
馬蹄悠悠，車隊喜樂吹拉彈唱，街市人聲鼎沸，路知許的耳中卻只有葉聞竹清潤的聲音。他心臟微微緊縮，似乎被無形的手攥住——一些早已被遺忘在時光角落中的記憶正一點點破開塵封，蒙著的灰被吹散拂開，露出其下的本真。
他玩天下第一劍比較多的時候，好像確實很張揚。
不止手法上張揚，性格上也。
……張揚到路見不公平切磋都能拔刀出氣的地步。
后來——
后來怎么了來著？
路知許努力回想。
后來好像，他把那人打了一頓？
“好心人用極度華麗的操作完虐了那個大號，并且告訴萌新……”
好心人收了劍，花孔雀一般得意洋洋站到小萌新塵瀟面前，劍花挽出殘影，態度極其臭屁：“看清我剛剛怎么操作的了沒？開場那個扶風遂行過去他人都懵了，絕對是他從來沒見過的打法哈哈哈！哎喲我跟你說啊，塵瀟這個職業啊，最容易玩出花了，很帥的，不信看我ID——”
跟葉聞竹本人毫不相符的語氣和內容被他平靜的聲線徐徐念出，往事被托到面前，路知許已經想捂臉了。
……啊啊啊，這都什么中二時期的黑歷史啊，怎么比阿知時期還中二的？？
但葉聞竹并沒有就此停下，嗓音繾綣而溫柔：“路過的好心人有一個很響亮的ID，叫天下第一劍。”
“天下第一劍讓小萌新好好練劍，說要好好加油，以把他頭頂ID奪走為目標地去努力。又說，加油，以后被欺負了，還可以去上清找他的幫會投靠，他的另一個號正在某某幫會做中層小管理。但小萌新沒有去，而是去了玄月，因為他想站到天下第一劍能夠看到他的程度。”
路知許這回徹底明白了。
他當時一定是把阿知那個正在陣營里做管理的號也給報出去了，所以葉聞竹就知道這兩個號是同一個人——
扶風遂行，扶風遂行……原來如此。
怪不得葉聞竹標志性起手技能就是扶風遂行，原來是這么一回事。
等等……
那豈不是說，在當時他為了那個擂臺登上天下第一劍小號的時候，葉聞竹就認出他了？？
不止知道他是天下第一劍，更知道他就是阿知了。
路知許：……
那他后來演那么多！！
好啊你個葉聞竹，難怪在活動會場買口罩都買隱殺的呢，合著還是暗搓搓在帶情侶款！！
還有掛機的思月湖……那不是他曾經偶爾會去掛機的地方嗎……好像當初在哪個瓜里看到過，說葉聞竹掛機被打斷時殺了梨渦兩次的地方也是思月湖——
葉聞竹這廝，給搞成圣地巡禮了嗎這是？
路知許哼哼，準備給葉聞竹記上這一筆。這可是個大演員，以后得注意著點！
至于這人說的內容，那么早就開始的暗戀，那么早就結下的緣……
路知許眼神柔和下來，溫燙的熱意自心尖滾出，漫漫蔓延。
難怪，難怪他是這樣懂。
原來一直在無時無刻關注著，原來早將視線落在了他身上，不曾挪開。
花車游行漸漸抵達終點，后半截兩人都沒有說話，但氣氛卻并不凝滯，帶著自然的相合。
大妗姐清亮高昂的嗓門亮起：“——落轎！”
身姿瀟灑的青衫俠士躍馬而下，衣袂款款朝著轎子的方向走來。
同樣一身青衫的女俠被他抱下來落地，二人各自牽著大紅錦緞一端，在無數玩家的圍觀□□同邁入喜殿。
大妗姐隨兩位新人走進喜殿，殿門口處，一個穿著紅衣的NPC正充當看守，想入殿觀看接下來流程，以及吃這杯喜酒的，都得隨份子——
份子錢上不封頂，但最少隨多少，這是婚禮雙方定的。
有抱著試一試心情湊熱鬧的玩家點擊NPC交互，一下子就樂了：1金就能進，這不就是白送？這夫妻倆……不是，這夫夫倆，還真不圖什么啊！
多數只沖著看熱鬧的玩家會意思意思送一小點，但對于親友們等真實祝賀他們的人來說，送豪禮的不在少數。
送禮達到一定價值的，會被門口的NPC高聲唱出，還會附帶有寄語機會——這也就是“唱禮”環節。
此時，路知許和葉聞竹就隨著角色一起在喜殿內，等候玩家們一個個進入大殿，也聽著殿外一聲接一聲的唱禮。
“畫萬古俠士送出：絕世·同心佩x2，祝二位新人‘同心同念，天長地久’——”
“仙君俠士送出：金x99999，祝二位新人‘大魔王聽著敢欺負小知你就死定了’——”
“她不懂俠士送出：[禮盒·龍鳳褂]x2，祝二位新人‘……’——”
“小鹿瑤瑤俠女送出……”
“……”
殿內殿外，已經入場的和沒有入場的，都被這些唱禮聲搞得笑聲不絕，近聊頻道也一片熱鬧。
【大魔王什么鬼啊，是我們竹神嗎？】
【仙君這缺心眼的孩子，我們阿知都已經從中二期畢業了，他什么時候才能學成歸來啊哈哈啊】
【簡單粗暴的金哈哈這跟送禮物不知道送什么直接送錢有什么區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不懂哈哈哈哈他現在是真的不懂了！】
【她不懂：搞不懂你們gay佬】
【隔著屏幕都能感受到那幾秒沉默中來自直男的不理解和倔強哈哈哈哈哈】
……
“梨渦俠女送出：[禮盒·天賜良緣]x1，祝二位新人‘要幸福’——”
新鮮唱出的一聲，讓熱鬧的近聊頻道都有一剎那的凝固。
【梨渦，她怎么也來了？】
【媽啊，不是都說梨渦被夢劍分手了嗎，這幾天都沒上游戲了，還以為A游戲了，怎么現在又來了，不會是來砸場子的吧？】
【真是表子事兒多……】
【你們說話注意著點，梨渦一個女孩子做什么了讓你們這么嘴下不留德？】
【做了什么你們這些捧臭腳的自己心里沒點數？】
【應該不會鬧事，我看了一眼，她好像就來送了個禮，人已經下線了。估計真A要了。】
【……】
【……】
【……】
……
路知許也沒想到梨渦會來，但他也是看近聊才知道梨渦和夢劍原來已經分手了——唏噓之余，眼看眾人又要吵起來，他嘆口氣，準備在近聊頻道打字，勸說大家。
可就在此刻，又一道唱禮聲響起，成功讓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
“夢劍俠士送出：金x9999999，祝二位新人‘恭喜’——”
一連串的九，有玩家一數，按照大多數服務器金價200:1的比例來算，這……
這tm。
夢劍真大方啊……
路知許微微皺眉。
他大概能猜到夢劍是什么意思，多少有點求和的意義在里頭，但……
就算是現實中的婚禮，給兄弟的份子基本也要不了這個數，夢劍這次——
他還是老樣子，無論好意歹意，但總在無意中做些讓人難辦的事。
但他現在又不想去跟夢劍有什么交流……
“之后我會把錢原價退給他。”
路知許還沒想怎么個處理法，葉聞竹便已經出聲道。
路知許微怔。
葉聞竹又道：“不要嘆氣，知知。”
“不是說了嗎，有我。”他聲音帶著笑，“不管是什么事，都有我。”
有他，萬事有他。
所有違背本心的、不想面對的事和人，都有他在。
路知許深深吸了口氣，被夢劍突然出現而帶來壓在心頭的石頭驀地碎了。
他眉眼舒緩：“……嗯。”
好。
多了一個人……會慢慢習慣的。
“好了，差不多了，繼續下一個流程吧。”他道。
大妗姐笑吟吟站在他們身邊，嗓門悠悠，響徹喜殿：“拜堂——”
“一拜天地——”
素青衣衫的俠士俠女手牽紅綢，向著殿外俯身鞠躬。
“二拜高堂——”
江湖兒女無論父母，高堂位置擺著的是俠客守義。
仁，善，義。
小鹿知知與折竹攜手俯身，向著江湖俠義、向著心之道義鞠躬。
“夫妻——對拜——”
二人緩緩對向轉身，面對面而立。
夕陽散發出的橙黃此刻透過喜殿精美雕刻的窗照進內側，鋪撒光影斑斑。
逆著光的折竹似乎被鍍上了一層橙金的邊，微微垂著的頸項上五官朦朧模糊，而身形頎長，姿態虔誠——
低頭，垂首。
似乎向著他的神明。
小鹿知知也彎腰拜下，手中的紅色綢花隨著動作微微晃動。
紅色構成的海洋中，處于正中的他們二人卻偏偏一身素青衣衫，恰如一對相攜而立的璧人。
“禮成——！”
樂聲大作，歡呼羅起。
喧鬧震天，卻又萬籟俱寂，唯有對方的呼吸聲充斥耳畔。
“雖然已經說過了，”葉聞竹說，“知知，我喜歡你。”
透過屏幕，路知許依稀好像看見了網線另一端的人。
那微碎的發，淺淡的瞳，清涼的笑。
隨后，他低低斂目，水色瀲滟的眼瞳被遮住，睫毛垂落暗影，眼尾卻勾出淺淺弧度——
“嗯，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