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
皇上坐
朝會已畢,因還有些事務需要最后敲定, 皇上便特特把陸瑄幾位股肱大臣留了下來。
從當初撥亂反正, 登基為帝, 到現
新皇銳意進取, 一批年輕的官員自然紛紛受到重用。
要說最得皇上信任的, 則是三人,文則陸瑄,武則袁釗鈺。還有一個心腹中的心腹, 那就是錦衣衛統領封燁。
“如今慶王余孽已清,正是蕩清寰宇,正本清源的時候,”看著端坐下首的幾人, 皇上面露嘉許
當初慶王逼宮, 卻中了先帝計策,一干心腹皆成擒, 唯有慶王老奸巨猾,帶了幾個手下逃了出去。
這幾年屢屢打著給太后報仇的旗號, 到處傳播謠言, 說什么皇上并先帝弒殺胡太后, 他要清君側為太后報仇, 甚至認了匈奴單于做干爹,并帶著匈奴人屢屢騷擾邊境
也因為慶王這個元兇沒有到案, 當初關押天牢的附逆幫兇也得以茍活至今。
好
昨日封燁和陸瑄一起審結了慶王謀逆一案,更是定了今日
壓
剛要繼續說下去,聲音卻是一頓。
視線停駐
卻是這位大正有朝以來最年輕的閣老,這會兒雖坐的端正,卻是閉目垂眸,明顯睡著了。一時不覺莞爾,想要笑,卻又停住
世人以為陸瑄文為冠首,殊不知自己這妹夫功夫更是一流,之前抓捕慶王時,可不就是他和封燁同赴邊關,千里奔襲之下,又晝夜兼程將人犯押回帝都。這一來一往,怕是已然累極。不然也不會做出這等君前失禮之事。
正自眼觀鼻、鼻觀心,垂手侍立的大內總管太監汪元興,立時察覺到皇上的異常。順著皇上視線看過去,忙不動聲色上前,想著趁旁人不注意,提醒一下。
不想剛一靠近,陸瑄卻仿佛受到極大驚嚇般,一下站了起來
破敗的村莊,泥濘的小路,棺木中無聲無息雙目緊閉的蘊寧
陸瑄放眼周圍,入目卻是神情驚詫的皇上并周圍幾張熟悉的面容。
哪有讓人痛斷肝腸生死相隔的一方薄棺
看陸瑄面白如紙,及額上一頭的冷汗,皇上也嚇了一跳,尋思著莫不是這幾日陸瑄累的太狠怎么瞧著倒像是失了魂般
剛要詢問,陸瑄已是躬身道
“皇上,微臣有些不舒服,懇請皇上允臣告退”
看他身形搖搖欲墜,皇上也頗為擔心,有心叫太醫看看,再一想滿朝太醫有哪個能比得上自己那郡主妹妹便把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示意他只管回府好生歇息。
同樣坐
話說妹夫瞧著自己時那是什么眼神
又是譴責,又是痛心,又是難過,倒像是自己做了什么天大的錯事。
等下朝后倒要去朱雀橋看看,陸瑄又突然
陸瑄卻是已回視線,一路疾行向宮外而去,到了午門外,直接飛身上馬,打馬就朝城外而去
兩旁房舍飛一般向后急退,虧得行人大多涌向西市口觀刑,不然可不要出大事
饒是如此,依舊有人被這騎奔馬驚到,偏是陸瑄卻混若未覺,竟是恨不得一步跨到夢中那個掩埋了蘊寧痛苦而短暫一生的農莊。
雖然荒謬,可陸瑄卻覺得方才并不是夢,一切確然是自己真實經歷過的
不然如何夢中的農莊,甚至莊頭的名字,妻子叫什么,有幾個孩子,自己都會夢到
即便到了這會兒,陸瑄整個身心都依舊沉沉墜入那種痛失所愛的徹骨之悲中而無法自拔。
卻
不但謀逆,更兼勾結匈奴,認賊作父,慶王要
陸瑄急于出城,卻是始終不得其門而出。逡巡了幾圈,終不得其法。無奈之下,只得一提韁繩,掉頭就要往南門那邊去。
剛掉轉馬頭,刑場上卻是傳來一聲女子的悲呼
“封燁今生不能做你的人,地下也必做你的”
“鬼”字還未出口,劊子手的鬼頭大刀已然落下,人頭滾落處,血雨飛濺,穩坐監斬臺的封燁明顯也聽到了那女子臨死前的纏綿痛呼,卻是根本連眼皮都不曾抬一下。
陸瑄只覺這場景似曾相識,更覺頭痛欲裂
這分明是封燁斬殺慶王之女云陽郡主的場景。
即便
竟是人人避之唯恐不及,如果說有例外的話,也就只有參與慶王謀逆的云陽郡主了。
此女一直癡愛封燁,甚至
可怖的是這樣的情景,竟然也
陸瑄呆坐馬上良久,掉轉馬頭又朝著南門那里打馬而去。
南門這邊多權貴之家,若然旁人,縱馬行駛時自然要多加小心,陸瑄卻是全不顧忌,只管打馬狂奔。
只陸瑄沒想到的是,他的馬剛拐到南城的方向,大街上緊閉的朱紅大門卻是次第打開,然后一輛輛馬車魚貫而出,卻是好巧不巧,正擋住陸瑄的路。
馬車里明顯是女眷,馬車后還跟著一個男子。一眼瞧到陸瑄,紛紛裝作偶遇的樣子,熱情洋溢的上前打招呼
“啊呀,真巧,竟然
“陸大人可是要出城去接郡主”
“啊呀呀,郡主終于要回來了嗎”
一個個竟是全然不顧陸瑄的黑臉,只管簇擁
倒不是眾人不會看眼色行事,實
啊呀,這樣說也不對。應該換種說法,那就是想要見小陸閣老的夫人、清河郡主一面真是太難了。
倒不是大家嫌陸瑄
說起這事來,還得從蘊寧六年前生子說起
懷第一胎時,蘊寧已是嫁入陸家足足四年之后。
之前因為蘊寧無法有孕,想要把女兒送入陸家做陸瑄側室的可不是一個兩個,畢竟那會兒眾人都看出,比起乃父陸明熙來,陸瑄前程更加不可限量。
真有哪家女兒入了陸家,必然可以交好袁陸兩家。
畢竟袁蘊寧既然無法生育,必然有愧于心,到時候妾室生子幫陸家傳后,可不是幫了她的大忙不獨孩子將來前途遠大,就是做了妾室的那個也可以母憑子貴。
不想大家想的很美,卻是
不想,卻
甚至袁家人氣不過之下,直言蘊寧并非不能生,而是不想生,不過是為著年紀太小,生孩子對母親和孩子身體不利才會有意往后拖些。
眾人自是不信,轉而又托到和袁家沾親帶故的人家,想讓他們出面勸袁家為日后著想。
不想依舊未果,甚至還有更可笑的話傳出來,說什么袁陸兩家之所以能夠兒女成行,全是因為清河郡主的緣故。
前面的話大家倒還承認,畢竟大家都是親眼瞧著呢,袁陸兩家可不是人丁興旺,更讓人羨慕的是每家都是兒女雙全。
可要說全是清河郡主的功勞,眾人卻是不信的。
畢竟真要那么神,清河郡主怎么不自己趕緊生一個。
這樣的話傳出去,當即被袁家人懟回來,說是蘊寧來年就會懷孕生子。
大家卻只當做笑談。畢竟真會生,早就生了,何苦等到惹來滿城風雨的時候還什么來年就會生,真當她是送子娘娘的親戚不成
幾乎所有人都等著看笑話,想著來年袁蘊寧生不出來,八成就得死心認命,不再阻撓陸瑄納妾。
再也想不到來年剛開春,陸家就傳出少夫人懷孕數月的消息,然后
這樣天大的喜事一下轟動了京城。
眾人目瞪口呆之余,終于后知后覺的意識到,原來之前當做傳聞的笑話,竟然全都是真的啊。
若非蘊寧身份高貴,等閑人根本近不得身,陸家的門檻可不是都要被踏破
至于說當初那些想要送女兒入陸府為妾的人家,則是腸子都要悔青了。
蘊寧不勝其擾之下,便時常閉門不出,或者避居城外,想著時間久了,這波風潮應該就過去了。眾人見不到蘊寧,可不就退而求其次,全都把視線集中到了陸瑄身上
本來都
能讓有國士之風的小陸閣老這般失態的,天下間怕也只有一個清河郡主了。
說不好跟
有這樣想法的明顯不止一家,通往南城門的路很快就開始擁堵。
也是巧了,就
陸瑄一眼認出來馬車上朱雀橋的標識。
明明心潮澎湃,一顆心都要跳了出來,卻偏偏是因受夢境影響太過,只覺舉步維艱。
好半晌才找回了知覺,艱難的催動馬匹。
本是擁堵的大路上瞬間閃出一條道來。
陸瑄一步步往馬車而來,卻只覺身體僵硬,每一個動作都無比艱難。明明數丈遠的距離罷了,卻覺得和隔了個銀河般遙遠。
正自酸楚難當,卻突然變生肘腋,兩旁店鋪中突然竄出數名黑衣人,個個手持利器,朝著陸家兩輛馬車撲過去。
幾乎同一時間,兩條鬼魅般的身影爆射而出,一個是陸瑄,至于另一個,竟然是有閻王之稱的封燁。
那張猙獰的黃金面具映入眼簾的第一時間,方才還擁擠
所謂秋風掃落葉,也不過如此。
幾個黑衣人明顯俱是死士,身受重傷也不肯放棄,甚至最后倒下的那個黑衣人竟是拼著被封燁一劍貫穿,依舊把手里的寶劍朝著后面馬車中套著的馬脖子抹去。
隨著馬兒一聲悲鳴,竟然帶動車子翻倒,千鈞一
手之余,那馬車隨即轟然掉進了護城河,沖力太大,單手抱著女子的封燁一下跪坐地上,膝蓋處隨即有殷紅的鮮血溢出。
“放我下來”懷里溫婉秀麗的女子聲音驚恐。
封燁微微一哂,方才監斬了慶王及其余黨后,手下密探忽然來報,說是還有慶王一黨的漏網之魚,這會兒也趕到了京城,想要對生擒了慶王的封、陸兩家不利。
封燁聽后顧不得向皇上繳旨,直接朝著南城門處而來。
方才危急時刻,封燁唯恐車子里面坐的是蘊寧,這會兒看女子的反應,立即知道是自己弄錯了。只他方才已是脫力,這會兒卻根本站不起身來,聞言隨即松手,自己卻依舊跌坐地上。
下一刻一雙柔荑伸了過來,卻是那清麗女子,不獨沒有離開,反而緊緊抱住封燁的胳膊,用全力想把人扶起來
“這么多血封大人,你疼不疼”
說著,不待封燁回答,已是珠淚紛紛,口中還哽咽著喃喃自語
“流了這么多血,怎么會不疼”
陌生而又滾燙的淚水燙的封燁一個激靈,睜開眼來,正瞧進一雙瀲滟生波的水眸里,和其他女子瞧見自己就避若蛇蝎的鄙夷不同,女子的眼中全是心疼和不舍,那模樣,仿佛比她自己傷了還痛似的。
甚至對上封燁那張猙獰的面具,女子眼神里也絲毫沒有害怕或者憎惡的情緒。
被一個美麗的女子這般痛惜而不舍的瞧著,封燁也有些怔愣,心頭竟有絲絲暖意淌過。
這女子倒也認識,可不正是云陽壽宴上,突然
彼時只覺得對方是一個風一吹就會軟倒的女孩子,倒不想竟是這么大膽的一個人
聲音也不自覺柔和起來
“你去吧,不然怕是會被人拿來說嘴”
“我才不怕。”聶清柔卻是倔強的搖頭,依舊堅持著原來的姿勢,“他們說的都是錯的,你才不是他們說的那樣,你很好,真的,很好”
這句話也不知
“怕是很快,就會有好事
怪不得這些年來,柔妹妹高不成低不就,原來早
“寧兒,”陸瑄的身心卻是全集中
正不住往后瞧的蘊寧登時身形巨震,緩緩回頭,怔怔瞧著對面神情憔悴的陸瑄
梁有田,這人自己當然認識。可不是上一世人生最后幾年所
看蘊寧雖是不
“所以說我不是做夢,真有那個人,對不對”
“你”到了這會兒,蘊寧如何意識不到
前世那個癡戀著自己而不得的陸瑄,慢慢和眼前這個憔悴卻眼神近乎狂熱的男人融合
蘊寧探出手,抖著手想要擦去陸瑄臉上的豆大的淚滴
“前世今生,你受苦了”
卻被陸瑄張開雙臂抱緊
“爹爹又跟我搶娘,壞死了”一個稚嫩的男孩聲音響起,語氣里明顯憤恨無比。
“噓,”這次說話的是個女孩,“爹剛剛被人打哭了,要娘親幫他吹吹才不疼爹真可憐”
“那么大個人了被人家揍了,還好意思哭妹妹你以后出門只報我的名號就好,千萬別說是爹的女兒”
兩人說話的聲音大了些,本是躺